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俄看白雪飞。三更又见日轮赫。
水中吹起藉巽风。天上游归食坤德。
更有一句玄中玄。无何有乡是真宅。
律诗一首,玄奥已尽。大道之要,不外无为而为四字。惟无为,故不滞方所形象,惟无为而为,故不堕顽空死虚。作用不外一中,而枢机全在二目,二目者,斗柄也,斡旋造化,转运阴阳,其大药则始终一水中金,即水乡铅而已,前言回光,乃指点初机,从外以制内,即辅以得主。此为中、下之士,修下二关,以透上一关者也。今头绪渐明,机括渐熟,天不爱道。直泄无上宗旨,诸子秘之秘之,勉之勉之!
夫回光其总名耳。工夫进一层,则光华盛一番,回法更妙一番。前者由外制内,今则居中御外。前者即辅相主,今则奉主宣献,面目一大颠倒矣。法子欲入静,先调摄身心,自在安和,放下万缘,一丝不挂。天心正位于中,然后两目垂帘,如奉圣旨,以召大臣,孰敢不遵。次以二目内照坎宫,光华所到,真阳即出以应之。离外阳而内阴,乾体也。一阴入内而为主,随物生心,顺出流转,今回光内照,不随物生,阴气即住,而光华注照,则纯阳也。同类必亲,故坎阳上腾,非坎阳也,仍是乾阳应乾阳耳。二物一遇,便纽结不散,絪缊活动,倏来倏去,倏浮倏沉,自己元宫中,恍若太虚无量,遍身轻妙欲腾,所谓云满千山也。次刚来往无踪,浮沉无辨,脉住气停,此则真交媾矣,所谓月涵万水也。俟其冥冥中,忽然天心一动,此则一阳来复,活子时也。然而此中消息要细说,凡人一视一听,耳目逐物而动,物去则已,此之动静,全是民庶,而天君反随之役,是尝与鬼居矣。今则一动一静,皆与人居,天君乃真人也。彼动即与之俱动,动则天根;静则与之俱静,静则月窟;静动无端,亦与之为静动无端;休息上下,亦与之为休息上下,所谓天根月窟闲来往也。天心镇静,动违其时,则失之嫩;天心已动,而后动以应之,则失之老;天心一动,即以真意上升乾宫,而神光视顶,为导引焉,此动而应时者也。天心既升乾顶,游扬自得,忽而欲寂,急以真意引入黄庭,而目光视中黄神室焉,既而欲寂者,一念不生矣。视内者,忽忘其视矣,尔时身心,便当一场大放,万缘泯迹,即我之神室炉鼎,亦不知在何所,欲觅己身,了不可得,此为天入地中,众妙归根之时也,即此便是凝神入气穴
夫一回光也,始而散者欲敛,六用不行,此为涵养本原,添油接命也。既而敛者,自然优游,不费纤毫之力,此为安神祖窍,翕聚先天也。既而影响俱灭,寂然大定,此为蛰藏气穴,众妙归根也。一节中具有三节,一节中具有九节,俱是后日发挥。今以一节中,具三节言之,当其涵养而初静也。翕聚亦为涵养,蛰藏亦为涵养,至后而涵养皆蛰藏矣,中一层可类推,不易处而处分矣,此为无形之窍,千处万处一处也,不易时而时分焉,此为无候之时,元会运世一刻也。
凡心非静极,则不能动,动动忘动,非本体之动也。故曰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若不感于物而动,即天之动也。是知以物而动,性之欲也。若不以物而自动,即天之动也。不以天之动对天之性,句落下说个欲字,欲在有物也,此为出位之思,动而有动矣。一念不起,则正念乃生,此为真意。寂然大定中,而天机忽动,非无意之动乎,无为而为,即此意也,诗首二句,全括金华作用。次二句是日月互体意,六月即离火也,白雪飞即离中真阴将返乎坤也。三更即坎水也,日轮即坎中一阳,将赫然而返乎乾也。取坎填离,即在其中。次二句,说斗柄作用,升降全机。水中非坎乎?目为巽风,目光照入坎宫,摄召太阳之精是也。天上即乾宫,游归食坤德,即神入气中,天入地中,养火也。末二句,是指出诀中之诀。诀中之诀,始终离不得,所谓“洗心涤虑为沐浴”也。圣学以知止始,以止至善终,始乎无极,归乎无极。
佛以无住而生心,为一大藏教旨。吾道以“致虚”二字,完性命全功。总之三教不过一句,为出死入生之神丹。“神丹”为何?曰,一切处无心而已。吾道最秘者沐浴,如此一部全功,不过“心空”二字,足以了之。今一言指破,省却数十年参访矣。
子辈不明一节中具三节,我以佛家“空、假、中”三观为喻。三观先空,看一切物皆空;次假,虽知其空,然不毁万物,仍于空中建立一切事;既不毁万物,而又不着万物,此为中观。当其修空观时,亦知万物不可毁,而又不著,此兼三观也,然毕竟以看得空为得力。故修空观,则空固空,假亦空,中亦空。修假观,是用上得力居多,则假固假,空亦假,中亦假。中道时亦作空想,然不名为空,而名为中矣。亦作假观,然不名为假,而名为中矣。至于中,则不必言矣。
吾虽有时单言离,有时兼说坎,究竟不曾移动一句。开口提云:枢机全在二目。所谓枢机者,用也。用即斡旋造化,非言造化止此也。六根七窍,悉是光明藏,岂取二目而他概不问乎?用坎阳,仍用离光照摄,即此便明。朱子(云阳,讳元育,北宗派)尝云。“瞎子不好修道。聋子不妨。”与吾言何异?特表其主辅轻重耳。
日月原是一物,其日中之暗处,是真月之精。月窟不在月而在日,所谓月之窟也。不然自言月足矣。月中之白处,是真日之光。日光反在月中,所谓天之根也。不然,自言天足矣。一日一月,分开止是半个,合来方成一个全体。如一夫一妇,独居不成室家。有夫有妇,方算得一家完全。然而物难喻道,夫妇分开,不失为两人。日月分开,不成全体矣。知此则耳目犹是也。吾谓瞎子已无耳,聋子已无目,如此看来,说甚一物,说甚两目,说甚六恨,六根一根也。说甚七窍,七窍一窍也。吾言只透露其相通处,所以不见有两。子辈专执其隔处,所以随处换却眼睛。
达道居士译文
玉清留下逍遥诀,四字凝神入气穴;
六月俄看白雪飞,三更又见日轮赫;
水中吹起藉巽风,天上游归食坤德;
更有一句玄中玄,无何有乡是真宅。
我这一首律诗,已经把功法的玄奥说尽了。大道的要领,不外乎“无为而为”四个字。惟有无为,才不凝滞在范畴和形象之上;惟有以无为而行有为,才不致堕入顽空死虚之中。其中的作用不外乎一个“中”字;而枢机全在两眼。两眼就好比那北斗星的斗柄一样。造化的斡旋,阴阳的转运,全都靠着它。而大药,始终只是一“水中金”这一味。
前面所讲的回光功法,是用来指点初学的人,从外部来控制内部,用臣佐来保证君王。这里是为中下之士修下两关,来透入上面那一关提出的功法。现在修行道路逐渐明朗,功法关键已逐步纯熟。上天不爱惜那珍贵的道法,让我直接透露出那至高无上的宗旨。你们各位要珍惜啊!勉力啊!
回光,是功法的总名称。但功夫上进一层,则光华也盛大一番,回光方式也更妙一些。前面功法是由外部而控制内部,现在功法则是由中央而驾驶外围;前面功法是用臣佐来保证君王,而现在功法则是奉君王圣旨来发号施令,面目完全是一大颠倒。
这一功法的内容是在欲入静之前,首先要调身调心,使它自在安和,接着放下万缘,丝毫没有牵挂。让天心正位于中央,然后两眼垂帘,就象奉了圣旨去召唤大臣,谁敢不尊?接着就用两眼的目光内照坎宫(丹田),光华所到之处,真阳就会出来应接。
八卦中的离,外部是阳而内部是阴。它的本体原是乾卦,一个阴爻进入内部,却成为主人。于是随物而生心,顺出而流转。现在回光内照,不随物而生心,那阴气就受到了控制;同时由于光华的注射,逐步变成了纯阳。又因同类相亲,会调动那坎卦中间的阳爻向上升腾。这一阳爻原非坎阳,实际上也是乾阳,所以,仍然属于乾阳应接乾阳。这二件物体相遇,就是纽结不散,氤氲活动,忽来忽往,忽浮忽沉。这时自己元宫之中(指胸腹腔),犹如太空那样无边无际,全身轻妙无比,飘飘然好象要上升,这就是所谓“云满千山”。接着,那气机来往无踪,浮沉无迹,忽然脉也停住了,气息也停了。这种状态在养生书中称为“坎离交媾”;这就是所谓“月涵万水”。等到在那杳杳冥冥之中,忽然天心一动,这就是一阳来复,活子时出现了。但这里面的消息还要细说。
一般人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那眼和耳一直是随外物而动的,外物走了,看和听的行为也结束了。这里头的动静,就好比是下边臣民办事,而上面的天子反而随着他们去服务一样。这样下去,无异是跟鬼住在一起了。现在我们炼功的人,一动一静,不是跟鬼在一起,而是跟人在一起。那人,就是真人,就是自己身中的天子。天子一动,下面的臣民一齐跟着动;这种动就称为“天根”。天子一静,下面臣民也一齐跟着静;这种静就称为“月窟”。天子动静无端,臣民们也随着动静无端;天子休息上下,臣民们也跟着休息上下;这就是所谓“天根月窟闲来往”。
天心处在镇静之中,气机动得过早,火侯就失之太嫩;天心已经在动,那气机在后面才动,火侯就失之太老。正确的方式,是天心一动,立刻用真意导引气机向乾宫 (头顶)上升,两眼的神光也注视顶部作为引导,这就是动得恰到时机。天子已经上升到乾宫,正在游扬自得时,忽然那运动似乎要停止下来;这时应当赶快用真意引导他下降到黄庭部位(中丹田),而眼光内视那“心后关前”的中黄神室。接着,气机运动又要停止,那是一念不生的结果。这时眼光向内注视的意念,也忽然淡忘了,身心来了一场大解放,万感千念一时泯灭;自己神室中炼丹的炉鼎(鼎指着中丹田,炉指着下丹田),也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甚至连自己的身体在什么地方,也找它不到。如果进入这种境界,就叫作“天入地中”,那就是众妙归根的时刻。到了这一阶段,才是所谓“凝神入气穴。”
按照回光功法次序来印证,在实行回光的时候,开始那光像一盘散沙,后来逐渐有了收敛的趋势,眼、耳、鼻、舌、身、意这六种功能,好象都要停止运行了,这就是“涵养本源,添油接命”一节功法。接着收敛起来的光,自然而然的自在悠游,不费丝毫气力,这就是“安神祖窍,翕聚先天”一节功法。接着,一切影响逐渐消失,进入寂然大定的状态,这就是“蛰藏气穴,众妙归根”的一节功法。这里是一节功法中具有三节,至于一节功法中具有九节,等到以后再向大家仔细解释。
现在先谈谈一节功法中具有三节的问题,当处于“涵养”阶段开始入静时,“翕聚”就是“涵养”,“蛰藏”也是“涵养”,到了“翕聚”阶段,“涵养”“蛰藏”都是“翕聚”,到了最后“涵养”、“翕聚”也就是“蛰藏”,中间一层还可以依此类推。不须要改变意念所守的部位(窍),而这部位自会分开;这就是所谓“无形之窍”,那怕部位有千处万处,也只是一处。不须要改变功法所立的阶段(时),而阶段自会分开,这就是所谓“无候之时”,那怕阶段分成元会运世(一世,为三十年;一运为十二世;一会为三十运;一元为十二会。),也只是一刻而已。
一般来说,心神不到极静阶段,它就是不能动;即使动,也是一种妄动,而不是本体的动。所以说:“心神因对事物有所感受而动,那是人性的欲望所驱使;而不因对事物有所感受而动的心,那才是天地之动。不要用天的‘动’来对应天的‘性’,这句话说的是个‘欲’字。”欲望就在于有“物”。这就是《易经艮卦,象词》所反对的“出位”之思,是一种有“动”的动。如果能做到一念不起,于是正念就会产生;正念也就是“真意”。在这寂然大定之中,天机忽动,那不就是无念的动吗?所谓“无为而为”,指的正是这个意思。
我那首律诗的头二句,已经全部概括了金华的作用。下面二句,意思是“日月互体”的意义,“六月”指离卦的火;“白雪飞”是指离卦中间一爻的真阴,将返归于坤也。“三更”指坎卦的水;“日轮”指坎卦中间一爻的阳,将要赫然返归于乾。所谓“取坎填离”就包含在这两句诗当中。再下面二句,说的是斗柄作用,能够升降整个气机,“水中”岂不是坎卦吗?“巽风”指的就是眼睛,眼光照入坎宫(下丹田),吸引那太阳之精。“天上”指的就是乾宫(头顶),“游归食坤德”,指神入气中,天入地中,须要温养神火。最后二句是指出诀中之诀,那诀中之诀,始终离不开所谓“洗心涤虑为沐浴”这句名言,请看孔学的精髓是从《大学》所讲的“知止”开始,到“止于至善”归结;也就是开始于无极,终归结于无极之义;佛学的精髓是以《金刚经》所讲的“无所住而生其心”为一大藏教旨;我们道学,则以老子所讲的“致虚极”来完成性命全功。总而言之儒释道三教不过是用一句话,来作为出死护生的神丹。那神丹又是什么呢?就是“一切要处无心”罢了,虽然我们道家功法中,最奥秘的就是这个“沐浴”,可是整个一部功法,不过用“心空”两个字就足以全部概括了之。现在我用这句简单的话点破玄机,省掉你们各位再费几十年功夫去参访了!
各位还不明白前面所讲的“一节中具有三节”的意义,现在我再以佛家的“空、假、中”三观作为例证,这三观当中,头一个是“空观”,就是叫你把一切事物都看成是空虚的;第二个就是“假观”,虽然你把一切事物都看成了空虚,但又不能把万物都毁掉,还要在这名为空虚的世界里建立一切事物;只是把它们看成虚假的而已。第三个就是“中观”,既不能把万物毁掉,又不对万物执着,保持若即若离的中路。当你在修头一个“空观”的时后,虽然已将万物看成空虚,但也知道它们不能毁掉,也知道不应当对它们执着,其实你是兼修“假观”和“中观”了。不过你毕竟还是以“看得空”为着力点。所以说,在修空观时,空当然是空观,假也是空观,中也是空观。依此类推,修假观时是在用字上下的力量居多,假当然是假观,但空也是假观,中也是假观。同理,在修中观时也把万物想成是空的,但不叫它空,而叫它中;也把万物看成是假的,但不叫它假,而叫它中;至于中,就更不用说,必然叫它中了。
我虽有时单独说离卦,有时也兼说离坎二卦,但中心意思究竟没有变动。我开口就提示过“枢机全在两眼”。所谓“枢机”指的是用。用这个来斡旋造化,不是说造化只有这一点点。人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眼、耳、口、鼻七窍,全都是光明宝藏;难道我只知道取两个眼睛,而其它就一概不闻不问吗?不是,请看上面所讲的,用坎卦的一阳,还要用离卦的光去照摄,就可以明白。朱玄育先生曾经讲过:“瞎子不好修道,但聋子不碍事”。这与我说的有什么两样?我只不过特别强调一下谁是主,谁是辅,谁轻,谁重而已。
日和月原是一种物质,日中含真阴,其实日中之暗处,实际上是月的精华,所以“月窟”并不在月上,而在日上,所谓月之窟,应当叫月留的窟。不然的话,直接说月就行了,何必说“月窟”。月中含有真阳,其实月中之白处,就是日的光华;日光反照在月上,这叫作天给的根;不然的话,直接说天就行了,何必说“天根”。一个日,一个月,分开了只能看成是半边,合起来才是一个全体;这好比一夫一妇,个人独居,就不成家室;只在有夫有妇的情况下,那一家才算是完全。但是,用人间事物来比喻大道,是不完全妥贴的。因为夫妇二人分开,仍然是两个人体;而功法中的日月两者分开了,就不成全体了。懂得了这个道理,就明白了眼和耳也是一个整体。我说,瞎子已没有耳朵,聋子已没有眼睛了。这样看来,说甚么一件东西?两件东西?说甚么六根?六根其实就是一根。说甚么七窍?七窍其实就是一窍!我说的这些话,只是透露它们相通的地方,所以看不出有什么两样,你们各位却专门抓住那些间隔的地方,所以随时会掉换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