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经鸠异(一)

金刚经:有两种译本；鸠摩罗什所译全名为《金刚般若罗蜜经》,是现在通行本。唐玄奘译本则为《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般若,音波惹。鸠异:鸠,通勼。聚集,使聚在一起。鸠,《尔雅》:‘聚也’。《书尧典》:‘共工方鸠僝功’。传:“聚也。”《抱朴子·内篇·金丹》:‘余考览养性之书,鸠集久视之方,曾所披涉篇卷,以千计矣,莫不皆以还丹金液为大要者焉’。鸠异:收集奇异的闻见事件。

与《金刚经》有关的奇异事情。

贞元十七年,先君自荆入蜀,应韦南康辟命。洎韦之暮年,为贼辟谗构,遂摄尉灵池县。韦寻薨,贼辟知留后。先君旧与辟不合,闻之,连夜离县。至城东门,辟寻有帖,不令诸县官离县。其夕阴风,及返,出郭二里,见火两炬夹道,百步为导。初意县吏迎候,且怪其不前,高下远近不差,欲及县郭方灭,及问县吏,尚未知府帖也。时先君念《金刚经》已五六年,数无虚日,信乎至诚必感,有感必应,向之导火,乃经所著迹也。

贞元:(785-805年)是唐德宗李适的年号之一。《全唐文·卷六百十七》段文昌《修仙都观记》:‘贞元十五年,余西游岷蜀,停舟江岸,振衣虔洁,诣诸洞所。’这里作‘十五年’,不知孰是。荆:中国古代“九州”之一,春秋时楚国别称。这里指湖北。蜀:今四川一带。韦南康:字城武,(745-805年),中国唐朝京兆万年(今西安)人。《新唐书·韦皋传》:“(贞元十三年)帝悦,进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南康郡王,帝制纪功碑褒赐之。”“会大臣继请,太子遂受禅,因投殛奸党。是岁,皋暴卒,年六十一,赠太师,谥曰忠武。”‘太子遂受禅’是805年农历八月的事。辟命:任命。贼辟:刘辟。(？-806年底),字太初,唐代官员。贞元进士及第,被韦皋招募,官至御史中丞。韦皋死后叛逆被杀。灵池县:今成都龙泉驿区。知留后:《旧唐书·卷一四〇》:“刘辟者,贞元中进士擢第,宏词登科,韦皋辟为从事,累迁至御史中丞、支度副使。永贞元年八月,韦皋卒,辟自为西川节度留后,率成都将校上表请降节钺。朝廷不许,除给事中,便令赴阙。”

后辟逆节渐露,诏以袁公滋为节度使。成式再从叔少从军,知左营事,惧及祸,与监军定计,以蜡丸帛书通谋于袁。事旋发,悉为鱼肉。贼谓先君知其谋。于一时先君念经夜久,不觉困寐,门户悉闭。忽觉闻开户而入,言“不畏”者再三。若物投案,嚗然有声。惊起之际,言犹在耳,顾视左右,吏仆皆睡。俾烛桦四索,初无所见,向之关扃已开辟矣。先君受持此经十馀万遍,征应事孔著。成式近观晋、宋已来,时人咸著传记彰明其事。又先命受持讲解有唐已来《金刚经灵验记》三卷,成式当奉先命受持讲解。太和二年,于杨州僧栖简处听《平消御注》一遍。六年,于荆州僧靖奢处听《大云疏》一遍。开成元年,于上都怀楚法师处听《青龙疏》一遍。复日念书写,犹希传照罔极,尽形流通。摭拾遗逸,以备阙佛事,号《金刚经鸠异》。

袁滋(749-818年)字德深,陈郡汝南(今河南汝南)人。弱岁强学,工篆籀书,雅有大法”,805年“嗣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再从叔:小于父亲与父亲同曾祖的人。晋、宋:晋,(265-420年)司马炎开国,司马德文失国的一个朝代。宋,(420-479年)刘裕开国,刘準失国的一个朝代。太和:(826-835年)文宗李昂的年号之一。《平消御注》:当指《金刚经·平消御注》,不详。《大云疏》:《金刚经·大云疏》。不详。不是指《大云经》注解,更非武则天命薛怀义等人撰造的《大云经疏》。薛撰的《大云经疏》在段老先生时代是禁书。上世纪初才发现敦煌本《大云经疏》。开成:(836-840年)文宗李昂年号之一。《青龙疏》:指御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宣演,凡六卷,今存二卷。本书系唐代青龙寺沙门道氤,奉玄宗诏,所作金刚经之注疏。收于大正藏第八十五册。传照罔极:照,通昭。光明。罔极,无极,无穷尽,无边际。传照罔极,传光明无极限。尽形:原意指过完此一期有形体、有寿限之有限生命。这里借指人类全部成佛前的一个时期。

贞元十七年,先父从荆楚到蜀地,接受韦皋的任命。到了韦皋暮年时,先父被坏人刘辟谗害构陷,就到灵池县做了县尉。韦皋很快就死了,刘辟代理节度使。先父原先就与刘辟政见不合,听说刘辟代理节度使后,连夜离开县城(准备离去)。到了成都城东门,刘辟已经张帖告示,下令诸县官不得离开县里。那个晚上阴天有风,在返回县里的路上,出了成都城二里,看见两个火炬夹道,在约一百步前方为先父作引导。开始以为是县吏前来迎候,但奇怪的是县吏并不靠近前来,距离的高下远近一点不差,快要到县城墙火把才熄灭,回来问县吏时,县吏还不知成都府的告示-当时先父念《金刚经》已经有五六年了,没有一天不念的,他相信只要心诚必然会有所感,有所感则必会有应。前边所说的引路火把,就是《金刚经》所显灵的迹象啊。

后来刘辟叛逆的意愿逐渐显露,皇帝下诏让袁滋为剑南节度使。我段成式的再从叔少年从军,管理左营事物,害怕刘辟祸及他,就与监军定计,以蜡丸帛书与袁滋联系计谋。事情很快暴漏了,都被刘辟杀死。刘辟认为先父知道他们的谋划。有一天先父念经念到夜深,不觉有些乏困,当时门窗都关闭了。忽然觉得听到有人开门而入,再三说“别怕”。好像有东西丢到案子上‘嚗’的一声。先父惊醒起来时,说话声还在耳边,看看左右,官吏仆人都还睡着。拿着桦树皮火把四出查看,什么也没看见,但关着的门却开了。先父阅读修研金刚经十几万遍,显现灵验的事很明显。

我段成式近来看到晋、宋以来,当时的人都记载彰显金刚经灵验的事。又先父让我阅读讲解唐初已来《金刚经灵验记》三卷,我段成式当奉先父的教诲阅读讲解。太和二年,在杨州僧人栖简处听他讲解《平消御注》一遍。六年,在荆州僧人靖奢处听他讲解《大云疏》一遍。开成元年,在京城怀楚法师处听他讲解《青龙疏》一遍。我还每日念诵书写,很希望这些事传遍并照亮天下,永世流通。现在收拾一些逸事记载在此,用来完备佛事,取名叫《金刚经鸠异》。

1061张镒相公先君齐丘,酷信释氏。每旦更新衣,执经于像前,念《金刚经》十五遍,积数十年不懈。永泰初,为朔方节度使。衙内有小将负罪,惧事露,乃扇动军人数百,定谋反叛。齐丘因衙退,于小厅闲行,忽有兵数十,露刃走入。齐丘左右唯奴仆,遽奔宅门。过小厅数步,回顾又无人,疑是鬼物。将及门,其妻女奴婢复叫呼出门,云有两甲士,身出厅屋上。时衙队军健闻变,持兵乱入。至小厅前,见十馀人仡然庭中,垂手张口,投兵于地,众遂擒缚。五六人喑不能言,馀者具首云:“欲上厅,忽见二甲士,长数丈,嗔目叱之,初如中恶。”齐丘闻之,因断酒肉。张凤翔即予门吏卢迈亲姨夫,迈语予云。

张镒:新唐书《张镒传》:“张镒,字季权,一字公度,国子祭酒后胤五世孙也。父齐丘,朔方节度使、东都留守。”永泰:(765-766年)是唐代宗李豫的年号之一。中恶:指因触感不正之气或猝见怪异受到惊吓,呈现手足逆冷、面色发青、精神恍惚的状况。张凤翔:新唐书《张镒传》:“卢杞忌镒名重道直,无以陷之,以方用兵西边,杞乃伪请行,上固以不可,因荐镒以中书侍郎为凤翔陇右节度使代朱泚,与吐蕃相尚结赞等盟于清水。”这里是以官职称呼张镒。

张镒相公的亡父张齐丘,实心信奉佛陀。每天早晨穿新衣,捧着经书在佛像前,念《金刚经》十五遍,累积几十年从不懈怠。永泰初年,任职朔方节度使。衙内有个小将做了犯罪的事,惧怕事情败露,就扇动军人几百,定下谋反叛乱。齐丘公馀在小厅闲步,忽然有几十士兵,拿着武器走进来。此时齐丘左右唯有奴仆,他就急忙奔向里屋门。跑过小厅几步,回头看看又没有人,便怀疑是鬼之类。快要跑到里屋门口时,他的妻、女、奴婢又叫喊呼唤他出来,说是有两个甲士,出现在厅屋上。这时官衙的军士听说有变乱,拿着兵器拥了进来,到小厅前,看见十几人抬着头站在庭院中,垂着手张着口,武器丢在地上,众人就把那些人都捆绑上。其中五六个人哑口不能说话,剩下的都自首说:“刚要上厅,忽然看见二个甲士,高有几丈,瞪着眼睛叱责他们,刚刚就像中恶一样。”齐丘听说后,因此断了酒肉。张镒就是我的门吏卢迈的亲姨夫,这是卢迈告诉我说的。

1062刘逸淮在汴时,韩弘为右厢虞候,王某为左厢虞候,与弘相善。或谓二人取军情,将不利于刘。刘大怒,俱召诘之。弘即刘之甥,因控地碎首大言,刘意稍解。王某年老,股战不能自辩,刘叱令拉坐杖三十。时新造赤棒,头径数寸,固以筋漆,拉之不仆,数五六当死矣。韩意其必死,及昏造其家,怪无哭声,又谓其惧不敢哭。访其门卒,即云大使无恙。弘素与熟,遂至卧内问之。王云:“我读《金刚经》四十年矣,今方得力。”言初被坐时,见巨手如簸箕翕然遮背。因袒示韩,都无挞痕。韩旧不好释氏,由此始与僧往来。日自写十纸,乃积计数百轴矣。后在中书,盛暑,有谏官因事谒见,韩方洽汗写经,怪问之,韩乃具道王某事。予职在集仙,常侍柳公为予说。

刘逸淮:(751-799年)《旧唐书·刘玄佐附刘全谅》:“刘全谅,怀州武涉人也。父客奴,赐名正臣,。全谅本名逸准,以父勋授别驾、长史。建中初,刘玄佐为宋亳节度使,召署为牙将,以勇果骑射闻。玄佐以宗侄厚遇之,累署都知兵马使,试太仆卿、兼御史中丞。玄佐卒,子士宁代为节度使,疑宋州刺史翟良佐不附己,阳言出巡,至宋州,遽以逸准代良佐为刺史。及董晋卒,兵乱,杀陆长源,监军俱文珍与大将密召逸准赴汴州,令知留后。朝廷因授以检校工部尚书、汴州刺史,兼宣武军节度观察等使,仍赐名全谅。贞元十五年二月卒,年四十九,废朝一日,赠右仆射。刘玄佐:(730-787年)《旧唐书·刘玄佐》:“刘玄佐,本名洽,滑州匡城人也。”“洽率军收汴,诏加汴、宋节度。无几,授本管及陈州诸军行营都统,赐名玄佐。是岁来朝,又拜泾原四镇北庭等道兵马副元帅,检校司空,益封八百户。”“贞元三年三月,薨于位,年五十八,废朝三日,赠太傅。”汴:今开封。韩弘:(765-822年)《旧唐书·列传一百六》:“韩弘,颍川人。其祖、父无闻,世居滑之匡城。少孤,依母族。刘玄佐即其舅也。事玄佐为州掾,累奏试大理评事。……(长庆)二年,请老乞罢戎镇,三表从之。依前守司徒、中书令。其年十二月病卒,时年五十八。赠太尉。”虞侯:虞侯,军中执法官。拉之不仆:《太平广记》作‘立之不仆’。集仙:集贤。集贤书院。柳公:柳公权:(778-865年),字诚悬,唐代著名书法家,汉族,京兆华原(今陕西铜川市耀州区)人。官至太子少师,世称“柳少师”。柳公权书法以楷书著称,武宗朝,罢内职,授右散骑常侍。

刘淮逸在开封时,韩弘为右军虞候,王某为左军虞候,王某与韩弘关系密切。有人说二人博取军心,将不利于刘淮逸。刘淮逸大怒,就把他们召来责问。韩弘是刘淮逸的外甥,就用力磕头大声辩解,刘淮逸怒气稍微小了点。王某年纪大了,吓得腿直哆嗦不能自己辩解,刘淮逸叱令拉下去杖背三十棍。当时新造的红木棒,头的直径有几寸,用动物筋缠绕并涂上漆防止开裂,立在地上碰一下都不会倒下,打人五六下就会死掉。韩弘认为王某必然会被打死,黄昏到王某家探访,奇怪的是听不到哭声,又想他们家人可能害怕刘淮逸不敢哭。问问门卒,门卒说王某身体没什么问题。韩弘一向与王某经常交往,就直接进入卧室内探望。王某说:“我读《金刚经》四十年了,至今方得到护佑。”他说刚被打时,看见像簸箕一样的大手遮住他的后背。又脱衣给韩弘看后背,没有一点棒打的伤痕。韩弘以前不敬佛,从此开始与僧人往来。每天亲自抄写佛经十张纸,已经积累卷成几百轴了。后来韩弘在中书省,时值盛夏,有个谏官因事拜谒他,韩弘正挥汗写经,谏官觉得奇怪就问韩弘,韩弘就详细地说了王某被打得到护佑的事。我(段成式)在集贤殿任职时,常侍柳公权对我说的这件事。

【闲敲棋子】本文与《旧唐书》有差异,本文说‘弘即刘之甥’,也就是说韩弘是刘淮逸的外甥。《旧唐书》记载‘(韩弘)少孤,依母族。刘玄佐即其舅也。事玄佐为州掾,累奏试大理评事。’不知到底是哪个正确。如《旧唐书》记载正确,那么这里记载的事不论真假,刘淮逸是刘玄佐的远房侄子是真,与韩弘就是远房表兄弟。或段老先生原作‘弘即刘玄佐之甥,’后人抄写脱逸‘玄佐’二字也有可能。再则刘玄佐也任过汴、宋节度使,韩弘‘事玄佐为州掾,累奏试大理评事’。或根本就传说的是刘玄佐的事,而又误传为刘淮逸也未可知。

1063梁崇义在襄州,未阻兵时,有小将孙咸暴卒,信宿却苏。梦至一处,如王者所居,仪卫甚严,有吏引与一僧对事。僧法号怀秀,亡已经年。在生极犯戒,及入冥,无善可录,乃绐云:“我常嘱孙咸写《法华经》。”故咸被追对。咸初不省,僧故执之,经时不决。忽见沙门曰:“地藏尊者语云:‘弟子若招承,亦自获祐。’”咸乃依言,因得无事。又说对勘时,见一戎王,卫者数百,自外来。冥王降阶,齐级升殿。坐未久,乃大风卷去。又见一人被拷覆罪福,此人常持《金刚经》,又好食肉,左边有经数千轴,右边积肉成山,以肉多,将入重论。俄经堆中有火一星,飞向肉山,顷刻销尽,此人遂履空而去。咸问地藏:“向来外国王,风吹何处？”地藏云:“彼王当入无间,向来风即业风也。”因引咸看地狱。及门,烟焰扇赫,声若风雷,惧不敢视。临回,镬汤跳沫,滴落左股,痛入心髓。地藏乃令一吏送归,不许漏泄冥事。及回如梦,妻儿环泣已一日矣。遂破家写经,因请出家。梦中所滴处成疮,终身不差。

梁崇义:(？-781年)长安人。以升斗给役于市,有膂力,能卷金舒钩。后为羽林射生,从来瑱于襄阳。沉默寡言,众悦之,累迁为偏裨。后叛逆,于建中二年被李希烈战败跳井自杀。襄州:在今湖北襄阳。阻兵:持武称霸。信宿:两夜。《法华经》:现通行鸠摩罗什译本。地藏:地藏菩萨,道场在安徽省池州市九华山。有“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等警语。拷覆:拷,这里指追究。覆,这里指庇护。拷覆,有衡量(罪福)的意思。无间:无间地狱。恶人堕入无间地狱,永远不能解脱,除了不停受苦,绝无其他感受,因猛火烧人,也叫“阿鼻焦热地狱”。业风:佛教说善恶之业能像风一样,使人飘转而轮回于三界。不差:通不瘥。不差,不痊愈。

梁崇义在襄州任职,未持武称霸时,有个小将叫孙咸突然死了,过了两夜又苏醒了。自己说做梦到了一个地方,就像做王的人所居住的院落,仪仗护卫十分严禁,有个官吏领他与一个僧人核对件事。僧人法号叫怀秀,死亡已经一年了。在活着时极度犯戒,等到了冥司,居然无一件善事可记载,僧人就欺骗说:“我曾经嘱咐孙咸写《法华经》。”所以孙咸被找来对质。孙咸开始没有弄明白(就说没有这回事),僧人坚持说有,经过较长时间不能解决。孙咸忽然看见一个沙弥说:“地藏尊者告诉说:‘你如果承认有这么回事,你自己也会获得福祐。’”孙咸就听了沙弥的话承认了,因而就没事了。孙咸又说对质时,看见一位西方小国的国王,护卫的人有几百,从外面进来。冥司阎王走下台阶迎接,与那国王一同走到殿上。坐了不一会,就被大风卷走了。还看见一个人被追问衡量一生的罪福,这人经常阅读《金刚经》,又好吃肉,他左边有读过的佛经数千卷,右边吃过的肉堆成山,因吃过的肉比读过的佛经多,将被从重论罪。很快佛经堆中有一火星,飞向肉山,顷刻间肉山被化掉了,此人随即踏空升天而去。孙咸问地藏王说:“刚才的外国国王,被风吹到哪里去了？”地藏王说:“那个国王应当被风吹入无间地狱,刚才的风就是业风啊。”因而领孙咸观看无间地狱。到了门前,只见浓烟火焰就像煽着的烈火,声似劲风巨雷,孙咸吓得不敢看。临回来时,锅里的汤沸腾飞溅出一滴泡沫,滴落孙咸左腿上,孙咸觉得痛入心髓。地藏王就令一个官吏送孙咸回家,并叮嘱不许漏泄冥间的事。等到回来就像做梦,妻子儿女围着哭泣已经一天了。孙咸从此散尽家财书写佛经,并请求出家为僧。他梦中被沸汤滴到的地方成了一块疮,终身没有痊愈。

1064贞元中,荆州天崇寺僧智灯常持《金刚经》。遇疾死,弟子启手足犹热,不即入木。经七日却活,云初见冥中若王者,以念经故,合掌降阶,因问讯,言更容上人十年在世,勉出生死。又问人间众僧中后食薏苡仁及药,食此大违本教。灯报云:“律中有开遮条,如何？”云:“此后人加之,非佛意也。”今荆州僧众中后无饮药者。

贞元:(785-804年)德宗李适的年号之一。中后:中午以后。参见相关链接。薏苡仁:性味；性凉,味甘、淡。功能主治；健脾渗湿,除痹止泻。薏米可用于治疗水肿、脚气、小便不利、湿痹拘挛、脾虚泄泻。开遮:佛教语。开,许可。遮,阻止。梁慧皎《高僧传·明律论》:“开遮废立,不无小异,皆由如来往昔善应物机。”这里指必要时可以开戒,持戒要灵活。

贞元年间,荆州天崇寺僧人智灯经常持念《金刚经》。得了疾病死后,弟子们觉得他的手足还有点热,没有立即装入棺木。经过七日又活了,自说当初看见冥司中有个像王的人,以智灯经常念经的缘故,合掌走下台阶,前来问讯,并说还再宽容智灯在世十年,从此勉去智灯出生入死。又问人间众僧中午以后服食薏苡仁以及药物等事,说过了中午后服食薏苡仁大违本教宗旨。智灯回答说:“戒律中有灵活运用这一条,怎么解释？”阎王说:“这是后人加上去的,并非佛的原意。”现今荆州僧众过了中午以后来没有饮药的人。

【相关链接】《处世经》云:“中后不食有五福:一少淫,二少睡,三得一心,四无下风,五身得安乐,亦不作病起也。”

《中阿含经·卷第二十五·因品苦阴经下第四》:“我闻如是:一时,佛游释羁瘦,在加维罗卫尼拘类园。尔时,释摩诃男中后仿佯往诣佛所,稽首佛足,却坐一面,白曰:“世尊,我如是知世尊法,令我心中得灭三秽:染心秽、恚心秽、痴心秽。……”

1065公安潺陵村百姓王从贵妹,未嫁,常持《金刚经》。贞元中,忽暴疾卒。埋已三日,其家复墓,闻冢中呻吟,遂发视之,果有气,舆归。数日,能言,云:“初至冥间,冥吏以持经功德放还。”王从贵能治木,常于公安灵化寺起造,其寺禅师曙中常见从贵说。

公安:置县始于汉高祖5年(前202年),时名孱陵县。汉建安14年(209年),刘备改孱陵为公安。贞元:(785-804年)德宗李适的年号之一。

公安潺陵村有个百姓叫王从贵,他的妹妹还未出嫁时,经常持念《金刚经》。贞元年间,忽然得了暴病死了。埋葬已经三天,她家人又来到墓地,听见坟中有呻吟声,就发掘查看,果然妹妹还有气,用车拉回家。过了几天,能说话了,她说:“刚到冥间,冥吏因她持念《金刚经》的功德放她回来了。”王从贵是个木匠,曾经在公安灵化寺参加建造工程,那个寺里的禅师曙中曾经听见王从贵说起这事。

1066韦南康镇蜀时,有左营伍伯,于西山行营与同火卒学念《金刚经》。性顽,初一日才得题目,其夜堡外拾薪,为蕃骑缚去,行百馀里乃止。天未明,遂踣之于地,以发系撅,覆以驼毯一作罽寝其上。此人惟念经题,忽见金一铤放光,止于前。试举首动身,所缚悉脱,遂潜起逐金铤走。计行未得十馀里,迟明,不觉已至家。家在府东市,妻儿初疑其鬼,具陈来由。到家五六日,行营将方申其逃。初,韦不信,以逃日与至家日不差,始免之。

韦南康:韦皋,字城武,(745-805年),中国唐朝京兆万年(今西安)人。《新唐书·韦皋传》:“(贞元十三年)帝悦,进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南康郡王,帝制纪功碑褒赐之。”伍伯:伍长。晋崔豹《古今注舆服》:“伍伯,一伍之伯。五人曰伍,五长为伯,故称伍伯。”西山:今彭州一带。卒:军卒,战车上的士兵叫‘士’,步兵叫‘卒’。才:仅仅,只。晋陶渊明《桃花源记》:‘初极狭,才通人。’蕃骑:吐蕃骑兵。铤:同‘锭’。

韦皋镇蜀时,有个左军的伍长,在西山行营与同伙士卒学念《金刚经》。他本性顽劣,第一天只学会标题,当夜到城堡外拾柴禾,被土蕃骑兵捆绑带走了,跑了一百多里才停下来。天还没亮,就将他丢在地上,把头发系在木撅上,覆盖一片驼毛毯睡在上面。这时他只念经的标题,忽然看见黄金一锭闪着光,放在他面前。他试着抬头动动身体,系着的头发身上的绳子都解脱了,就偷偷站起追着金锭走。估计走了不到十几里,天快亮了,不知不觉已到了家。他家在成都府东的集市,妻子儿女开始怀疑他是鬼,他细说事情来由才解释清楚。到家五六天,行营领导才控告他逃走了。开始,韦皋不信他的话,后来计算一下逃走的日子与到家的日子不差,才免除对他的处罚。

1067元和初,汉州孔目典陈昭,因患见一人,著黄衣,至床前云:“赵判官唤尔。”昭问所因,云:“至自冥间,刘辟与窦悬对事,要君为证。”昭即留坐。逡巡又有一人,手持一物如球胞,前吏怪其迟,答之曰:“缘此,候屠行开。”因笑谓昭曰:“君勿惧,取生人气须得猪胞。君可面东侧卧。”昭依其言,不觉已随二吏行。路甚平,可十馀里,至一城,大如府城,甲士守门焉。及入,见一人怒容可骇,即赵判官也。语云:“刘辟收东川,窦悬捕牛四十七头送梓州,称准辟判杀,辟又云先无牒。君为孔目典,合知是实。”未及对,隔壁闻窦悬呼陈昭好在,及问兄弟妻子存亡。昭即欲参见,冥吏云:“窦使君形容极恶,不欲相见。”昭乃具说:“杀牛实奉刘尚书委曲,非牒也。纸是麻面,见在汉州某司房架。”即令吏领昭至汉州取之,门馆扃锁,乃于节窍中出入。委曲至,辟乃无言。赵语昭:“尔自有一过,知否？窦悬所杀牛,尔取一牛头。”昭未及对,赵曰:“此不同人间,不可抵假。”须臾,见一卒挈牛头而至,昭即恐惧求救。赵令捡格,合决一百,考五十日。因谓昭曰:“尔有何功德？”昭即自陈设若干人斋,画某像。赵云:“此来生缘尔。”昭又言:“曾于表兄家转《金刚经》。”赵曰:“可合掌请。”昭依言。有顷,见黄幞箱经自天而下,住昭前。昭取视,即表兄所借本也,有烧处尚在。又令合掌,其经即灭。赵曰:“此足以免。”便放回,复令昭往一司曰‘生禄’,捡其修短。吏报云:“昭本名‘钊’,是金榜刀,至某年改为‘昭’,更得十八年。”昭闻惆怅,赵笑曰:“十八年大得作乐事,何不悦乎？”乃令吏送昭。至半道,见一马当路,吏云:“此尔本属,可乘此。”即骑乃活,死已一日半矣。

元和:元和(806-820年)宪宗李纯的年号。汉州:今四川广汉。孔目典:孔目,始于唐代。掌管狱讼、帐目、档案、遣发等事务。典,主管。刘辟:(？-806年底),字太初,唐代官员。贞元进士及第,被韦皋招募,官至御史中丞。韦皋死后叛逆被杀。收东川:《太平广记》作‘败东川’。窦悬:不详。纸是麻面:《太平广记》作‘纸是麻’,无‘面’字。‘麻面’是。0424条也提到‘麻面’纸。委曲:手札；手谕。准辟:疑两字抄写颠倒了。唐宋公文得到批准,一般写一个‘准’字。故应做‘辟准’。牒:文书的载体。这里指正式公文。检格:规矩,法度。考五十:考,通拷。拷打。转:念诵。幞:音府。同“袱”。本属:生肖属马,十二生肖在南北朝就很流行了。或谓本族的世系,但用在这里觉得不合适。

元和初,汉州孔目典陈昭,有病的时候见到一个人,穿着黄衣,来到床前说:“赵判官叫你。”昭陈问为什么,那人回答:“事来自冥间,刘辟与窦悬对质一件事,要先生去做证。”陈昭即就留那人小坐。过一会又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就像球胞,先来的人怨他来晚了,后来的人回答说:“就为这个东西,等着屠户开业。”因又笑着对陈昭说:“你别害怕,取生人气必须得用猪胞。你可面向东侧卧。”陈昭照着他的话做了,不知不觉已随二吏上路了。

路很平,走了大约十几里,到了一座城,大小就像府城,有甲士守着门。等到进去,看见一人怒容吓人,就是赵判官。赵判官对陈昭说:“刘辟收复东川,窦悬抓捕老牛四十七头送到梓州,说是刘辟批准杀牛,刘辟却说他没有批复这个公文。先生当时是孔目典,应该知道实情。”还没等陈昭回答,听见隔壁窦悬问陈昭好,又问兄弟、妻、子状况。陈昭想去参见窦悬,冥吏说:“窦使君身形容貌太让人厌恶,不想和你相见。”于是陈昭就写下证词说“杀牛确实是按刘尚书的手谕做的,但并不是正式公文。用的纸是麻面纸,现在汉州某司房的文档架子上放着。”赵判官即令冥吏领着陈昭到汉州取那张手谕,去了一看门馆上了锁,他们就从门板的木头节子孔中进去又出来。手谕拿来了,刘辟才无话可说。赵判官对陈昭说:“你也有一件过错,知道不？窦悬所杀的牛,你拿走了一个牛头。”陈昭还没来得及回答,赵判官说:“这里不同人间,不可抵赖找借口狡辩。”很快,只见一个冥卒拎着牛头过来了,陈昭当即恐惧地哀求救命。赵判官下令查看法律条文,条文规定判决打一百棍,打五十天。赵判官就问陈昭说:“你有什么功德没有？”陈昭就说自己曾经设过多少人的斋,画过某佛、菩萨像。赵判官说:“这是你的来生缘。”陈昭又说:“曾经在表兄家念诵《金刚经》。”赵曰判官说:“你可双手合十请经。”陈昭依言合掌。过了一会,看见黄包袱箱经从天而降,直奔陈昭面前。陈昭打开箱子一看,就是表兄所借的那本经书,有被烧的印记还在。赵判官又让陈昭合掌,箱子与经书即刻不见了。赵判官说:“这足可以免掉刑罚了。”便下令放回,又令陈昭前往另一个官署叫‘生禄司’,看看寿命长短。冥吏报说:“陈昭本名叫‘钊’,是金榜刀的‘钊’,到某年改名为‘昭’,还有寿命十八年。”陈昭听了感到惆怅,赵判官笑道:“十八年能做很多高兴事,有什么不开心的？”就令冥吏送陈昭。走到半道,看见一马在路上,冥吏说:“这是你的生肖,可以骑着它。”陈昭骑上去就活了,死了已经一天半了。

1068荆州法性寺僧惟恭,三十馀年念《金刚经》,日五十遍。不拘僧仪,好酒,多是非,为众僧所恶。后遇疾且死。同寺有僧灵岿,其迹类惟恭,为一寺二害。因他故出,去寺一里,逢五六人,年少甚都,衣服鲜洁,各执乐器如龟兹部,问灵岿:“惟恭上人何在？”灵岿即语其处,疑其寺中有供也。及晚回入寺,闻钟声,惟恭已死,因说向来所见。其日合寺闻丝竹声,竟无乐人入寺。当时名僧云:“惟恭盖承经之力,生不动国,亦以其迹勉灵岿也。”灵岿感悟,折节缁门。

甚都:很美。《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闲雅甚都。”龟兹:西域古国名,在今新疆库车县一带。龟兹音乐前秦建元十八年(382年)苻坚之大将吕光灭龟兹,将龟兹乐带到凉州。吕光亡后,龟兹乐分散。后魏平定中原,重新获得龟兹乐。龟兹音乐传入中国,在唐代演变成为唐代佛曲。有所供:供养,为被供养者积聚福德资粮。不动国:解释繁复,理解为‘到了那里就会成佛之心坚固,湛然不动,亦不可撼’即可。缁门:佛门。因僧、尼穿黑衣。

荆州法性寺的僧人惟恭,三十多年一直念《金刚经》,每天念五十遍。但是他不守戒律,喜好饮酒,经常惹是非,众僧都很厌恶他。后来得病快要死了。同寺有个僧人叫灵岿,他的品行类似惟恭,是同一寺中的二个祸害。灵岿有一天因事外出,走到离寺一里远处,遇到五六个人,年轻俊美,衣服光鲜整洁,都拿着乐器就像演奏龟兹音乐的,他们问灵岿:“惟恭上人在哪里？”灵岿就告诉了他们,并以为他们是到寺中举办供养仪式的。到了晚上灵岿回到寺中,听到钟声,才知道惟恭已经死了,就讲了他出去时所见到的拿乐器的人和问路的事。寺里的人也说当天满寺都能听到音乐声,但没看见演奏乐器的人近入寺里。当时的一位著名高僧说:“惟恭是靠金刚经的法力,往生到不动国,同时也在以他的事迹劝勉灵岿要如法。”灵岿因而有所感悟,从此恭敬佛门。

1069董进朝,元和中入军。初在军时,宿直城东楼上。一夕,月明,忽见四人著黄,从东来,聚立城下,说己姓名,状若追捕。因相语曰:“董进朝常持《金刚经》,以一分功德祝庇冥司,我辈久蒙其惠,如何杀之？须枉命相代。若此人他去,我等无所赖矣。”其-人云:“董进朝对门有一人,同姓同年,寿限相埒,可以代矣。”因忽不见,进朝惊异之。及明,已闻对门复魂声。问其故,死者父母云:“子昨宵暴卒。”进朝感泣说之,因为殡葬,供养其父母焉。后出家,法号慧通,住兴元唐安寺。

元和:(806-820年)宪宗李纯的年号。直城:今陕西石泉县。相埒:埒,音列。等同、并立。相埒,相等。《梁书文学传上何逊》:“时有会稽虞骞,工为五言诗,名与逊相埒。”复魂声:人死后举行招魂仪式。《仪礼·士丧礼》“复者一人”汉郑玄注:“复者,有司招魂复魄也。”贾公彦疏:“出入之气谓之魂,耳目聪明谓之魄,死者魂神去离于魄,今欲招取魂来复归于魄,故云招魂复魄。”兴元:原为梁州。今陕西汉中。兴元元年(784年),唐德宗避朱泚军乱,到了梁州,后还都长安,诏改梁州为‘兴元府’。

董进朝,元和年间参军。刚到军队里时,住宿在直城的东楼上。一天晚上,月色很亮,忽见四人穿着黄衣服,从东来,聚集立在城下,说着董进朝的姓名,样子像是要追捕他。就此事商议说:“董进朝常念《金刚经》,并以一分功德祝福庇护冥司,我们长期受到他的恩惠,怎能杀他？应该找个人替代他。如果他离开走了,我们就没有依靠了。”其中-人说:“董进朝对门有一人,与董进朝同姓同年生,寿限也相似,可以用他替代了吧。”说完忽然不见了,董进朝感到很惊异。到了天明,已经听到对门招魂声。董进朝去问出什么事了,死者父母说:“儿子昨夜忽然死了。”董进朝伤感地哭泣着说了昨天晚上看到的事,因而花钱为死者殡葬,并供养他的父母。后来董进朝出家,法号慧通,住兴元的唐安寺。

1070元和中,严司空绶在江陵,时涔阳镇将王沔,常持《金刚经》。因使归州勘事,回至咤滩,船破,五人同溺。沔初入水,若有人授竹一竿,随波出没,至下牢镇著岸不死。视手中物,乃授持《金刚经》也。咤滩至下牢,三百馀里。

严绶:(746-822年),四川人,唐代宗大历年间进士及第,《旧唐书宪宗纪》:“元和六年三月以检校右仆射严绶为江陵尹、荆南节度使。”“元和九年九月以荆南节度使严绶检校司空、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江陵:今荆州。涔阳:涔阳古镇旧址在湖南今安乡县的焦圻镇。该地旧时处在交通要道“岑阳古道”上。这里有误,参见闲敲棋子。吒滩:在长江西陵峡秭归县境内,古时著名险滩。下牢镇:在今湖北宜昌西北。

元和年间,严绶在江陵任职,当时涔阳的镇守将领王沔,常带着一本《金刚经》。因让他到州里核对事情,回到咤滩,船撞破了,五人同时溺水。王沔刚掉到水里,好像有人给他一根竹竿,他握着竹竿随波出没,漂到下牢镇靠岸没淹死。看看手中握的东西,原来是《金刚经》。咤滩到下牢,有三百多里。

【闲敲棋子】吒滩、下牢镇都在江陵上游。王沔所在的涔阳在江陵下游,他去江陵办事到不了秭归吒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