(苏辙)
六国,指战国时期除了秦国以外的韩、赵、魏、齐、楚、燕各国。本文分析了六国之所以最终被秦国吞并的原因。关于秦灭六国这一历史课题,历来的史学家及一般文人曾多次进行探讨,见仁见智,各有见地。作者之父苏洵也撰写过一篇《六国论》,但与本文论点有所不同。苏洵认为六国衰亡的原因在于赂秦以求苟安,而本文则认为在于不能联合一致,共同对敌。同时,作者也影射了北宋政权当时的边境隐患。
作者苏辙(1039-1112),字子由,宋眉山(今属四川)人。宋仁宗时曾任商州军事推官,神宗时,因反对王安石变法,由制置三司条例司出为河南府推官。哲宗时累官至翰林学士、门下侍郎。徽宗时辞官归隐于许州。作者与其父苏洵、兄苏轼号称“三苏”,并列名于唐宋八大家中。
【一段】
①六国:当时这六个国家拥有的领土为:齐国位于今山东大部及河北东南部,楚国位于江淮流域的广大地区,燕国位于今河北北部及辽宁西南部,韩国位于今山西东南部及河南中部,赵国位于今山西北部及河北西部,魏国位于今河南北部及河北南部。其中韩、魏两国与秦国接壤。
②《世家》:《史记》中专门记载世袭诸侯的史实的一种传记。
③秦:战国时位于崤山(今河南西部)以西的国家,位于今陕西、甘肃一带。
我曾经读过《史记》中的六国的《世家》,心中感到奇怪的是,当时的各国诸侯拥有五倍于秦国的国土,十倍于秦国的人口,发愤向西方大规模进军,去攻打崤山以西的方圆千里的秦国,却不免最后灭亡。我常常对这个问题认真地思考,认为一定会有一个使六国可以保全自己的策略。因而不得不责怪当时的那些谋士,他们考虑问题太疏忽大意,而只是目光短浅地追求眼前利益,并且不了解天下的形势。
【二段】
①郊:古代称城邑之外为郊,五十里为近郊,一百里为远郊,引申为城外、国土。下文的“野”同义。在行文中,变换一个同义词以避免重复,在古文中较常见。
②塞:挡住,阻挡。
③冲:交通或军事要道。
④山东:崤山之东。在这里特指齐、楚、燕、赵四国。
秦国和各国诸侯争夺天下的关键地带,不在于齐、楚、燕、赵,而在于韩、魏的国土;各国诸侯和秦国争夺天下的关键地带,也不在于齐、楚、燕、赵,而在于韩、魏的领地。对秦国来说,韩、魏两国的存在,就如同人有了心腹之患。韩、魏的位置正好堵塞了秦国的交通要道,同时掩蔽了崤山以东的各国。所以说天下最重要的地带,没有比得上韩、魏的了。
【三段】
①范雎(jū):战国时魏国人,在秦昭王时任秦相。他向昭王提出了“远交近攻”的策略,主张先攻取邻近秦国而又国势衰败的韩国,然后再攻打其他各国。
②商鞅:战国时卫国人,在秦孝公时任秦相,辅佐孝公变法图强,曾劝孝公攻打魏国,他认为吞并魏国后,可以东向完成统一大业。
③“昭王”两句:秦昭王三十七年(前270年),秦出兵攻齐,夺取了刚、寿两邑。范雎不同意这一行动,认为越过韩、魏去攻打齐国是错误的。刚,今山东宁阳;寿,今山东东平。
从前范雎被秦国重用后就主张拿下韩国,商鞅被秦国重用后就主张拿下魏国。秦昭王在没有得到韩、魏真心归顺时,就去攻打齐国的刚、寿地带,范雎便为之担忧,那么秦国所顾虑的事情,也就可以一目了然了。秦国对燕、赵用兵,对秦国来说是一件危险的事。因为穿越韩、魏的领土而去攻打别人的国都,燕、赵会在前面抵抗,而韩、魏也会在后面乘机袭击,这是一条危险的道路。如果秦国在攻打燕、赵时,没有出现韩、魏乘机袭击的忧虑,那是因为韩、魏已经归附了的缘故。韩、魏两国是其他几个诸侯国的屏障,却让秦国人在那里随便出入,这难道说是了解天下的大势吗?丢弃小的韩、魏两国,让它们去抵挡虎狼一般的强大的秦国,它们怎能不转身而投入秦国的怀抱呢?韩、魏转身投入秦国的怀抱,然后秦国人就可以在它们那里通行无阻地攻打东方各诸侯国,从而使整个天下都遭受战祸。
【四段】
①摈(bìn):弃掉,引申为抗拒。
②疆场:疆界,边界。
韩、魏不能独自抵挡秦国,然而天下的诸侯国却需要它们作为自己西方的屏障,所以不如用优厚的条件来亲近韩、魏以抗拒秦国。秦国人就不敢越过韩、魏来窥伺齐、楚、燕、赵等国,而齐、楚、燕、赵等国便可以凭借这种局面来保全自己了。让四个没有发生战事的国家,帮助面对强寇的韩、魏两国,使韩、魏两国没有东顾之忧,而为天下的诸侯国挺身而出以抵挡秦兵的进攻。用两个国家对付秦国,而让另外四个国家在后方充分休息,在暗地里帮助解决两国的急难。如果这样的话,就可以应付所有的情况,那秦国又能够有什么作为呢?不知道从这个方面来考虑,却贪图边境线上的尺寸小利,以致背弃盟约,甚至自相残杀。秦国军队还没有出动,而天下的诸侯国已经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了。终于使秦国人得以钻他们的空子,攻取了他们的国家,能不令人为其悲痛吗?
“不知天下之势”是本文的主要立论所在。全文都是围绕这一中心而展开的。在第二段中,作者从地理环境上进行了分析,当时和秦国接壤的只有韩、魏两国,也就是说,韩、魏两国是六国的门户。只有把守了门户,才能抗拒秦国的入侵,这个道理是毋庸置疑的了。在第三段中,作者又从范雎、商鞅的策略中找出了旁证:连秦国的政治家都懂得要消灭六国,必先攻下韩、魏。这个极其肤浅的道理,各国诸侯竟然不知,这不正是作者所系之感慨的事情吗?在最后一段中,作者采取了反证的手段,为六国设计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四国应该“厚韩亲魏以摈秦”,并具体说明了自己的根据,其论证之周密、用词之确切,令人为之折服。
北宋的政治局势可称隐患重重,外患尤为突出,辽、西夏政权始终在虎视眈眈地窥伺中原。在这样严重的局面下,宋廷不是积极地进行抗击,而是采取了“纳币求和”以求苟安于一时的策略。当时的不少有识之士,都在文章中或隐或现地提到了这个问题。苏辙的《六国论》也是这样,这就说明了本文绝非单纯地“怀古”,而是有着“讽今”的积极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