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注/郝永娟
【说明】
《太史公自序》是《史记》的最后一篇,是《史记》的自序,也是司马迁的自传,人们常称之为司马迁自作之列传。不仅一部《史记》总括于此,而且司马迁一生本末也备见于此。文章气势浩瀚,宏伟深厚,是研究司马迁及其《史记》的重要资料。
《自序》历述了太史公世谱家学之本末。从重黎氏到司马氏的千余年家世,其父司马谈重老庄之学术思想,司马迁本人成长经历,继父志为太史公,及其著述《史记》之始末,无不具备于篇中。但作者娓娓道来,错落有致,累如贯珠。叙写司马迁千余年家世,不过数百字,而系次井然。耕牧壮游,磊落奇迈的倜傥少年形象跃然纸上。父子执手流涕,以史相托付,场面又何其凝重。草创未就,横被腐刑,愤懑不平之辞,又使读者不禁掩卷叹息。特别是作者用相当篇幅序写六家的要旨,论道六经的要义,充分而深刻地反映了司马父子的学术思想。对儒、墨、名、法、道及阴阳六家的分析精辟透彻,入木三分,指陈得失,有若案断,虽历百世而无可比拟。
《自序》明述了作书之本旨,概述了各篇的写作旨趣。一般说来,书之为序其义有二:一曰,序者,绪也,所以助读者,使易得其端绪也。二曰,序者,次也,所以明篇次先后之义也。《自序》可以说是兼此二义。推本春秋,考信六艺,这一宗旨或殿于卷末,或冠于篇首,反复述明;又分别标明诸篇小序,申明为某事作某本纪,为某事作某年表等等,全书纲领体例,《自序》中莫不灿然明白。读者在读《史记》之前,须将《自序》篇熟读,深沉有得,然后可读诸纪、传、世家;读纪、传、世家若不得其解,仍须从《自序》中求得。这实乃司马迁在教人读《史记》的方法。其体制如《周易》的《系辞》,《毛诗》的《小序》,皆关系到一书的体要。清人牛运震曾评价:“《自序》高古庄重,其中精理微者,更奥衍宏深,一部《史记》精神命脉,俱见于此太史公出格文字。”(《史记评注》)
《史记》自《黄帝本纪》起百三十篇,合而论之,总是一篇。篇终必须收束得尽,承载得起,意理要包括得完,气象更要笼罩得住。《史记》的最后一篇以自序世系开始,逐层卸下,中载六家、六经两论,气势已极隆,后又排出一百三十段,行行列列,整整齐齐,最后又总序一百三十篇总目,其可谓无往不收,无微不尽。其文势有如百川汇海,万壑朝宗,难怪乎后世之学士文人有望洋向若之叹了。
从前颛顼(zhuān xū 专须)统治天下时,任命南正重掌管天文,北正黎掌管地理。唐虞之际,又让重、黎的后代继续掌管天文、地理,直到夏商时期,所以,重黎氏世代掌管天文地理。周朝时候,程林休甫就是他们的后裔。当周宣王时,重黎氏因失去官守而成为司马氏。司马氏世代掌管周史。周惠王和周襄王统治时期,司马迁离开周都,到了晋国。后来,晋国中军元帅随会逃奔秦国,司马氏也迁居少梁。
自从司马氏离周到晋之后,族人分散各地,有的在卫国,有的在赵国,有的在秦国。在卫国的,做了中山国的相。在赵国的,以传授剑术理论而显扬于世,蒯聩(kuǎi kuì 㧟愧)就是他们的后代。在秦国的名叫司马错,曾与张仪发生争论,于是秦惠王派司马错率军攻打蜀国,攻取后,又让他做了蜀地郡守。司马错之孙司马靳,奉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已更名为夏阳。司马靳与武安君坑杀赵国长平军,回来后与武安君一起被赐死于杜邮,埋葬在华池。司马靳之孙司马昌,是秦国主管冶铸铁器的官员,生活在秦始皇时代。蒯聩玄孙司马卬(áng 昂),曾为武安君部将并带兵攻占朝歌。诸侯争相为王时,司马卬在殷地称王。汉王刘邦攻打楚霸王项羽之际,司马卬归降汉王,汉以殷地为河内郡。司马昌生司马无泽,司马无泽担任汉朝市长之职。无泽生司马喜,司马喜封爵五大夫,死后都埋葬在高门。司马喜生司马谈,司马谈做了太史公。
太史公从师唐都学习天文,从师杨何学习《易经》,从师黄子学习道家理论。太史公在建元至元封年间做官,他忧虑学者不能通晓各学派的要义而所学悖谬,于是论述阴阳、儒、墨、名、法和道德六家的要旨说:
《周易·系辞传》说:“天下人追求相同,而具体谋虑却多种多样;达到的目的相同,而采取的途径却不一样。”阴阳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和道家都是致力于如何达到太平治世的学派,只是他们所遵循依从的学说不是一个路子,有的显明,有的不显明罢了。我曾经在私下里研究过阴阳之术,发现它注重吉凶祸福的预兆,禁忌避讳很多,使人受到束缚并多有所畏惧,但阴阳家关于一年四季运行顺序的道理,是不可丢弃的。儒家学说广博但殊少抓住要领,花费了气力却很少功效,因此该学派的主张难以完全遵从;然而它所序列君臣父子之礼,夫妇长幼之别则是不可改变的。墨家俭啬而难以依遵,因此该派的主张不能全部遵循,但它关于强本节用的主张,则是不可废弃的。法家主张严刑峻法却刻薄寡恩,但它辨正君臣上下名分的主张,则是不可更改的。名家使人受约束而容易失去真实性;但它辩正名与实的关系,则是不能不认真察考的。道家使人精神专一,行动合乎无形之“道”,使万物丰足。道家之术是依据阴阳家关于四时运行顺序之说,吸收儒墨两家之长,撮取名、法两家之精要,随着时势的发展而发展,顺应事物的变化,树立良好风俗,应用于人事,无不适宜,意旨简约扼要而容易掌握,用力少而功效多。儒家则不是这样。他们认为君主是天下人的表率,君主倡导,臣下应和,君主先行,臣下随从。这样一来,君主劳累而臣下却得安逸。至于大道的要旨,是舍弃刚强与贪欲,去掉聪明智慧,将这些放置一边而用智术治理天下。精神过度使用就会衰竭,身体过度劳累就会疲惫,身体和精神受到扰乱,不得安宁,却想要与天地共长久,则是从未听说过的事。
阴阳家认为四时、八位、十二度和二十四节气各有一套宜、忌规定,顺应它就会昌盛,违背它不死则亡。这未必是对的,所以说阴阳家“使人受束缚而多所畏惧”。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是自然界的重要规律,不顺应它就无法制定天下纲纪,所以说“四时的运行是不能舍弃的”。
儒家以《诗》《书》《易》《礼》《春秋》《乐》等《六艺》为法式,而《六艺》的本文和释传以千万计,几代相继不能弄通其学问,有生之年不能穷究其礼仪,所以说儒家“学说广博但殊少抓住要领,花费了力气却很少功效”。至于序列君臣父子之礼,夫妇长幼之别,即使百家之说也是不能改变它的。
墨家也崇尚尧舜之道,谈论他们的品德行为说:“堂口三尺高,堂下土阶只有三层,用茅草搭盖屋顶而不加修剪,用栎木做椽子而不经刮削。用陶簋吃饭,用陶铏喝汤,吃的是糙米粗饭和藜藿做的野菜羹。夏天穿葛布衣,冬天穿鹿皮裘”。墨家为死者送葬只做一副厚仅三寸的桐木棺材,送葬者恸哭而不能尽诉其哀痛。教民丧礼,必须以此为万民的统一标准。假使天下都照此法去做。那贵贱尊卑就没有区别了。世代不同,时势变化,人们所做的事业不一定相同,所以说墨家“俭啬而难以遵从。”墨家学说的要旨强本节用,则是人人丰足,家家富裕之道。这是墨子学说的长处,即使百家学说也是不能废弃它的。
法家不区别亲疏远近,不区分贵贱尊卑,一律依据法令来决断,那么亲亲属、尊长上的恩爱关系就断绝了。这些可作为一时之计来施行,却不可长用,所以说法家“严酷而刻薄寡恩”。至于说到法家使君主尊贵,使臣下卑下,使上下名分、职分明确,不得相互逾越的主张,即使百家之说也是不能更改的。
名家刻细烦琐,纠缠不清,使人不能反求其意,一切决取于概念名称却失弃了一般常理,所以说它“使人受约束而容易丧失真实性”。至于循名责实,要求名称与实际进行比较验证,这是不可不予以认真考察的。
道家讲“无为”,又说“无不为”,其实际主张容易施行,其文辞则幽深微妙,难以明白通晓。其学说以虚无为理论基础,以顺应自然为实用原则。道家认为事物没有既成不变之势,没有常存不变之形,所以能够探求万物的情理。不做超越物情的事,也不做落后物情的事,所以能够成为万物的主宰。有法而不任法以为法,要顺应时势以成其业;有度而不恃度以为度,要根据万物之形各成其度而与之相合。所以说“圣人的思想和业绩之所以不可磨灭,就在于能够顺应时势的变化。虚无是道的永恒规律,顺天应人是国君治国理民的纲要”。群臣一齐来到面前,君主应让他们各自明确自己的职分。其实际情况符合其言论名声者,叫做“端”;实际情况不符合其言论声名者,叫做“窾”。不听信“窾言”即空话,奸邪就不会产生,贤与不肖自然分清,黑白也就分明。问题在于想不想运用,只要肯运用,什么事办不成呢。这样才会合乎大道,一派混混冥冥的境界。光辉照耀天下,重又返归于无名。大凡人活着是因为有精神,而精神又寄托于形体。精神过度使用就会衰竭,形体过度劳累就会疲惫,形、神分离就会死亡。死去的人不能复生,神、形分离便不能重新结合在一起,所以圣人重视这个问题。由此看来,精神是人生命的根本,形体是生命的依托。不先安定自己的精神和身体,却侈谈“我有办法治理天下”,凭借的又是什么呢?
太史公职掌天文,不管民事。太史公有子名迁。
司马迁生于龙门,在黄河之北、龙门山之南过着耕种畜牧生活。年仅十岁便已习诵古文。二十岁开始南游江、淮地区,登会稽山,探察禹穴,观览九疑山,泛舟于沅水湘水之上;北渡汶水、泗水,在齐、鲁两地的都会研讨学问,考察孔子的遗风,在邹县、峄山行乡射之礼;困厄于鄱、薛、彭城,经过梁、楚之地回到家乡。于是司马迁出仕为郎中,奉命出使西征巴蜀以南,往南经略邛、笮、昆明,归来向朝廷复命。
这一年,天子开始举行汉朝的封禅典礼,而太史公被滞留在周南,不能参与其事,所以心中愤懑,致病将死。其子司马迁适逢出使归来,在黄河、洛水之间拜见了父亲。太史公握着司马迁的手哭着说:“我们的先祖是周朝的太史。远在上古虞夏之世便显扬功名,职掌天文之事。后世衰落,今天会断绝在我手里吗?你继做太史,就会接续我们祖先的事业了。现在天子继承汉朝千年一统的大业,在泰山举行封禅典礼,而我不能随行,这是命啊,是命啊!我死之后,你必定要做太史;做了太史,不要忘记我想要撰写的著述啊。再说孝道始于奉养双亲,进而侍奉君主,最终在于立身扬名。扬名后世来显耀父母,这是最大的孝道。天下称道歌诵周公,说他能够论述歌颂文王、武王的功德,宣扬周、邵的风尚,通晓太王、王季的思虑,乃至于公刘的功业,并尊崇始祖后稷。周幽王、厉王以后,王道衰败,礼乐衰颓,孔子研究整理旧有的典籍,修复振兴被废弃破坏的礼乐,论述《诗经》《书经》,写作《春秋》,学者至今以之为准则。自获麟以来四百余年,诸侯相互兼并,史书丢弃殆尽。如今汉朝兴起,海内统一,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我作为太史都未能予以论评载录,断绝了天下的修史传统,对此我甚感惶恐,你可要记在心上啊!”司马迁低下头流着眼泪说:“儿子虽然驽笨,但我会详述先人所整理的历史旧闻,不敢稍有缺漏。”
司马谈去世三年后司马迁任太史令,开始缀集历史书籍及国家收藏的档案文献。司马迁任太史令五年正当汉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汉朝的历法开始改用夏正,即以农历一月为正月,天子在明堂举行实施新历法的仪式,诸神皆受瑞纪。
太史公说:“先人说过:‘自周公死后五百年而有孔子。孔子死后到现在五百年,有能继承清明之世,正定《易传》,接续《春秋》,意本《诗》《书》《礼》《乐》的人吗?’其用意就在于此,在于此吧!我又怎敢推辞呢。”
上大夫壶遂问:“从前孔子为什么要作《春秋》呢?”太史公说:“我听董生讲:‘周朝王道衰败废弛,孔子担任鲁国司寇,诸侯嫉害他,卿大夫阻挠他。孔子知道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政治主张无法实行,便褒贬评定二百四十二年间的是非,作为天下评判是非的标准,贬抑无道的天子,斥责为非的诸侯,声讨乱政的大夫,为使国家政事通达而已’。孔子说:‘我与其载述空洞的说教,不如举出在位者所做所为以见其是非美恶,这样就更加深切显明了。’《春秋》这部书,上阐明三王的治道,下辨别人事的纪纲,辨别嫌疑,判明是非,论定犹豫不决之事,褒善怨恶,尊重贤能,贱视不肖,使灭亡的国家存在下去,断绝了的世系继续下去,补救衰敝之事,振兴废弛之业,这是最大的王道。《易》载述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所以在说明变化方面见长;《礼》规范人伦,所以在行事方面见长;《书》记述先王事迹,所以在政治方面见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所以在风土人情方面见长;《乐》是论述音乐立人的经典,所以在和谐方面见长;《春秋》论辨是非,所以在治人方面见长。由此可见《礼》是用来节制约束人的,《乐》是用来诱发人心平和的,《书》是来述说政事的,《诗》是用来表达情意的,《易》是用来讲变化的,《春秋》是用来论述道义的。平定乱世,使之复归正道,没有什么著作比《春秋》更切近有效。《春秋》不过数万字,而其要旨就有数千条。万物的离散聚合都在《春秋》之中。在《春秋》一书中,记载弑君事件三十六起,被灭亡的国家五十二个,诸侯出奔逃亡不能保其国家的数不胜数。考察其变乱败亡的原因,都是丢掉了作为立国立身根本的春秋大义。所以《易》中讲‘失之毫厘,差以千里。’说‘臣弑君,子弑父,并非一朝一夕的缘故,其发展渐进已是很久了’。因此,做国君的不可以不知《春秋》,否则就是谗佞之徒站在面前也看不见,奸贼之臣紧跟在后面也不会发觉。做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否则就只会株守常规之事却不懂得因事制宜,遇到突发事件则不知如何灵活对待。做人君、人父若不通晓《春秋》的要义,必定会蒙受首恶之名。做人臣、人子如不通晓《春秋》要义,必定会陷于篡位杀上而被诛伐的境地,并蒙死罪之名。其实他们都认为是好事而去做,只因为不懂得《春秋》大义,而蒙受史家口诛笔伐的不实之言却不敢推卸罪名。如不明了礼义的要旨,就会弄到君不象君,臣不象臣,父不象父,子不象子的地步。君不象君,就会被臣下干犯,臣不象臣就会被诛杀,父不象父就会昏聩无道,子不象子就会忤逆不孝。这四种恶行,是天下最大的罪过。把天下最大的罪过加在他身上,也只得接受而不敢推卸。所以《春秋》这部经典是礼义根本之所在。礼是禁绝坏事于发生之前,法规施行于坏事发生之后;法施行的作用显而易见,而礼禁绝的作用却隐而难知。”
壶遂说:“孔子时候,上没有圣明君主,他处在下面又得不到任用,所以撰写《春秋》,留下一部空洞的史文来裁断礼义,当作一代帝王的法典。现在先生上遇圣明天子,下能当官供职,万事已经具备,而且全部各得其所,井然相宜,先生所要撰述的想要阐明的是什么呢?”
太史公说:“是,是啊,不不,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我听先人说过:‘伏羲最为纯厚,作《易》八卦。尧舜的强盛,《尚书》做了记载,礼乐在那时兴起。商汤周武时代的隆盛,诗人予以歌颂。《春秋》扬善贬恶,推崇夏、商、周三代盛德,褒扬周王室,并非仅仅讽刺讥斥呀’。汉朝兴建以来,至当今英明天子,获见符瑞,举行封禅大典,改订历法,变换服色,受命于上天,恩泽流布无边,海外不同习俗的国家,辗转几重翻译到中国边关来,请求进献朝见的不可胜数。臣下百官竭力颂扬天子的功德,仍不能完全表达出他们的心意。再说士贤能而不被任用,是做国君的耻辱;君主明圣而功德不能广泛传扬使大家都知道,是有关官员的罪过。况且我曾担任太史令的职务,若弃置天子圣明盛德而不予记载,埋没功臣、世家、贤大夫的功业而不予载述,违背先父的临终遗言,罪过就实在太大了。我所说的缀述旧事,整理有关人物的家世传记,并非所谓著作呀,而您拿它与《春秋》相比,那就错了。”
于是开始论述编次所得文献和材料。到了第七年,太史公遭逢李陵之祸,被囚禁狱中。于是喟然而叹道:“这是我的罪过啊!这是我的罪过啊!身体残毁没有用了。”退而深思道:“《诗》《书》含义隐微而言辞简约,是作者想要表达他们的心志和情绪。从前周文王被拘禁羑里,推演了《周易》;孔子遭遇陈蔡的困厄,作有《春秋》;屈原被放逐,著了《离骚》;左丘明双目失明,才编撰了《国语》,孙子的腿受了膑刑,却论述兵法;吕不韦被贬徙蜀郡,世上才流传《吕览》;韩非被囚禁在秦国,才写有《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都是圣人贤士抒发愤懑而作的。这些人都是心中聚集郁闷忧愁,理想主张不得实现,因而追述往事,考虑未来。”于是终于下定决心记述陶唐以来直到武帝获麟那一年的历史,而始自黄帝。
从前黄帝以天为法,以地为则,颛顼、帝喾、尧、舜四位圣明帝王先后相继,各建成一定法度;唐尧让位于虞舜,虞舜因觉自己不能胜其任而不悦;这些帝王的美德丰功,万世流传。作《五帝本纪》第一。
大禹治水之功,九州同享其成,光耀唐虞之际,恩德流传后世;夏桀荒淫骄横,于是被放逐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契建立商国,传到成汤;太甲被放逐居桐地改过反善,阿衡功德隆盛;武丁得有傅说辅佐,才被称为高宗;帝辛沉湎无道,诸侯不再进贡。作《殷本纪》第三。
弃发明种谷,西伯姬昌时功德隆盛;武王在牧野伐纣,安抚天下百姓;幽王、厉王昏暴淫乱,丧失了丰、镐二京;王室衰败直至赧王,洛邑断绝了周室宗庙的祭祀。作《周本纪》第四。
秦的祖先伯翳,曾经辅佐大禹;秦穆公思及君义,祭悼秦国在殽战死的将士;穆公死后以活人殉葬,《黄鸟》一诗诉其哀伤;昭襄王开创了帝业。作《秦本纪》第五。
秦始皇即位,兼并了六国,销毁兵器,铸为钟鐻,希望干戈止息,尊号称为皇帝,耀武扬威,专凭暴力,秦二世承受国运,子婴投降做了俘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朝丧失王道,豪杰并起造反;项梁开创反秦大业,项羽接续;项羽杀了庆子冠军宋义,解救了赵国,诸侯拥立他;可他诛杀子婴,背弃义帝怀王,天下都责难他。作《项羽本纪》第七。
项羽残酷暴虐,汉王建功施德;发愤于蜀、汉,率军北还平定三秦;诛灭项羽建立帝业,天下安定,又改革制度,更易风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帝早逝,诸吕用事使百姓不悦;吕后提高吕禄、吕产的地位,加强他们的权力,诸侯图谋剪除他们;吕后杀害赵隐王,又囚杀赵幽王刘友,朝中大臣疑惧,终于导致吕氏宗族覆灭之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朝初建,惠帝死后帝位继承人不明,众臣迎立代王刘恒即位,天下心服;文帝废除肉刑,开通水陆要道,博施恩惠,死后被称为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王骄横放肆,吴王率先叛乱,朝廷派兵讨伐,叛乱七国先后伏罪,天下安定,太平富裕。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朝兴建五世,兴隆盛世在建元年间,天子外攘夷狄,内修法度,举行封禅,修订历法,改变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夏、商、周三代太久远了,具体年代已不可考,大致取之于传世的谱牒旧闻,以此为据,进而大略地推断,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王、厉王之后,周朝王室衰落,诸侯各自为政,《春秋》有些未作记载;而谱牒只记概要,五霸又交替盛衰,为考察周朝各诸侯国的先后关系,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以后,陪臣执政,强国之君竞相称王,及至秦王嬴政,终于吞并各国,铲除封地,独享尊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帝暴虐,楚人陈胜发难,项氏又自乱反秦阵营,汉王于是仗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易其主,事变繁多,所以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朝兴建以来,直到太初一百年间,诸侯废立分削的情况,谱录记载不明,主管的官员也无法接着记下去,但可据其世系推知其强弱的原由。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高祖始取天下,辅佐他创业的功臣,都得剖符封爵,恩泽传给他们的子孙后代,有的忘其亲疏远近,分不出辈分,也有的竟至杀身亡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帝、景帝年间,增封功臣宗属爵位和食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面攻打强悍的匈奴,南面诛讨强劲的越人,征伐四方蛮夷,不少人以武功封侯。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国日渐强大,吴楚等七国南北连成一片,诸侯王子弟众多,没有爵位封邑,朝廷下令推行恩义,分封诸侯王子弟为侯,致使王国势力日益削弱,而德义却归于朝廷。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家的贤相良将,是民众的表率。曾看到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对贤者则记其治绩,对不贤者则明其劣迹。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夏、商、周三代之礼,各有所增减而不同,但总地来看,其要领都在于使礼切近人的情性,通于王道,所以礼根据人的质朴本性而制成,减掉了那些繁文缛节,大体顺应了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是用来移风易俗的。自《雅》《颂》之声兴起,人们就已经喜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由来已久了。被人情所感发,那远方异俗之人就会归附。仿照已有《乐书》来论述自古以来音乐的兴衰,作《乐书》第二。
没有军队国家就不会强大,没有德政国家就不会昌盛,黄帝、商汤、周武王以明于此而兴,夏桀、商纣、秦二世以昧于此而亡,怎么可以对此不慎重呢?《司马法》产生已很久了,姜太公、孙武、吴起、王子成甫能继承并有所发明,切合近世情况,极尽人事之变。作《律书》第三。
乐律处于阴而治阳,历法处于阳而治阴,律历交替相治,其间不容许丝毫差错。原有五家的历书相互悖逆不同,只有太初元年所论历法为是。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杂有许多求福去灾、预兆吉凶的内容,荒诞不经;推究其文辞,考察其应验,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待到武帝召集专人研讨此事,并依次用轨度加以验证。作《天官书》第五。
承受天命做了帝王,封禅这样的符瑞之事不可轻易举行,如果举行,那一切神灵没有不受祭祀的。追溯祭祀名山大川诸神之礼,作《封禅书》第六。
大禹疏通河川,九川得以安宁;及至建立宣防宫之时,河道沟渠更被疏浚。作《河渠书》第七。
钱币的流通,是为沟通农商;其弊端竟发展到玩弄智巧,兼并发财,争相投机牟利,舍本逐末,去农经商。作《平准书》来考察事情的变化发展,这是第八。
太伯为让季历继位,避居江南蛮夷之地,文王、武王才得以振兴周邦,发展了古公亶父的王业。阖闾杀了吴王僚,夺取王位,降服楚国;夫差战胜齐国,逼杀伍子胥以革囊盛其尸;听信伯嚭(pǐ,痞)的话亲善越国,最终被越国所灭。为赞许太伯让位的美德,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两国衰弱,尚父微贱坎坷,终于投归西伯,为文王、武王之师;他的功劳为群臣之首,长于暗中设计权谋;头发斑白,受封于齐,建都营丘,成为齐国始祖。齐桓公不背弃与鲁国在柯地所订盟约,事业由此昌盛,多次会合诸侯,霸功显赫。田恒与阚止争宠,姜姓齐国于是瓦解灭亡。为赞美尚父的宏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诸侯和部属对周无论是依顺的,还是违抗的,周公都安抚他们;他努力宣扬文德,天下都响应随和;辅佐保护成王,诸侯以周天子为天下宗主。隐公、桓公之际却屡屡发生悖德非礼之事,这是为什么呢?只因三桓争强,鲁国国运不昌。赞美周公旦的《金滕》策文,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战胜商纣,天下尚未协洽他便驾崩。成王年幼,管叔、蔡叔怀疑周公篡位,淮夷也起兵叛乱,于是召(shà,绍)公以其高德率先支持周公,使王室团结安定,保证了周公东征的胜利,使东方得以安宁。燕王哙的禅位,才造成了祸乱。赞赏《甘棠》诗篇,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二叔辅佐武庚,想要安定商朝旧地;周公旦摄政,二叔不服,周公便杀死管叔鲜,流放蔡叔度,周公盟誓忠于成王,太任生育十个儿子,周室以宗族繁盛而强大。表彰蔡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先王后代延继不绝,舜、禹为此而感到高兴;他们功德美好清明,后代得以承其功业。百世享受祭祀,到了周时,封有陈国、杞国,后被楚国灭掉。齐田氏又使之兴起,舜是位多么了不起的人啊!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纳殷的遗民,康叔始封邑。周公用商朝乱德亡国的教训申饬他,写了《酒诰》《梓材》等辞来告诫他。到卫公子朔出生,卫国开始倾危不宁;南子憎恶蒯聩,造成儿子和父亲名分颠倒。周朝统治日益衰微,各诸侯国日益强大,卫国因为弱小,国君角反而后亡。赞美《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可叹啊,箕子!可叹啊,箕子!正确的意见没有被采纳,反被迫害装疯为奴。武庚死后,周朝封微子于宋。宋襄公在泓水之战中受伤,又有哪位君子称道?景公有自谦爱民之德,荧惑为之退行。剔成暴虐无道,宋国因而灭亡。赞美微子请教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去世后,叔虞封邑于唐。君子讥讽晋穆公为儿子取名之事,武公终于灭而代之。献公宠爱骊姬,造成五世之乱;重耳不得志,却能威霸诸侯。六卿专权,晋国衰亡。赞美文公因功得天子珪鬯(chàng,唱),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创业,吴国继承;殷朝末年,有简札记述鬻子为楚国始祖。周成王任用熊绎封为楚子,熊渠继承先世之业。楚庄王贤明,又恢复陈国。赦免了郑伯之罪,又因华元之言而班师回国。怀王客死于秦,子兰归咎屈原,楚君喜阿谀信谗言,终于被秦所吞并。赞美庄王的德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远弃南海,纹身断发,与鼋鬻相处,守在封山禺山,事奉大禹的祭祀。勾践受到夫差的困辱,于是信用文种、范蠡。赞美勾践身在夷蛮能修其德,消灭强大吴国以尊奉周室,作《越王勾践世家》第十一。
桓公东迁,信用太史之言。庄公派兵侵犯周土,割取庄稼,受到周王臣民的非议。祭(zhài,债)仲被宋胁迫结盟,郑国长期不得昌兴。子产的仁政,后世称道贤明。三晋侵犯征伐,郑终被韩吞并。赞美郑厉公接纳周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骥耳骏马使造父彰名。赵夙事奉晋献公,赵衰(cuī,崔)继承他的事业,辅佐晋文公尊奉国王,终于成为晋国辅臣。赵襄子被困辱,却擒捉了智伯。主父遭臣子围困,掏雀充饥活活饿死。赵王迁邪僻淫乱,贬斥迫害良将。表彰赵鞅子讨平周王室之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在魏封爵,卜官预知其后代必昌盛。及至魏绛羞辱杨干,负罪完成与戎翟(dí,敌)媾和之命。文侯仰慕仁义,拜子夏为师。惠王骄傲自大,受到齐国秦国的攻打。安釐王怀疑信陵君,因而诸侯疏远魏国。魏终于被秦所灭,魏王假做了厮养卒。赞美魏武子佐助晋文公创立霸业,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阙善积阴德,赵武才得兴立。使灭国者重新振起,使废弃者得以再立,晋人尊崇他。韩昭侯在诸侯中地位显要,重用申不害。韩王怀疑韩非而不信用,秦攻袭韩。赞赏韩厥辅佐晋君,匡正周王室的兵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出奔到齐国请求援助,田氏暗施恩惠于民相继五世,齐人歌颂他。田成子夺得齐国政权,田和成为诸侯。齐王建被奸计说动,使齐迁于共。赞赏齐威王、齐宣王能冲破污浊之世而独尊崇周天子,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王室已经衰落,诸侯恣意而行。孔子伤感礼乐崩废,因而追研经术,以重建王道,匡正乱世,使之返于正道,观其著述,为天下制定礼仪法度。留下《六艺》纲纪于后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丧失王道而汤、武兴起,周失其王道而《春秋》一书问世。秦失其为政之道,陈涉发起反秦义举,诸侯相继造反,风起云涌,终于灭掉秦国。天下亡秦之端,始于陈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台是薄氏的肇基之地。窦太后被迫到了代国,才使窦氏家族得以富贵。栗姬依仗地位尊贵而自骄于人,王氏才得以顺达显贵。陈皇后过于娇贵,终于使子夫受到尊宠。赞美卫子夫德行如此之好,作《外戚世家》第十九。
汉高祖设诡计在陈擒拿韩信;越、楚之民慓悍轻捷,于是封其弟刘交作了楚王,建都彭城,以加强淮、泗地区的统治,成为汉王朝的宗属国。楚王刘戊溺于邪僻合谋反叛,刘礼又被封为楚王继承王业。赞赏刘交辅佐高祖,作《楚元王世家》第二十。
高祖率军反秦,刘贾加入其行列,后被英布攻袭,丧失了他的荆、吴之地。营陵侯使人游说感动吕后,被封为琅琊王;被祝午诱骗轻信齐王,前往齐国不得归返,用计离齐,西入关中,又遇到迎立孝文帝的事,获封燕王。当天下未安定之时,刘贾、刘泽以高祖同族兄弟身份,成为其藩属。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平定后,高祖亲属已不多。齐悼惠王先长大成人,镇守东部国土。齐哀王擅自出兵是因为对诸吕用事感到愤怒;驷钧粗暴乖戾,朝廷不准立其为帝。厉王亲属内部淫乱,杀身之祸成于主父偃之手。表彰悼惠王刘肥为辅佐天子的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霸王围汉于荥阳,相持三年;萧何镇抚山西,计算人口输送兵员,粮食供给不断,使百姓爱戴汉王,而不愿为楚王出力。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韩信一起平定了魏地,又打败赵国,攻取齐地,削弱了楚霸王的势力。继萧何之后成为汉相国,凡事不做变更,百姓得以安宁。赞美曹参不夸耀自己的功劳和才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策划于帷幄之中,无形之中克敌制胜,子房谋划克敌制胜之事,没有智巧之名,没有勇武之功,从易处着手解决难题,从小处着手成就大事。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出奇计都被高祖采用,诸侯归附于汉;消灭诸吕之事,陈平为主谋,终于安定王室和国家。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勾结,阴谋削弱皇室,周勃在剪灭诸吕的问题上,背离常规而合于权变之道;吴楚七国起兵叛乱,周亚夫驻军于昌邑,以扼制齐赵之军,放弃了求救的梁王。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吴楚七国叛逆,藩屏天子的同姓王中只有梁孝王抵御敌国;但他自恃宠爱夸耀前功,几乎遭到杀身之祸。表彰他能抵抗吴楚叛军,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封王以后,天子亲属融洽和睦,诸侯或大或小皆为藩屏,各得其宜,僭位而自拟于天子之事逐渐减少。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当今皇上三位皇子被封为王,策文文辞典雅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权夺利,而伯夷、叔齐兄弟却趋向仁义,为让君位,双双饿死,天下称赞他们的美德。作《伯夷叔齐列传》第一。
晏子节俭,管仲则奢侈:齐桓公因得管仲辅佐而称霸,齐景公因得晏子辅佐而国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主张无为而治,使百姓自化于善;清静寡欲,使百姓自归于正。韩非揣度事物的实际情况,遵循事物发展的趋势和道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做帝王的都有《司马法》,穰苴能够对其阐述发挥。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没有信、廉、仁、勇不能传授兵法论说剑术,兵法剑术与道相符,内可以修身,外可以应变,君子对此重视并以之为德。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太子建遇谗毁,祸及伍奢,伍尚救父,伍员逃奔吴国。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子传述文德,弟子振兴其业,都成为师傅,教导人们尊仁行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商鞅离卫到秦,能阐明实施他的治国之术,使秦孝公强盛称霸,后世遵循其法度。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忧虑连横秦将贪得无厌,苏秦能保存诸侯利益,约定合纵来抑制秦的贪婪强横。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合纵相互亲近,而张仪明了合纵的主张,所以能针锋相对,使联合起来的诸侯再次离散瓦解。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国之所以能够向东侵伐,称雄诸侯,是樗里、甘茂的良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席卷河山,围困大梁,使诸侯拱手而服事秦国,是魏冉的功劳。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面攻占鄢郢,北面摧毁长平守军,进而围困赵都邯郸,武安君是主将;破楚灭赵,是王翦的计谋。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涉猎儒墨的遗文,阐明礼义的纪纲,根绝梁惠王逐利的念头,陈述往世的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喜爱门客、士人,士人归附薛公,为齐抵御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出于权变争得冯亭所献上党之地,为解邯郸之围亲自赶楚救赵,使其国君得以再次称雄于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身为富贵而能尊重贫贱者,自身贤能而能屈就不肖,只有信陵君能够如此。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舍身以救其主,终于逃离强秦,使游说之士向南趋赴楚国,这是黄歇的忠义所致。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辱于魏齐,却扬威于强秦,推举贤能让出相位,范睢、蔡泽都有这样的美德。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身为主将施展谋略,联合五国军队,为弱燕报复了强齐侵凌的仇恨,洗雪了燕国先君的耻辱。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在强秦朝廷上陈述己意,又能对廉颇忍让谦恭,以尽忠其君,将相二人名重于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齐湣王丢失临淄后逃到莒邑,只有田单凭借即墨打败敌军驱逐骑劫,才保住齐国江山。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用巧妙的说辞解除围城之患,轻视爵位利禄,却以尽其志趣为乐。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创作诗赋文章进行讽喻,连类比附来伸张正义,《离骚》有这样的特色。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与子楚结交,使各诸侯国的士人争相入秦,为秦效力。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沫凭借匕首使鲁国重获失去的土地,也使齐君昭信于诸侯;豫让守义,忠于其君而无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够阐明自己的谋略,顺应时势推尊秦国,终于使秦得志于海内,李斯实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拓疆土,增聚民众,北面击败匈奴,据黄河为要塞,依山岭为固垒,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平定赵国要塞常山,扩张河内,削弱西楚霸王的势力,彰明汉王的信义于天下。作《张耳陈余列传》第二十九。
收拢西河、上党之兵,跟随高祖直到彭城;彭越侵掠梁地以困扰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黥(qíng,情)布以淮南之地叛楚归汉,汉王通过他而得到楚大司马周殷,最后在垓下打败项羽。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军困迫汉军于京、索,韩信攻克魏、赵,平定燕、齐,使三分天下汉得其二,奠定消灭项羽的基础。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持于巩、洛,韩信为汉镇守颍川,卢绾断绝了项羽军队的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背叛项王,唯有齐王在城阳牵制项羽,使汉王得机攻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打城池,战于旷野,获功归报,樊哙、郦商是出力最多的战将,不仅随时听命汉王的驱遣,又常和汉王一起摆脱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朝天下初定,文治条理未明,张苍担任主计,统一度量衡,编订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游说通使,笼抚诸侯;诸侯都亲附汉朝,归汉成为藩属辅臣。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想要详细了解秦楚之际的事情,只有周緤最清楚,因为他经常跟随高祖,参加平定诸侯的军事活动。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迁徙豪强大族,建都关中,与匈奴和亲;明辨朝廷之礼,制订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季布能改其刚戾而为柔顺,终于成为汉朝名臣;栾公不被威势所迫背叛死者。作《季布栾公列传》第四十。
敢于犯颜强谏,使主上言行合于道义,不顾自身安危,为国家建立长远方案。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维护法律不失大节,言称古代贤人,增长君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不善言辞,敏于行事,致力于谦恭,堪为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恪守节操,恳切刚直,义足以称清廉,行足以激励贤能,担任要职而不能以无理使之屈服。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论医,为医家所尊奉,医术精细高明;后世遵循其法,不能改易,而仓公可谓接近扁鹊之术了。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刘仲被削夺王爵,其子刘濞(bì,必)受封做了吴王,适逢汉朝初定天下,让他镇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叛乱,宗室亲属中只有窦婴贤能而喜好士人,士人归心于他,率军在荥阳抵抗叛军。作《魏其武安侯列传》第四十七。
智谋足以应付近世之变,宽厚足以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于抗敌,仁爱士卒,号令简明不烦,将士归心于他。他《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夏、商、周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原祸害,为要了解强弱时势,设防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拓直曲曲折折的边塞,扩展河南之地,攻破祁连山,打开通往西域各国的道路,击败北方匈奴。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和宗室以奢侈浪费争高强,只有公孙弘节衣缩食为百官表率。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朝已经平定中国,而赵佗能安定杨越以保卫南方藩属之地,纳贡尽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国叛逆,东瓯人斩杀刘濞,保卫封禺山,终为汉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太子丹败散于辽东地区,卫满收拢其逃亡百姓,聚集海东,以安定真藩等部,保卫边塞而成为塞外之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出使,经略西南,通使夜郎,而邛、笮之君请求成为汉朝内臣并接受朝廷所派官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司马相如作《子虚赋》《大人赋》之事,深得君主喜欢,虽然文辞过于华丽夸张,但其旨意在于讽谏,归结于无为而治。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高祖少子刘长封为那里的国王,镇守江淮之间,安抚剽悍的楚地百姓。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遵奉法律、按照情理办事的官吏,不自夸其功劳贤能,百姓对其无所称赞,也没有什么过失行为。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端正衣冠立于朝廷,群臣没人敢说虚浮不实的话,汲长孺刚正庄重;好荐贤人,称道长者,郑庄慷慨有节操。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去世以后,在京师没有谁重视学校教育,只有建元至元狩之间,文教事业灿烂辉煌。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人们背弃本业而多巧诈,作奸犯科,玩弄法律,善人也不能感化他们,只有一切依法严酷惩治才能使他们整齐化一,遵守社会秩序。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与大厦通使之后,西方极远的蛮族,伸长脖子望着内地,想观瞻中国文明。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于难,济人于贫,仁者有此美德吧;不失信用,不背诺言,义者有可取之处。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侍奉君主能使其耳目愉快,脸色和悦,同时得到主上的亲近,这不仅是美色招人喜爱,技能也各有特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于世俗,不争夺势利,上下无所阻碍,没有人能伤害他们,因善用其道。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占卜者,各有随俗所用的方法。想要总览其要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夏、商、周三代君主占卜之法不同,四方蛮夷卜筮风俗各异,但都以卜筮判断吉凶祸福。粗略考察卜筮的要略,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这种普普通通的人,不妨害政令,也不妨害百姓,据时买卖增殖财富,智者在他们那里可取得借鉴。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想我大汉王朝继承五帝的遗风,接续三代中断的大业。周朝王道废弛,秦朝毁弃古代文化典籍,焚毁《诗》《书》,所以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失错乱。这时汉朝兴起,萧何修订法律,韩信申明军法,张苍制立章程,叔孙通确定礼仪,于是品学兼优的文学之士逐渐进用。《诗》《书》不断地在各地发现。自曹参荐举盖公讲论黄老之道,而贾生、晃错通晓申不害、商鞅之法,公孙弘以儒术显贵,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无不汇集于太史公。太史公父子相继执掌这职务。太史公说:“呜呼!我先人曾职掌此事,扬名于唐虞之世,直到周朝,再次职掌其事,所以司马氏世代相继主掌天官之事。难道中止于我这一代吗?敬记在心,敬记在心啊!”网罗搜集天下散失的旧闻,对帝王兴起的事迹溯源探终,既要看到它的兴盛,也要看到它的衰亡,研讨考察各代所行之事,简略推断三代,详细载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今,著十二本纪,已按类别加以排列。有的同时异世,年代差误不明,作十表。礼乐增减,律历改易,兵法权谋,山川鬼神,天和人的关系,趁其衰败实行变革,作八书。二十八宿列星环绕北辰,三十根车辐集于车毂,运行无穷,辅弼股肱之臣与此相当,他们忠信行道,以奉事主上,作三十世家。有些人仗义而行,倜傥不羁,不使自己失去时机,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总计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称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充六艺,成为一家之言,协合《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于名山,留副本在京都,留待后世圣人君子观览。第七十。
太史公说:我历述黄帝以来史事至太初年止,共一百三十篇。
【原文及注释】
昔在颛顼,命南王重以司天<1>,北正黎以司地<2>。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3>,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林甫其后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4>。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适晋<5>。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1>南正:传说中官名。重:人名。 <2>北正:传说中官名。黎:人名。 <3>绍:继承。 <4>典:掌管。 <5>去:离开。适:到……去。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1>,蒯聩其后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2>,于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阬赵长平军<3>,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于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4>,王卬于殷<5>。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市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1>此句意思是说,以传授剑术理论而显扬名声。剑论,剑术之论。显,显扬,显贵。 <2>据卷七十《张仪列传》载,在伐蜀伐韩先后问题上,司马错主张伐蜀,张仪主张伐韩,秦惠王采纳了司马错的意见。 <3>事在秦昭王四十七年(前260)。秦赵战于长平,赵将赵括指挥失当,使赵军四十余万被俘活埋。详见卷七十三《白起王剪列传》。阬,活埋。 <4>相王:相互尊称为王。 <5>使卬在殷地称王。
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1>,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2>。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间<3>,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4>,乃论六家之要指曰<5>:
<1>天官:指天文,天文学。 <2>道论:道家的理论。 <3>建元:汉武帝第一个年号(前140前135)。元封:汉武帝第六个年号(前110前105)。 <4>愍:忧虑。其意:各家学说的要义。师悖(bèi,备):以悖为师,即各习师书,惑于所见,学得一些谬误。悖,惑,谬误。 <5>六家:指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六个学派。要指:同“要旨”。指主要的思想。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1>。”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2>,直所从言之异路<3>,有省不省耳<4>,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5>,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6>,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7>;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8>。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9>,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10>,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11>,绌聪明<12>,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1>引语见《易·系辞下》: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涂,同“途”。 <2>务:致力,从事。 <3>直:仅,只是。 <4>省:犹“察”。明白,显明。 <5>大祥:以祥为大。即重视吉凶的预兆。众忌讳:讲究的忌讳多。 <6>四时之大顺:指四时运行的顺序。 <7>俭:[日]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按:“俭检通用,下文所谓苛察是也。”检,约束,检点。 <8>赡:充足。 <9>因:依照,根据。 <10>撮:提取,摘录。 <11>去健羡:意为舍弃刚强与贪欲。《集解》:“‘知雄守雌’,是去健也。‘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去羡也”。 <12>绌聪明:去掉聪明智慧。道家主张绝圣弃智。绌,通“黜”,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1>,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2>,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1>八位:指八卦的方位。震卦东,离卦南,兑卦西,坎卦北,乾卦西北,坤卦西南,巽卦东南,艮卦东北。十二度:指十二星次。我国古代为量度星辰所在的位置,把黄道带分成十二个部分,称“十二次”。教令:指各种“宜”、“忌”的规定。 <2>经:常道,常规。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1>。《六艺》经传以千万数<2>,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3>,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1>《六艺》:即《六经》。包括《礼》《乐》《诗》《书》《易》《春秋》等六种儒家经典。 <2>经:指六经本文。传:注释或讲解经义的文字。 <3>当年:有生之年。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1>,茅茨不翦<2>,采椽不刮。食土簋<3>,啜土刑<4>,粝粱之食,藜藿之羹<5>。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6>。使天下法若此<7>,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8>。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弗能废也。
<1>等:台阶的层级。按:这段引文不见于今本《墨子》。《索引》谓见于《韩非子》,但有所不同。 <2>茅茨:《正义》:“屋盖曰茨,以茅覆屋。”翦,同“剪”。 <3>簋:古时盛食物的圆形器具。 <4>刑:通“铏”,盛羹的器皿。 <5>粝:粗米。粱:[日]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粱当作粢,粢与粝皆食之粗者。”藜:一种野草,初生时可食。藿:豆叶。 <6>率:标准,规格。 <7>使:假使。 <8>给:足,丰足。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1>,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2>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3>,虽百家弗能改也。
<1>殊:不同。 <2>亲亲尊尊:亲爱自己的亲属,尊敬长辈。 <3>分职:即名分和职分。
名家苛察缴绕<1>,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于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2>,参伍不失<3>,此不可不察也。
<1>苛察:苛刻烦琐,显示精明。缴绕:缠绕,纠缠不清。 <2>控名责实:由名以求实,使名实相符。控,规制。责,求。名,概念。实,实际。 <3>参(sān,三)伍:错综比较,以为验证。参,三。伍,五。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1>,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2>。无成势<3>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4>,故能为万物主<5>。有法无法,因时为业<6>;有度无度,因物与合<7>。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8>。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9>,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10>。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燿天下<11>,复反无名<12>。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1>《老子》第三十七章云:“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第四十八章云:“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正义》:“无为者,守清净也。无不为者,生育万物也。”道家的“无为”思想,意即顺应自然。“无为”则“万物将自化”,什么都可办成,故曰“无为而无不为””。 <2>因循:顺应自然。 <3>成势:既成不变之势。 <4>二句意为:不为物所牵制。 <5>主:主宰。 <6>二句意为道家有法而不以法为法,要顺应时势以成其业。 <7>二句意为:道家有度但不恃度以为度,要根据万物之形以与之相合。 <8>常:规律,准则。因:因循。 <9>中:符合。端:正。 <10>窾:空。 <11>燿:同“耀”。 <12>反:同“返”。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1>。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2>;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3>,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4>;厄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5>,还报命<6>。
<1>古文:指用先秦古文字书写的古书。 <2>浮:行船,航行。 <3>讲业:研讨学问。讲,研究,商讨。 <4>乡射:古代的射礼。 <5>略:巡行,夺取。 <6>报命:复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1>,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2>,故发愤且卒<3>。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4>。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5>。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6>,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7>。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8>,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9>,弗敢阙<10>。”
<1>是岁:这年。指汉武帝元封元年(前110)。封:古代帝王在泰山上筑坛祭天的一种迷信活动。 <2>[日]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武帝初与诸儒议封事,命草其仪,及且封,尽罢诸儒不用,谈之滞周南,以罢不用之故也。”与(yù,玉):参加。 <3>且:将要。 <4>无:通“毋”,不要。 <5>则之:以之为准则。 <6>获麟:《春秋·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春秋》绝笔于获麟。自鲁哀公十四年(前481)至汉元封元年(前110)凡三百七十一年。有:用在整数和零数之间,相当于“又”。 <7>放绝:弃置中断。放,散失。绝,中断。 <8>死义:为义而死。 <9>次:按次序编列,排列。 <10>阙:遗漏。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公,䌷史记石室金匮之书<1>。五年而当太初元年<2>,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3>,建于明堂<4>,诸神受纪<5>。
<1>䌷:缀集。石室金匮:都是国家收藏图书、档案之处。 <2>太初:汉武帝第七个年号(前104前101)。 <3>在此之前,汉沿袭秦制,以夏历的十月为岁首。太初元年改用太初历,以正月为岁首。 <4>明堂: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 <5>诸神受纪:《索隐》引虞喜《志林》:“改历于明堂,班之于诸侯。诸侯,群神之主,故曰‘诸神受纪’。”《集解》引韦昭曰“告于百神,与天下更始,著纪于是。”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1>:‘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而能绍明世,正《易经》,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2>?’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3>。”
<1>先人:指司马谈。 <2>本:以……为本,以……为根据。 <3>让:辞让,推辞。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1>:‘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2>。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3>,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4>’。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5>,下辨人事之纪<6>,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7>,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谿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8>;《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辩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9>,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厘<10>,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11>。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12>。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13>。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14>,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15>,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1>董生:董仲舒。 <2>壅:阻挠。 <3>是非:褒贬。以是为是,以非为非。二百四十二年:指《春秋》所记历史时间。 <4>引语见《春秋纬》。 <5>三王:指夏禹、商汤、周文王。 <6>纪:法度,准则。 <7>经纪:安排,料理。 <8>风:风土人情。 <9>据清梁玉绳《史记志疑》统计,《春秋》经传载弑君三十七,亡国四十一。 <10>豪:通“毫”。 <11>贼:杀人者。 <12>权:权变,变通。 <13>此句意谓被修史者加上不实之罪名而不敢予以否认。《左传·宣公二年》载,晋灵公不君,晋大夫赵宣子赵盾上谏不听,反而三番两次地要谋害他。赵盾的堂弟赵穿攻杀灵公。史官董狐以赵盾在事变发生时,未能逃出国境就又返回,回来又未诛伐赵穿,故书其事曰“赵盾弑其君”。对此,赵盾虽也感慨一番,但终于蒙受弑君的罪名。孔子称他“为法受恶”,并为他未能出境而感到惋惜,盖出境即可避免这种罪名。被:蒙受,遭受。 <14>君不君:君不象君。下“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句式结构仿此。 <15>犯:指被臣下所干犯。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1>,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2>,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1>垂:流传。 <2>咸:都,全。各序其宜:各得其所,井然有序。序,依次序排列。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1>。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2>,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3>,封禅,改正朔<4>,易服色,受命于穆清<5>,泽流罔极<6>,海外殊俗,重译款塞<7>,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恥,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8>,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1>唯唯,否否,不然:自谨的应答声。相当于现代汉语的“是是,不不,不对。” <2>至:极。 <3>符瑞:祥瑞的征兆,吉兆。 <4>改正朔:修订历法。正,一年的开始。朔,一月的开始。正朔,即一年的第一天。 <5>穆清:指天。 <6>罔极:无边,无极。 <7>重(chóng,虫)译:辗转翻译。款塞:叩塞门。 <8>堕(huī,灰):毁坏。
于是论次其文<1>。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2>,幽于缧绁<3>。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4>:“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5>。昔西伯拘羑里<6>,演《周易》;孔子厄陈蔡<7>,作《春秋》;屈原放逐<8>,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9>;孙子膑脚<10>,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11>;韩非囚秦,《说难》《孤愤》<12>;《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13>,自黄帝始。
<1>论次:按次序论述。 <2>事在汉武帝天汉二年(前99)。骑都尉李陵击匈奴,至浚稽山被围,苦战力竭而降。太史令司马迁因言陵事,得罪下狱,受宫刑。详见司马迁的《报任安书》。 <3>缧绁:系犯人的绳索,此指牢狱。 <4>惟:思,考虑。 <5>遂:通,达。 <6>西伯:指周文王。西伯囚羑里事,详见卷四《周本纪》。 <7>厄(è,饿):穷困,灾难。孔子厄于陈蔡事,详见卷四十七《孔子世家》。 <8>屈原放逐事,详见卷八十四《屈原贾生列传》。 <9>厥:乃,才。 <10>膑:膝盖骨,特指古代一种剔除膝盖骨的酷刑。脚:小腿。孙子(指孙膑)膑脚事,见卷六十五《孙子吴起列传》。 <11>《吕览》:即《吕氏春秋》。吕不韦主持编著此书远在迁蜀以前。事见卷八十五《吕不韦列传》。 <12>韩非著《说难》《孤愤》事,卷六十三《老子韩非列传》谓在入秦以前。 <13>至于麟止:谓《史记》述事止于武帝获麟之年,犹《春秋》止于获麟。武帝获麟在元狩元年(前122),见卷十二《孝武本纪》,《汉书》卷六《武帝纪》。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1>,各成法度;唐尧逊位<2>,虞舜不台<3>;厥美帝功<4>,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第一。
<1>四圣:指颛顼、帝喾、尧、舜四位上古圣王。 <2>逊位:让位。 <3>台:通“怡”。快乐,高兴。 <4>意谓那些美好的帝王功德。厥:那,那些。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1>,光唐虞际,德流苗裔<2>;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1>攸:犹“是”。用《尚书·禹贡》原句。 <2>苗裔:后代。
维契作商<1>,爰乃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丁得说,乃称高宗;帝辛湛湎<2>,诸侯不享<3>。作《殷本纪》第三。
<1>作商:建立商。契传为商的始祖,故云。 <2>湛湎:即沉湎,沉溺于。 <3>享:用食物供奉鬼神,引申为献。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1>,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2>,洛邑不祀<3>。作《周本纪》第四。
<1>指周武王联合诸侯伐纣陈师牧野事。详见卷四《周本纪》。 <2>陵迟:衰落。赧:指周赧王。 <3>不祀:不被祭祀。指周室宗庙断绝香火,喻亡国。
维秦之先<1>,伯翳佐禹<2>;穆公思义,悼豪之旅<3>;以人为殉,诗歌《黄鸟》<4>;昭襄业帝<5>。作《秦本纪》第五。
<1>先:祖先。 <2>佐:辅佐。 <3>此二句谓秦穆公兵败思过,哀悼死于秦晋殽之战中的秦国将士。事见卷五《秦本纪》。豪,即殽。 <4>《黄鸟》:《诗经·秦风》篇名。秦穆公死后,一百七十七人为之殉葬,秦之良臣子舆与三人也在从死者之中,秦人哀之,为作此诗。事见卷五《秦本纪》。 <5>昭襄:指秦昭襄王。业帝:开创帝业。
始皇即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1>,维偃干革<2>,尊号称帝,矜武任力<3>;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1>锋:兵器。鐻:古代悬挂钟的架子两旁的柱子。“销锋铸鐻”事见卷六《秦始皇本纪》。 <2>偃:停止,停息。干革:兵器,此指战争。 <3>矜武任力:炫耀武力,专行暴力。矜,夸耀。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1>;杀庆救赵<2>,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1>子羽:即项羽。 <2>庆:指庆子冠军宋义。秦将章邯围赵,楚怀王遣宋义与项羽共救赵。后羽杀义,大破秦军于钜鹿。事详此纪。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1>,诸吕不台;崇强禄、产<2>,诸侯谋之;杀隐幽友<3>,大臣洞疑<4>,遂及宗祸<5>。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1>霣(yǔn,允):通“陨”。坠落,指死亡。 <2>崇:高,抬高。禄:指吕禄。产:指吕产。 <3>隐:指赵隐王如意。友:指赵幽王刘友。 <4>洞疑:恫疑。恐惧。洞,通“恫”。 <5>宗祸:宗族之祸。指吕氏集团被诛灭事。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1>,迎王践祚<2>,天下归心;蠲除肉刑<3>,开通关梁<4>,广恩博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1>继嗣不明:指惠帝去世前后由吕后先后所立的几位继承人都不光明正大。事详此纪。 <2>迎王:指迎立代王刘恒。践祚:即位。祚,通“阼”,帝位。 <3>蠲(juān,捐)除:免除。废除肉刑事在文帝前元十三年(前167)。 <4>关梁:指水陆要会之处。关,关口。梁,津梁。
诸侯骄恣,吴首为乱<1>,京师行诛,七国伏辜<2>,天下翕然<3>,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1>汉景帝前元三年(前154),吴王刘濞和楚、赵、胶东、胶西、济南、淄川等七国以诛建议削弱诸侯王国封地的晃错为名,发动叛乱。事详卷一百○六《吴王濞列传》。 <2>伏辜:伏罪。辜,罪。 <3>翕然:安定的样子。
汉兴五世<1>,隆在建元<2>,外攘夷狄,内脩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3>。
<1>五世:指汉高祖、惠帝、文帝、景帝、武帝五代皇帝。 <2>隆:盛,兴盛。建元:汉武帝第一个年号(前140前135)。 <3>《今上本纪》已佚。今上,指汉武帝。今本《史记》之《孝武本纪》系取《封禅书》一部分而扩充之。
维三代尚矣<1>,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2>,本于兹,于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1>三世:指夏、商、周三代。尚:通“上”。久远。 <2>谱牒:记述氏族或宗族世系的书。
幽厉之后,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1>;而谱牒经略<2>,五霸更盛衰<3>,欲睹周世相先后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1>纪:通“记”。记载。 <2>经略:谋划,治理。 <3>更:交替。
春秋之后,陪臣秉改<1>,强国相王<2>;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1>陪臣:诸侯的大夫对天子自称陪臣。 <2>相王:相尊为王。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嬗<1>,事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1>嬗:以帝位让给别人。这里是变迁,更替的意思。
汉兴已业,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1>,强弱之原云以世。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1>谓史官无法随继其事。有司,这里指史官。靡,不,没有。踵,跟随,继承。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1>,剖符而爵<2>,泽流苗裔,忘其昭穆<3>,或杀身陨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1>股肱:大腿和手臂。比喻辅佐君王的大臣。这里指辅佐君王得力的人。 <2>剖符:古时帝王授与诸侯和功臣的凭证,剖分为二,双方各执一半,以昭信用。 <3>昭穆:古代宗法制度,宗庙和墓地的辈次排列,始祖居中,二世、四世、六世等依次位于始祖的左边,称昭;三世、五世、七世等依次位于始祖的右边,称穆。昭穆用来分别宗族内部的远近亲疏。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1>,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1>申:同“伸”。舒展。这里指扩增封爵的范围。爵邑:爵位和封邑。
北讨强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1>。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1>爰:乃,于是。列:众,多。
诸侯既强,七国为从<1>;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2>,其势销弱<3>,德归京师<4>。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5>。
<1>从:同“纵”。南北方向为纵。以吴、楚等七国形成南北一片的形势,故云。 <2>推恩:谓施恩惠于他人。元朔二年(前127),武帝采纳主父偃“令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的建议,下“推恩令”,规定各诸侯王除嫡长子可以继承王位外,其他子弟也可以在其所在王国中封侯,借以削弱王国势力。事见卷一百一十二《平津侯主父列传》。 <3>销弱:削弱。销,通“消”。 <4>此句谓受封诸侯王的子弟对朝廷感恩戴德。京师,这里代指朝廷或天子。 <5>今本《史记》作“建元已来王子侯者年表”。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1>,不贤者彰其事<2>。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1>治:治绩,为政的功绩。 <2>彰:使明显,披露。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1>,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2>,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3>,略协古今之变<4>。作《礼书》第一。
<1>务:事务。 <2>要:要领,关键。 <3>质:朴实无华。文:华美,有文采,与“质”相对。 <4>协:和洽,协调。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1>,则已好郑卫之音<2>,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3>。比《乐书》以述来古<4>,作《乐书》第二。
<1>雅:指《诗经》的《大雅》《小雅》。颂:指《诗经》中的《周颂》《鲁颂》和《商颂》。 <2>郑卫之音:春秋战国时期郑国和卫国的俗乐。 <3>《集解》:“乐者所以感和人情。人情既感则远方殊俗莫不怀柔向化也。”怀,人心归向。 <4>比:比照,仿效。来古:[日]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来古,即往古也。
非兵不强<1>,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2>,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3>,极人变<4>。作《律书》第三。
<1>兵:军队。 <2>《司马法》:古代兵书。《汉书·艺文志》谓《司马法》一百五十篇,今存五篇。尚:久远。 <3>切:切合,切近。 <4>极人变:极尽人事之变。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1>。五家之文怫异<2>,维太初之元论。作《历书》第四。
<1>翲(piāo,飘)忽:[日]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翲即秒也。”称忽都是古代的长度单位,忽为一寸的万分之一,十忽为一秒。 <2>怫(bèi,备)异:违背,违异。怫,通“悖”。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1>,不经<2>;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3>,验于轨度以次<4>,作《天官书》第五。
<1>禨祥:祈神以求福去灾之事。 <2>不经:荒诞不经,不合乎常理。 <3>比:及,等到。集论:指汉武帝召集唐都、司马迁等讨论天文历法之事。 <4>轨度:法度,法则。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1>。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2>,作《封禅书》第六。
<1>禋(yīn,阴)祀:祭祀。禋,古代祭天的祭名。 <2>追本:追溯本原。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1>,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1>宣防:即宣房宫。元光三年(前132)黄河决于瓠子,后二十余年,汉武帝命堵塞瓠子决口,筑宫其上,名宣房宫。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1>,争于机利,去本趋末<2>。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1>兹:通“滋”。 益,更加。 殖:增长,增加。 <2>本:指农业。末:指商、工等业。
太伯避历<1>,江蛮是适;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弑僚,宾服荆梦<2>;夫差克齐,子胥鸱夷<3>;信嚭亲越,吴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1>周太王欲立幼子季历,太伯与弟仲雍同避江南。 <2>宾服荆梦:使荆梦降服。宾服,归降,投降。 <3>鸱(chī,吃)夷:革囊,皮制口袋。
申、吕肖矣<1>,尚父侧微<2>,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群公,缪权于幽<3>;番番黄发<4>,爰飨营丘<5>。不背柯盟<6>,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解亡。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1>肖:衰微。 <2>侧微:卑贱。 <3>缪:绸缪,紧缠密绕。此处意为周密。幽:暗。 <4>番番:通“皤皤”。形容头发白。 <5>爰飨营丘:指受封于齐,建都营丘。飨,享有。 <6>周釐王元年(前681)齐桓公与鲁君会于柯,约定桓公归还齐侵占的鲁地。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1>;愤发文德,天下和之<2>;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强<3>,鲁乃不昌。嘉旦《金縢》<4>,作《周公世家》第三<5>。
<1>绥:安抚。 <2>和:应和。 <3>三桓:指春秋后期掌握鲁国政权的三家贵族孟孙氏、权孙氏、季孙氏,因其均为鲁桓公之后裔故称三桓。 <4>《金縢》:周公收藏在金縢匮中的祷祝策文。武王克殷二年,有疾不愈,周公向先王祷祝,愿以身代武王死,并问卜,让史官读其所书策文,占卜结果吉兆,周公将策文收藏在金縢匮中。 <5>今本《史记》作《鲁周公世家》。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于是召公率德<1>,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易)[哙]之禅<2>,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3>,作《燕世家》第四。
<1>召公:即邵公。 <2>燕王哙三年(前318),让君位于相国子之。后太子平和将军市被叛乱,齐宣王乘机攻占燕国,他和子之皆被杀。 <3>《甘棠》:《诗经·召南》中的篇名,诗中称颂召公。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1>;杀鲜放度<2>,周公为盟;大任十子,周以宗强。嘉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1>二叔:指管叔、蔡叔。 <2>鲜:管叔鲜。度:蔡叔度。
王后不绝,禹舜是说<1>:维德休明<2>,苗裔蒙烈<3>。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之<4>。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1>说:通“悦”。喜悦。 <2>休明:美善清明。 <3>蒙:承受,承蒙。烈:事业,功绩。 <4>实:句中语气词,用以加强语意。
收殷余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1>,《酒》《材》是告<2>,及朔之生,卫顷不宁;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3>。周德卑微,战国既强,卫以小弱,角独后亡。嘉彼《康诰》,作《卫世家》第七<4>。
<1>申:申饬,告诫。 <2>《酒》:《酒诰》。《材》:《梓材》。此二篇连及下文的《康诰》都是周公写给康叔的告诫之辞。 <3>谓儿子和父亲名分颠倒。指卫出公先立而其父庄公反后继其位。 <4>今本《史记》作《卫康世家》。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于泓<1>,君子孰称。景公谦德,熒惑退行<2>。剔成暴虐,宋乃灭亡。嘉微子问太师<3>,作《宋世家》第八。
<1>前638年,宋襄公伐郑,与救郑的楚军战于泓水,宋襄公讲“仁义”,要待敌军列阵后再战,结果大败且身受重伤。 <2>熒惑:即火星。古代迷信认为熒惑表示“天罚”。 <3>微子数谏纣王,纣王不听。微子欲自杀,又欲出发,犹豫不决,于是请教于太师(按孔安国说是箕子)。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1>,卒灭武公<2>。骊姬之爱,乱者五世<3>;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六卿专权<4>,晋国以秏<5>。嘉文公锡珪鬯<6>,作《晋世家》第九。
<1>讥名:晋穆侯太子名仇,少子名成师。晋大夫认为嫡庶命名颠倒反常,晋将会出乱子。 <2>卒:终于。 <3>五世:指晋献公、晋君奚齐、晋君悼子、晋惠公、晋怀公。 <4>六卿:指赵、韩、魏、知、范、中行六卿。 <5>秏:今作“耗”,尽,灭亡。 <6>锡:同“赐”。珪:同“圭”。帝王、诸侯举行朝会、祭祀典礼时拿的一种玉器。 鬯(chàng,唱):祭祀用的香酒。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1>。周用熊绎,熊渠是继。庄王之贤,乃复国陈<2>;既赦郑伯,班师华元<3>。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于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1>粥子:即鬻子。 <2>楚庄公十六年(前598),乘陈乱入陈,灭陈以为县。楚大夫申叔时进谏,庄王乃恢复陈国。 <3>因赞赏华元肯讲真话而班师回国。楚庄王二十年(前594),以宋杀楚过境者而围宋,长达五月。城中乏食,华元夜见楚将,称城中“析骨而炊,易子而食”,庄王以其言确实,遂罢兵离去。班师,调回出征的军队或指凯旋而归。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1>,文身断发,鼋与处<2>,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句践困彼<3>,乃用种、蠡<4>。嘉句践夷蛮能脩其德,灭强吴以尊周室,作《赵王句践世家》第十一。
<1>宾:同“摈”。抛弃。 <2>鼋:大鳖。:同“鼍”。 <3>句践:即勾践。困彼:被别人所困。 <4>种:文种。 蠡:范蠡。
桓公之东<1>,太史是庸<2>。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3>,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4>。三晋侵伐,郑纳于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1>指桓公东迁。 <2>庸:用,任用。 <3>要:威胁,要挟。 <4>绍世:继世,犹言后世。
维骥騄耳<1>,乃章造父<2>。赵夙事献,衰续厥绪。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3>。主父生缚<4>,饿死探爵<5>。王迁辟淫,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1>骥:千里马。 騄耳:名马之名。 <2>章:通“彰”。 <3>禽:同“擒”。捕捉。 <4>生缚:活活被绑缚,指被围困。 <5>爵:通“雀”。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1>;戎翟和之<2>。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功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3>。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1>戮:羞辱。 <2>翟:通“狄”。我国古代北部的少数民族。 <3>厮之:为之厮。指假被秦俘虏后,让他做厮养卒。
韩厥阴德<1>。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1>阴德:暗中施德于人。指韩厥保护赵氏孤儿事。
完子避难,适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脩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于正,见其文辞<1>,为天下制仪法,垂《六艺》之统纪于后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1>见:同“现”。显现。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诎意适代<1>,厥崇诸窦<2>。栗姬贵<3>,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第十九。
<1>诎(qū,屈)意:违心,屈意。 <2>崇诸窦:使诸窦氏高贵。 <3>(fù,付):同“负”。恃,依仗。
汉既谲谋<1>,禽信于陈;越荆剽轻<2>,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强淮泗,为汉宗藩。戊溺于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作《楚元王世家》第二十。
<1>谲:欺诈。此句系指汉高祖设计擒韩信事。事见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 <2>剽:剽悍,又作“慓悍”。
维祖师旅<1>,刘贾是兴;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2>,乃王琅邪;怵午信齐<3>,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4>,贾、泽以族<5>,为汉藩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1>祖:指汉高祖。 <2>激吕:使吕氏激动、感动。此句指营陵侯刘泽因田子春感动吕后事。事详本世家。 <3>怵午:指刘泽被祝午所诱骗。事详卷五十二《齐悼惠王世家》。怵,诱惑。 <4>集:通“辑”。安定。 <5>以族:谓刘贾、刘泽以系汉高祖同族而被封王。以,因。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1>,实镇东土。哀王擅兴<2>,发怒诸吕<3>,驷钧暴戾,京师弗许。厉之内淫<4>,祸成主父<5>。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1>先壮:先长大成人。 <2>擅兴:擅自兴兵。 <3>发怒诸吕:对诸吕用事感到愤怒。 <4>内淫:亲属内部淫乱。此句指齐厉王刘次晨与其姊通奸事。 <5>祸成主父:厉王内淫之事由主父偃揭出,由他按治。
楚人围我荥阳<1>,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2>,推计踵兵<3>,给粮食不绝<4>,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1>楚人:指楚霸王项羽的军队。 <2>填:(zhèn,阵)抚:镇抚。填,通“镇”。安定。 <3>推计:计算,登记。踵兵:后继部队。踵,跟随。 <4>给:供给,供应。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1>,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1>不伐功矜能:夸耀自己的功劳和才能。伐、矜均有“夸耀”、“卖弄”之意。
运筹帷幄之中<1>,制胜于无形<2>,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3>,图难于易,为大于细<4>。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1>帷幄:军中的帐幕。 <2>无形:《孙子·虚实篇》:“形兵之极,至于无形,人皆知我所以胜之形,而莫知我所以制胜之形。” <3>《孙子·形篇》:“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知,通“智”。 <4>语出自《老子·下经》:“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于汉<1>;吕氏之事<2>,平为本谋<3>,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1>宾从:像宾客一样服从,归附。 <2>吕事之事:指消灭诸吕之事。 <3>本谋:主谋。
诸吕为从<1>,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于权<2>;吴楚之兵<3>,亚夫驻于昌邑,以厄齐赵<4>,而出委以梁<5>。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1>从:同“纵”。放纵。 <2>反经:反常。经,常,常规。 <3>吴楚之兵:指吴楚起兵叛乱。 <4>厄:使……遭遇困境。 <5>委:委弃,抛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1>,唯梁为扜<2>;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3>,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1>蕃:通“藩”。屏障。 <2>扜(hàn,旱):抵御,保卫。 <3>距:通“拒”。抵御。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藩,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1>。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1>僭拟:僭位而自拟于天子。僭,超越本份。拟,比拟于天子。衰贬:衰减,减少。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1>。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1>文辞:指武帝封三王时分别赐给他们的策文。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1>;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1>彼:指伯夷、叔齐。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1>。作《管晏列传》第二。
<1>齐桓公因得管夷吾而称霸,齐景公因得晏婴而国治。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1>;韩非揣事情<2>,循势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1>“无为”两句出自《老子》第五十七章:“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 <2>事情:事物情理。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1>。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1>比:挨近,靠近。
维建遇谗<1>,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1>费无忌为太子建娶秦女而使平王自娶之,恐太子继立将杀己,遂谗害太子。事见卷四十《楚世家》。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适秦,能明其术,强霸孝公<1>,后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1>强霸孝公:使孝公强盛称霸。
天下患衡秦毋餍<1>,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强<2>。作《苏秦列传》第九。
<1>衡:通“横”,指连横。毋餍:贪得无厌。毋,通“无”。餍,饱,满足。 <2>从:同“纵”。指合纵。
六国既从亲<1>,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1>从亲:合纵相亲近。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1>。
<1>今本《史记》其传名《樗里子甘茂列传》。
苞河山<1>,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2>,魏冉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1>苞:同“包”。裹。 <2>敛手:束手,拱手。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1>;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1>率:同“帅”。主将。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1>,列往世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1>根绝梁惠王逐利念头。《孟子·梁惠王》上:“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扜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1>,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于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1>赵孝成王四年(前262)韩上党守冯亭派人请将上党城邑十七座降赵,赵王受降,引起秦的忌恨。两年后,秦大破赵军于长平。
能以富贵下贫贱<1>,贤能诎于不肖<2>,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1>下贫贱:对贫贱者谦下。 <2>诎(qū,区):通“屈”。屈就。
以身徇君<1>,遂脱强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2>,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1>指黄歇以身殉楚考烈王事。徇,通“殉”。 <2>驰说:游说。乡:同“向”。面向。走:奔向,趋向。
能忍訽于魏齐<1>,而信威于强秦<2>;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1>訽(gòu,购):同“诟”。耻辱。 <2>信(shēn,申)通“伸”。伸展。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强秦之仇,雪其先君之恥。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强秦<1>,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于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1>信:同“伸”。
湣王既失临淄而奔莒齐,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1>,遂存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1>破走:打败并赶跑。走,逃跑,这里是使之逃跑。
能设诡说解患于围城<1>,轻爵禄,乐肆志<2>。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1>诡说:巧妙的说辞。 <2>肆:尽,极。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1>。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1>斐然:有文采的样子。这里有“纷纷然”之意。
曹子匕首<1>,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1>曹子:指曹刿。也作曹沫。
能明其画<1>,因时推秦<2>,遂得意于海内,斯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1>画:谋划,策划。 <2>因时推秦:顺应时势的发展推尊秦国。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1>,弱楚权,明汉王之信于天下。作《张耳陈余列传》第二十九。
<1>填:通“镇”。安定,平定。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1>。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1>苦:使之困扰。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1>,卒破子羽于垓下。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1>用:因。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1>,唯齐连子羽城阳<2>,汉得以间遂入彭城<3>。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1>畔:通“叛”。 <2>连:牵制。 <3>间:间隙,空隙。这里指机会。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1>,又与之脱难<2>。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3>。
<1>鞭策:马鞭子。喻指驱使、督促之意。 <2>之:指刘邦。 <3>今本《史记》正文标目为《樊郦滕灌列传》。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1>,苍为主计,整齐度量<2>,序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1>文理:条理,礼仪。 <2>整齐:整理使之统一。
结言通使<1>,约怀诸侯<2>;诸侯咸亲,归汉为藩辅。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1>结言:通过说辞结交。 <2>约:预先规定须共同遵守的条文或条件。指陆贾出使南越,使南越王尉他奉汉约等事。怀:安抚。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牒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徙强族,都关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1>;栾公不劫于势而倍死<2>。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1>列臣:刚正之臣。列,通“烈”。 <2>不劫于势:不被威势所屈。劫,威逼,胁迫。倍死:背叛死者。倍,同“背”。背叛。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1>,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2>。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3>。
<1>犯颜色:冒犯对方而不管对方脸色如何。颜色,脸色。达主义:使主上言行合于道义。 <2>树长画:建立长远规划。画,筹划,谋划。 <3>朝错:即晃错。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于言<1>,敏于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1>讷:语言迟钝,不善于讲话。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1>,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2>。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1>厉:勉励,激励。 <2>以非理挠:用非理使之屈服。挠,通“桡”。弯曲。引申为屈服。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1>,守数精明<2>;后世(修)[循]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1>方者:泛指医家。方,医方,药方。 <2>守数:所操的技艺。数,技艺,方术。
维仲之省<1>,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2>。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1>省:减,削。指刘仲被削夺王爵。 <2>填抚:镇守安抚。填,通“镇”。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以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于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1>。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1>师徒:泛指军队将士。徒,步兵。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1>;欲知强弱之时,设备征讨<2>,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1>中国:指中原地区,亦即汉朝。 <2>设备:设防备,防务。
直曲塞<1>,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2>,靡北胡<3>。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1>使曲折的边塞通直。 <2>西国:西域各国。 <3>靡:倒下。这里有使屈服、使逃遁的意思。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1>,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1>相高:相互比高低。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藩<1>,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1>集:通“辑”。安定。下文“以集真藩”之“集”,同此。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1>。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1>葆:通“保”。保全,保护。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藩,葆塞为外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1>,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2>。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1>使:出使。略:经略。 <2>受吏:接受朝廷委派的官吏。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1>,归于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1>指:同“旨”。意图,意思。风谏:讽谏。风,通“讽”。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1>,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1>国之:以之为国。做那里的国王。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于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1>;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2>。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1>矜:庄重,严肃。 <2>溉:《集解》引徐广曰“一作‘概’。”慨,气节。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1>。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1>粲如:鲜明、鲜美的样子。
民倍本多巧<1>,奸轨弄法<2>,善人不能化<3>,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1>倍本多巧:背离本业而多巧诈。倍,通“背”。 <2>奸轨:作奸犯科的人。轨,通“宄”,犯法作乱的人。 <3>化:改变。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1>,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1>引领:伸长脖子。形容盼望急切。乡(鄉):于此同“向(嚮)”。
救人于厄,振人不赡<1>,仁者有乎;不既信<2>,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1>振:同“赈”。救济。 <2>不失信。既,尽,完了。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1>,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1>说:同“悦”。喜欢。使……愉快。
不流世俗,不争势利,上下无所凝滞<1>,人莫之害<2>,以道之用<3>。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1>凝滞:流动不畅。这里指阻塞。 <2>没人能伤害他。莫之害,莫害之。 <3>意为合乎正道。用,采用。道之用,用道。
齐、楚、秦、赵为日者<1>,各有俗所用<2>。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1>日者:古时占侯卜筮的人。 <2>各自有随俗而用的不同之法。
三王不同龟<1>,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窥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1>三王:指夏、商、周三代君王。龟:用龟甲占卜。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于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1>,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1>取与:指买卖。以时:根据时机。息:增长。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1>,接三代(统)[绝]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2>,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于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3>,《诗》《书》往往间出矣。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晃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4>。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5>。曰:“于戏<6>!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于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至于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7>,王迹所兴,原始察终<8>,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9>。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10>,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11>,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12>,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13>,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艺<14>,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15>,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16>,副在京师,俟后世圣人君子<17>。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18>,百三十篇。
<1>末流:末世,遗风。 <2>古文:古代文化典籍。 <3>彬彬:既有文采又有好品德。稍:逐渐。 <4>靡:无,没有。毕集:全部集中。 <5>仍:重,又。纂:通“缵”。继承。 <6>于戏:同“呜呼”。 <7>罔罗:从各方面收集,寻找。罔,同“网”。捕鱼之网。罗,捕鸟的网。 <8>原:追究根源。推究。 <9>科条之:按类别条目列出纲目。 <10>承敝通变:趁着其衰败进行变革。承,通“乘”。趁着。敝,衰败。 <11>辐:车轮的辐条。毂:车轮中心的圆木。 <12>辅拂:辅弼,辅佐。拂,通“弼”。辅助。 <13>俶傥(tì tǎng,涕淌):卓越,不拘于俗。 <14>艺:六艺。指儒家六部经典。 <15>异传:注释或解释经义的各种著作。 <16>名山:指书府。《穆天子传》云:天子北征,至于群王之山,河平无险,四彻中绳,先生所谓策府。按,策府即古帝王藏策之府。 <17>俟:等待。 <18>历:经。讫:终了,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