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初年,他晋升为修撰,担当日讲官。陈述奏进颇切实际,皇帝曾经慎重接受,称他为端正之士。张居正卧病,词臣们奔走替他祈祷,唯独王家屏没有去。又调任侍讲学士。万历十二年(1584)晋升为礼部右侍郎,改任吏部职,才过一个月,任命他为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参与机要事务的处理。离开史官之职才两年就辅佐大政,以前还没有过。
申时行主持国政,许国、王锡爵仅次于申时行,王家屏排在最后。每次议论政事,他都处事公正,坚持法度,刚正不附众。过了两年,遇上继母的丧事。皇帝赏赐他银币,快马传递,专人替他护行,丧服刚满期,诏令晋升他为礼部尚书,派遣行人召他回朝。抵达京师,三个月没能见到皇帝。王家屏因此上奏,请求在圣节御殿接受朝贺,而后将留在宫内的奏章发给有关部门,举行册立皇太子的礼仪。没有答复。又与同官上奏恳请。皇帝才在万寿节勉强光临了一次。很快就派宦官传旨王家屏,以忠诚仁爱奖励他。王家屏上奏感谢,又请求皇帝多视察朝政。过了几天,皇帝驾临一宫门接见了他,此后便深居不出。
评事名隹于仁上奏四条劝告之语,皇帝准备从重惩治他。王家屏劝谏“:皇帝出入起居,是耳目心志的娱乐,一般官吏是不该知道,不敢劝谏的,辅佐的大臣应当先知道并干预、劝谏,所以能防止欲念于微渺之时。现在名隹于仁以一般臣子的身份劝谏,辅臣不与皇帝亲近、密切,反而缄默敛容,对上亏污了圣明的赞誉,对下使一般的臣僚蒙受不可预测的威胁,我的罪行很大,还能在圣世立身一天吗?”皇帝不高兴,将奏章留在了宫中,而名隹于仁得以完好地离去。
万历十八年(1590)因为天气久旱请求免职,称:“近年以来,天鸣地震,星陨风霾,川竭河涸,加上旱涝蝗灾,瘟疫死亡,调和的困难没有比现在更甚的。何况河套贼人在陕西作乱,土蛮在辽西猖獗,通贡贸易的属国又虎视眈眈于宣府大同地区。空虚内藏对付外敌,国内资财已经枯竭而外患并没休止;剥削百姓供养军队,百姓已经穷困而军粮还不充裕。况且议论纷纭,很少考虑国家大体;帐簿混乱,只有粉饰的虚文。纲纪松弛,养成了懈怠玩乐的习惯;虚名与实际混淆,侥幸的风气开启。陛下又深居宫中不理朝政,很少上朝、参与经筵。统计我一年之中,仅仅两次见到过陛下的天颜。其间曾有一次进呈盲目之言,竟然与诸司的奏章一起沉寂未有施行。现在骄阳烁石,百姓的愁苦声音弥漫天际震动大地,陛下却没有撤去九重深禁,出见朝臣。这就是我彻夜彷徨,饮食均已怠废,不能自止的原因。请求赏赐我罢职归乡,避身让贤。”没有答复。
当时皇储还没确定,朝廷大臣都奏疏请求进行册立。当年十月,内阁大臣联合奏疏争论去留。皇帝不高兴,传达几百字的谕告,严厉地指责朝廷大臣为沽名刺激扰乱圣心,指责为悖乱叛逆。申时行等人相对惊愕,各自草拟奏章再次争辩,关上大门请求辞职。唯有王家屏在阁中,又奏请迅速决定大计。皇帝派遣内侍传话,就在冬日议定举行,否则就等待过了十五岁再议。王家屏认为口头敕令难以为据,想皇帝特别颁布诏令,马上草拟奏章呈奉。皇帝不采纳,又谕告在万历二十年(1592)春季举行册立大礼。王家屏心中欢喜马上向外廷宣告,外廷一片欢乐。然而皇帝的心意实际上还在犹豫,听说王家屏宣告了,不乐意,传下旨谕责备。申时行等人联合谢罪,才算作罢。
第二年秋季,工部主事张有德仅就册立的仪礼奏请。皇帝又认为是刺激骚扰,下令终止这件事。许国坚持争辩而离职,申时行被人谗言,不得已也离去,王锡爵此前就已回乡探亲,于是王家屏做了首辅。因为许国的谏疏自己也列了名,不应该单独留下,再次上奏请求罢免官职。皇帝不同意,才仍然负责事务。王家屏的品行端庄严谨,竭诚秉公办事,百司的事务没有一件加以阻挠。性情忠诚正直,喜欢直谏。册立的时间几次更改,朝廷内外议论纷纷。王家屏深感忧虑,极力请求皇帝履行信言,以便堵塞人们的口舌,消除宫闱间的嫌隙。没有答复。
万历二十年(1592)春季,给事中李献可等人奏请做准备,皇帝罢黜了他。王家屏将皇帝的批示封好归还并极力劝谏。皇帝更加恼怒,谴责降职的人不断。王家屏于是称病请求罢职,上奏称:
“汉代汲黯曾经说过:‘天子设置公卿辅佐大臣,宁愿他们阿谀奉承圣意将皇帝推入不义的恶名之中吗?’每每为此言所感动,担忧而且惭愧。近年来,深宫之门关闭,皇帝安于宴乐,犹如服毒,不祭祀郊庙,君臣缺乏交流。天灾与怪异之物,帝王不知;国计民生,不关圣上的思虑。我们作为辅佐,渎职失责,很早就该退避。就是现在数月期间,奏请朝讲,庙祭,元旦接受朝贺,请国家大考察时临朝,都沉寂没有答复。我作为犬马的微薄诚意,不能感召天意,已经明见了。至于准备皇储,自然应当早做谋划,无奈皇帝厌恶听到直言,一概加以贬斥。我的确不忍心贤明的皇上蒙受拒绝劝谏的名声,兴盛的朝廷出现蛮横的责罚,所以冒死罪多次陈述。如果依顺违心的事,保求俸禄,苟且容忍污浊,汲黯所说‘使皇上陷入不义的污潭’,我至死也不敢说出这种话,希望皇上赐我告老还乡。”
皇帝接到奏章后不下发。次辅赵志皋也替王家屏详细奏请。于是皇帝责备王家屏希求名声诳称有病。
王家屏再次上奏称:
“名誉,不是我所敢抛弃的,不过我所希望的是陛下成为尧、舜一样的君主,我做尧、舜的臣子,就名垂千载,没有其他荣耀。如果徒然侵犯龙颜触犯禁忌,抗争惹事,被谴责而罢官回乡,有什么名声?必定就不希求名声,将使我身居高官,家庭享受丰厚的俸禄,不纠正圣上的差错,不匡扶政治的危乱,可以称得上是不希求名誉的大臣吗,国家依赖什么呢?若换成我抛弃名誉于不顾,以逢迎为喜悦,取阿谀的嘴脸,许敬宗、李林甫式的奸诈谄媚,没有不能做的,九庙的神灵必然会暗地诛杀我,难道是特意得到李献可等诸大臣已经得到的罪名吗?”
奏疏呈入宫中,皇帝更加不高兴。派内侍到他府邸,责备他直接反驳皇帝的批示,故意刺激圣上发怒,并称病要挟君王。王家屏申辩:“谏言涉及至亲,不应该发怒。我和诸位大臣只知道为了宗庙社稷的大计,尽力劝谏以为效忠罢了,岂敢有意刺激皇上动怒呀?”因此更加极力地请求辞职。有人劝他稍作等待以便完成大事。王家屏称“:皇帝为所欲为是由于大臣保求俸禄,小臣畏惧治罪,有轻视群臣的心思。我认为大臣要不恋爵禄,小臣要不畏惧刑罚诛杀,事情可能有救。”于是又两次奏疏恳请。诏令他乘驿车回乡。王家屏执掌国政仅半年,又大半闭门,因为刚直辞官,朝野都为此惋惜。经过八年皇储之位才确定。皇帝派官员传敕令问候他,赏赐他金币、羊、酒。又过了两年,他去世,享年六十八岁。追赠少保,谥号文端。熹宗即位,再追赠为太保,任用他的一个儿子为尚宝丞。
王家屏闲居在家的时候,朝廷对朝鲜作战。他致函经略顾养谦说“:过去卫国被狄人消灭,齐桓公率领诸侯修筑楚丘城,《春秋》赞赏他的大义;没有听说就与狄人结仇怨,联络诸侯的兵马讨伐他们的。现在只管心存会稽的耻辱,刺激朝鲜,以筑楚丘之城的功绩,奖励全体将领官吏,不做主人而做客人就是善事啊。”顾养谦不采纳,在朝鲜作战几年没有战功。他的深识谋略,就是如此。
陈于陛,字元忠,大学士陈以勤的儿子。隆庆二年(1568)的进士。选任庶吉士,授职为编修。万历初年,参与编修世宗、穆宗两朝的实录,担当日讲官。调任侍讲学士,晋升为詹事,负责翰林院。奏请皇帝早日建立东宫。万历十九年(1591),任命为礼部右侍郎,掌管詹事府的事务。第二年改任吏部职,晋升左侍郎,教导庶吉士。奏称嫡长子不应该分封为王,奏请及时册立太子以便储君的培养,并请求皇帝早上临朝处理政务,都没有答复。他又在第二年晋升为礼部尚书,仍然负责詹事府的事务。
陈于陛从小跟随父亲学习国家的历史。做了史官,更加研究经邦济世的学问。因为前代都撰修了国史,奏疏说:“我考察史学家的方法,纪、表、志、传称为正史。宋代距离我朝较近,制度更加可以考究。真宗祥符年间,王旦等人撰修呈献太祖,太宗两朝的正史。仁宗天圣年间,吕夷简等人增补了真宗朝,命名为《三朝国史》。这就是当朝的君臣自己撰修当朝正史的明显例证。我朝的史籍,只有列圣的实录,正史空缺不讲。观看朝野的撰书,可供采选不用考虑的就有数百种。倘若不及时收集,岁月久远,卷帙散失脱落,老人渐渐去世,事迹缺乏论据。想成为信史,将不可能求得。只有陛下马上颁布明令,设馆局编辑,使一代的经籍制度、典章,显然可以考察,鸿谋伟烈,光照天地,难道不是万世不朽的盛事吗?”诏令依从他。万历二十二年(1594)三月,便命令词臣分类编纂,由陈于陛和尚书沈一贯、少詹事冯琦担任副总裁,而内阁大臣任总裁。
当年夏季,首辅王锡爵辞职,于是任命陈于陛兼任东阁大学士入阁参与机要事务。上奏陈述要皇帝亲近大臣、录用遗老贤士、奖励京城之外的官吏、核查边关粮饷、储蓄将才、选任边防官吏等六件事。最后说:“肃皇帝虽然精明,而末年却贪赃渎职成风,边疆多事,是厌倦勤政的缘故。现在皇上一方操持,百职不修行,不赶紧图谋更新,往后将怎能平安?”皇帝下优诏答复他,却不采用他的建议。皇帝以军政失察为名,斥责了两都三十多名言官。陈于陛与同官一再申诉救助,并单独奏疏请求皇帝宽恕,都不接纳。因甘肃击败贼民的功绩,加封为太子少保。乾清、坤宁两宫遭灾,奏请面奏皇上,没有答复。请求罢免自己官职,皇帝也不同意。当年秋季,二品的考绩满了三年,改任文渊阁职责,晋升为太子太保。
当时内阁的四个人,赵志皋、张位、沈一贯与陈于陛都是同年出生,遇事彼此没有龃龉。但是皇帝拒绝劝谏更加严重,上下彼此隔膜。陈于陛忧形于色,因不能进行补救,在供职的地方多次注视日影叹息。万历二十四年(1596)冬季,病逝在职任上,史籍之事也最终作罢。赠封少保,谥号文宪。整个明代,父子任过宰辅的,只有南充的陈氏。
沈鲤,字仲化,归德人。祖父沈瀚,任过建宁知府。沈鲤,嘉靖年间乡试中举。师尚诏叛乱,攻占归德,而后向西逃去。沈鲤谋思贼民必将再来,急忙告诫驻守大臣,捕杀城中与贼民勾通的人,严加防守。贼民返回,逼近城池,看见有了防备便离去了。有奸人倡议屠城,准备驱逐劫掠城中居民,沈鲤请求下令阻止,民众这才安定。嘉靖四十四年(1565),考中进士,改任庶吉士,授职为检讨。大学士高拱,是他的主考官和同乡,在外以礼序见,但未曾因私事拜访。神宗在东宫的时候,沈鲤任讲官,神宗曾经指令诸位讲官在扇子上书写文字。沈鲤书写了魏卞阑的《太子颂》进奉,神宗要他很详尽解释大义。神宗做了赞美,使他备受宠爱。当神宗即位,因为在东宫任幕僚的恩惠,晋升为编修。很快晋升左赞善。每次秉直讲授,举止端庄雅正,陈说的事情独合皇帝的心意。皇帝极为称赏他。他接连遭受父母逝世的打击,皇帝多次询问沈讲官在哪里,又询问丧服期满了没有,指令让他先补任讲官。万历九年(1581),返回朝廷。按理应该暂停讲授,皇帝特意命令延长一天,以示对他特别优厚。
第二年秋天,晋升为侍讲学士,再升任礼都右侍郎。不久改任吏部职,升任左侍郎。摒绝私交,推举贤士不使人知晓。万历十二年(1584)冬季,任命为礼部尚书。离六品官任才两年就做了正卿。不负众望,当时的舆论没有认为他升官太快。此后很久,《会典》撰成,他被加封太子少保。沈鲤起初做翰林官时,宦官黄锦攀同乡送钱币给他,他拒不接收。教导于内书堂,侍讲经筵,都多次与大宦官接触,未曾同他们交往。等到官阶愈高,更加不与他们勾连,即使皇上下令以及政府的旨意,他也没有徇私顺从。
万历十四年(1586)春季,郑贵妃生了儿子,加封为皇贵妃。沈鲤率领僚属请求册封皇长子,进而加封他的母亲,神宗不同意。不久,他又以此劝谏,并请求宽恕因为建议立储遭贬官的姜应麟等人。违背圣旨,被痛加责备。神宗已对群臣的册立请求一概拒绝,于是下诏稍候二三年再说。到了万历十六年,预定的时间已到,沈鲤拿着先前的圣旨坚持请求,神宗又不依从。
沈鲤一向正直、光明。他在礼部主持典礼,有许多建议。考虑到时俗的侈靡,考察先朝的典礼制度,从丧祭、冠婚、宫室、器服来确定国家的制度,颁行全国。又因为士人的习尚不端正,请施行学政八件事。又奏请恢复建文的年号,重新审定《景帝实录》,不要称成阝戾王。大同巡抚胡来贡提议将北岳的祭祀移到浑源,他极力驳斥他没有根据。太庙的祭祀,请将亲王和诸位功臣移到两边的厢房,不要与皇帝、皇后混杂祭祀。将世庙的诸位葬在金山的妃子,配祭于永陵。各位帝陵的祭祀,请求分别派遣官员不要兼任。诸王和妃子的坟祝版称谓不相配的,请全部重新确定。神宗担忧旱灾,前往郊坛祈祷,议论分别派遣大臣到全国的名山大川祈祷。沈鲤劝谏,说使臣往来滋扰,恐怕又加重百姓负担,奏请皇帝斋戒三日,用文告授予太常负责此事,罢除寺观的祈祷,神宗大都同意了他的奏疏。郑贵妃的父亲成宪为父亲请求抚恤,援引皇后的父亲永年伯为例子,沈鲤极力驳斥。诏令给与五千金的葬礼费,沈鲤又称过多了。顺义王以三娘子为妻请求加封,沈鲤不给予她妃号,只称夫人。道教真人张国祥称肃皇在位长久,是虔诚信奉玄学修炼的结果,劝神宗效法,沈鲤弹劾国祥是诋毁圣祖诱导阿谀,请求将他以刑辟正法。事情也就中止了。秦王谊漶原是由中尉即位,却请求封他的弟弟任郡王,中贵们替他请求,申时行也帮助他,沈鲤不同意。唐王府违反定制请求册封妾的儿子,他坚持不同意,神宗都以特别圣旨予以批准。京师长期干旱,沈鲤陈述恤民的实政根本在于以推崇节俭戒除奢靡,并请求减少织造。不久,京师发生地震,又请求神宗谨循天戒,体恤百姓的贫穷。京郊大荒,他奏请皇上臣下多交流,话语很恳切。皇帝因为四方的灾难,敕令朝廷大臣反省,沈鲤于是奏请大量减少营造的供给,以赈济、救助百姓。神宗常常嘉许并接纳了。
起初,藩府有事奏请,贿赂中贵为内援,礼部大臣不敢违背,动辄如其所请。到了沈鲤执政时,一概阻隔。得势的宦官都很怨恨,多次借事端在皇帝面前挑拨。神宗渐渐开始生疑,多次责难他,并剥夺了他的俸禄。沈鲤从此有了辞退的想法。而且申时行怀恨沈鲤不依附自己,也忌恨他。一天,沈鲤请求告退,他便草拟旨令放他回乡。神宗询问“:沈尚书是位好官,怎么让他离去?”传旨告谕他留任。申时行更加忌恨。他的私交给事中陈与郊替别人求考官的职位没有得到,怨恨沈鲤,嘱咐同官陈尚象弹劾沈鲤。陈与郊又以险恶之言攻击沈鲤,沈鲤更加请求辞职。神宗有意要重用沈鲤,暗地说:“沈尚书不通晓人意。”有位老宫人的侄子是宫内小宦官,他跑去告诉沈鲤;司礼张诚也嘱咐沈鲤的同乡宦官廖某秘密地告诉了他。沈鲤一概拒绝了,说:“禁宫中的话,不是我敢听的。”他们都恨恨而去。沈鲤最终多次上奏称病回乡。多次被推举入内阁或吏部尚书,都没被任用。万历二十二年(1594),要他出任南京礼部尚书,他推辞不就职。
万历二十九年(1601),赵志皋去世,沈一贯独掌国政。朝廷推举内阁大臣,诏令沈鲤官复原职并兼任东阁大学士参与机要事务,与朱赓同时受命。沈鲤多次推辞,神宗都不同意。第二年七月才入朝廷,当时年龄为七十一岁。沈一贯因为士人的心都倾附于沈鲤,很忌恨他,送信给李三才称“:归德公回来必定夺走我的职位,将拿什么对付他呢?”归德是沈鲤乡邑的名称,想讥讽沈鲤推辞诏令。李三才回函,称沈鲤忠诚实在,没有其他心思,劝沈一贯与他同心执政。沈一贯从此也不满意李三才。沈鲤到任,详细陈说路途所见矿税的危害。隔日又与朱赓奏疏评论。皇帝都没有接纳。楚地出现假王事件,礼部侍郎郭正域请求核查,沈鲤称是。等到奸人所撰定的《续忧危..议》事发,沈一贯等人夸大其事,指令党羽钱梦皋诬奏郭正域是沈鲤的门生,协力制造妖言,并且罗织沈鲤贪赃等数罪。皇帝察觉其中的诬陷,没有追究。然而沈一贯一伙派巡逻的士兵日夜率兵丁围守他的官邸。不久事情解决了,又诬陷沈鲤有所诅咒。沈鲤曾在阁中放置小屏风,列写有谨慎天戒、体恤民穷、开扩言路、转发奏章、重用大官、补充庶官、起用废弃者、举行考选、释放冤狱者、撤除税使等十件事,而且上面书写“天启圣聪,拨乱反治”八个字。每次进内阁,就焚香拜祝它,谗言的人于是指责这是诅咒。皇帝取去察看,说:“这难道是诅咒吗?”谗言者称“:他诅咒的话当然不说出口。”由于神宗对沈鲤深为了解,不相信此事。
在此之前,阁臣的奏揭不轻易呈入宫中,呈入的就没有不答复的。当时朝廷内外阻隔,奏揭繁多,大都留宫中而不下发。沈鲤认为失职,屡次称病请求退休。神宗对他多方奖谕,但最终不答应他的请求。万历三十二年(1604),叙论平定皮林的功绩,被加封太子太保。不久因官秩已满,加封为少保,改任文渊阁。
沈鲤初次任宰相,就请求清除矿税。在位几年,多次因此劝谏。遇上长陵明楼遭灾,沈鲤告诉沈一贯、朱赓各写一份奏章,等待时机呈上。一天下大雨,沈鲤说:“可以了。”两人询问原因,沈鲤说:“皇上厌恶谈矿税的事,奏疏呈入后大多不看,现在我们冒雨穿白衣到文华殿启奏此事,皇上惊讶而后取奏阅览,也是一个机会。”两人听从了他的话。神宗得到奏疏,说:“必定有紧急的事。”阅奏后果然心动,却不罢除矿税。第二年夏至,沈一贯在休假,沈鲤、朱赓到仁德门朝贺。神宗赏赐御食,司礼太监陈矩侍候,小太监多次往来窃听,并执笔等候。沈鲤极力陈述矿税危害百姓的情况,陈矩听后也觉得凄惨。沈鲤进一步说“:矿使派出后,将天下名山大川的灵气破坏殆尽了,恐怕对圣体不利。”陈矩叹息着回去,详细向皇帝述说了。皇帝惊悚,派遣陈矩向沈鲤咨询补救的办法。沈鲤说“:没有别的什么,赶紧停止开凿,则灵气自然恢复。”皇帝听了后点头同意。沈一贯担心沈鲤独占功劳,赶紧草拟奏疏呈上。皇帝不高兴,又终止了此事。然而过了一个月又下达了停止矿税的命令,这是沈鲤的努力呀。
沈鲤遇事秉正不屈服。被沈一贯压抑,志向得不到全面实现。而此时沈一贯多次被议论,称病闭户,沈鲤得以处理内阁事务。皇孙出生,诏令大赦天下。宦官请求征收茶蜡和过去的拖欠,沈鲤认为这有悖于圣上旨意,再次上奏,最终停止了这件事。皇帝的乳母翊圣夫人金氏,她的丈夫任都督同知,死后,请求由侄子继任。沈鲤称都督不是世袭的官职,事情才作罢。真人张国祥称皇孙的诞生,自己有祝愿赐予的功劳,请求三代享有皇帝的赐令并且世袭詹事主簿。沈鲤极力斥责他的荒谬,于是赏赐给他金币。神宗听信宦官之言,准备考察核实京郊的牧地,诏谕沈鲤撰写敕令。沈鲤劝谏“:近年来,百利的源头,都被朝廷掌握,我经常担忧事情到了极点产生变故。况且这些牧地,难道真的有豪右隐瞒新开垦地没科税?奸民的传言,未必值得相信。”事情遂得终止。云南的武弁杀了税使杨荣。皇帝很恼怒,准备派遣官员将他们逮捕惩治。沈鲤详细陈述了杨荣的罪状,请求诛杀带头杀杨荣的人,而宽免其他的人,于是果然没有广泛拘捕。陕西税使梁永请求负责镇守的事务,也因为沈鲤的劝谏作罢。辽东税使高淮假借进贡的名义,率领所统领的兵丁来到京师城门。沈鲤半夜密奏此不能行,皇帝下诏指责高淮而阻止了他。当时沈一贯虽然称病闭门在家,而奏章大多送到家中由他拟旨,沈鲤极力数说这没有先例。
沈鲤既然与沈一贯积怨,沈一贯即将离职,顾虑沈鲤在职,给自己留下后顾之忧,想与他一起离开内阁,秘密倾覆他。神宗也嫌沈鲤刚正,趁着沈鲤请求退休,于是指令他与沈一贯一起退休。朱赓上奏请求挽留沈鲤,没有答复。抵家后,他上奏答谢,仍然极力陈述懈怠政务的弊端,显明进取规章。他八十岁时,神宗派官去探视,赏给他银两。沈鲤上奏答谢,又陈述当时政治的要务。又过了五年沈鲤去世,享年八十五岁。赠封为太师,谥号文端。
于慎行,字无垢,东阿人。十七岁时,乡试中举。御史想在为新举子举行的宴会上为他加冠,他以没得到父亲的许可而推辞了。隆庆二年(1568),考中进士。改任庶吉士,授职为编修。万历初年,《穆宗实录》撰成,晋升为修撰,担任日讲官。先朝成例,都是由翰林大臣负责日讲,没有涉及史官的事。于慎行与张位、王家屏、沈一贯、陈于陛都是以史官身份参与日讲,是为少见。他有一次讲课后,皇帝拿出宫藏图画,请讲官分别题字。于慎行不擅长书法,诗词做成后,吩咐别人书写好,并详细地从实告诉了皇帝。皇帝很高兴,曾经大书“责难陈善”四个字赏赐给他,这在词林诗界传为盛事。
御史刘台因为弹劾张居正被逮捕,同僚和朋友都躲避他,唯独于慎行前往探视。等到张居正服丧未满夺情出仕时,他与同官便上奏劝谏。吕调阳从中阻拦,没能递入宫中。张居正听说后恼怒,日后对于慎行说:“你是我所厚爱的人,也这样做吗?”于慎行从容自如地回答“:正是因为您厚爱我的缘故。”张居正很不高兴。于慎行不久就称病回乡。张居正去世后,他出任原职。晋升左谕德,主持日讲如故。当时张居正已被追究论罪,侍郎丘木舜前往江陵抄家。于慎行致函给他,称张居正的母亲年老,诸位儿子在覆巢之下,颠沛流离值得同情,应该推及明主覆盖之恩,成全大臣曾经侍候皇上的情谊。话语极为诚恳真挚,当时的舆论也认为他是对的。他由侍讲学士晋升为礼部右侍郎。又转任左侍郎,改任吏部职,负责詹事府。不久,升任礼部尚书。
于慎行明了典章制度,诸多大礼都是由他裁定。在此之前,嘉靖中期孝烈后升格祭祀于仁宗的宗庙。改换万历年号,穆宗升格祭祀于宣宗的宗庙。于慎行称不合礼节,撰写《太庙祧迁考》,称:“古代七庙制度,三座昭庙三座穆庙,与太祖庙合为七庙。刘歆、王肃一道将高祖、曾祖、祖父、自己以及五世、六世分为三昭三穆。兄弟相传皇位,就在同一祭堂不同的祭室,不能作为一世。我朝,成祖既然是世室,与太祖都是百世不变的,则从仁宗以下算,必然经历六世,此后三昭三穆才完备。孝宗与睿宗是兄弟,武宗与世宗是兄弟,昭穆相同,不应该各为一世。世宗升格祭祀,距离仁宗已有六世,不应该承祧仁宗。穆宗升格祭祀,应该承嗣仁宗,不应该在宣宗的宗庙。”他引用晋代、唐代、宋代的先例做依据,既言论分明,事情核实。事情虽然未能施行,有识之人佩服他知达礼仪。他又谏称“:南昌、寿春等十六个王,世系的次序相距久远,应该在别的陵园祭祀,不应该在太庙中祭祀。”也没有听取他的意见。
万历十八年(1590)正月,上奏请求早日建立东宫,让嫡长子出宫接受讲读教育。到了冬季,又上奏请求。皇帝恼怒,一再下严旨责难。于慎行不为所动,第二天又劝谏“:册立的事,由我部负责,我们不提,是罪过。希望皇帝迅速决定大计,将我放归乡里。”皇帝更加不高兴,责备他要挟皇帝,怀疑圣上,搅乱国家的根本,将他的同僚下属都剥夺了俸禄。山东的乡试,预先传说负责考试人的名字,事后果然如此。言官便弹劾礼部官员,于是礼部官员都停发俸禄。于慎行称罪请求退休。奏章接连呈上,皇帝终于答应了。在家居住十多年,朝廷内外屡次举荐,均不答复。
万历三十三年(1605),才起用负责詹事府。他上奏推辞,皇帝又没有挽留他。在家住了二年,朝廷推举七人任内阁大臣,第一个就是于慎行。诏令加封他为太子少保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参与机要事务。他再三推辞没有被同意,才取道赴京。当时于慎行已经患病。到朝廷答谢,拜叩起身都不合礼仪,他上奏请罪。归乡卧病在家,于是草拟遗疏,请求皇帝亲近大臣,录用闲置的人才,补充言官。几天后去世,享年六十三岁。赠封太子太保,谥号文定。
于慎行的学问有师承源流,贯通百家之学。神宗时,词馆中认为于慎行和临朐冯琦的文章学识是当时最好的。
李廷机,字尔张,晋江人。被推举进入太学,取得顺天乡试第一名。万历十一年(1583),又取得会试第一名,以进士第二的身份授职为编修。升任祭酒。先制,祭酒每次视察事务,则由两名学生同举一块牌走在前列,牌上大写着“整齐严肃”四个字。大概是由高皇帝所制,用来警诫儒学之人。李廷机看到它就肃然起敬,所以他在国子监任职时,一概以严格为主。
很久之后,升任南京吏部右侍郎,负责吏部事务。万历二十七年(1599),主持京察,没有偏私。曾经兼管户部、工部的事务,总揽大事又精细周密。奏请皇帝施行抚恤商旅四件事,商旅的困窘得以缓解。京城外的陵垣,大都得到修缮整治,费用都取自公款的节余钱,没有因此烦扰百姓。皇帝召见并任命他为礼部右侍郎,四次推辞,皇帝都不同意,过了二年他才上任。当时他已经晋升为左侍郎,于是代替郭正域巡视礼部事务。遇上楚王华奎因为郭正域揭发他馈赠礼物的书信,而诬蔑郭正域几件不法的事件。李廷机的意见有些偏袒楚王,因此就稍稍替郭正域解脱。大学士沈一贯想借妖书将郭正域倾覆,李廷机与御史沈裕、同官涂宗浚都署名上奏,催促审定白敫生光的狱案,株连于是终结。万历三十三年(1605)夏季,雷霆震击了郊坛。他既率领同僚条列修缮的事情奏上,又称现在的过失,没有比得了矿税的,应该罢除、撤消。皇帝没有答复。当年冬天,分类奏疏四方的灾难、异变。秦王谊漶由中尉加封,他的庶长子应该授予原来的爵位,他攀附着想分封为郡王,李廷机多次上奏极力坚持不同意。秦王派人从中调和,李廷机坚决拒绝,皇帝却特别颁旨同意。益府的家臣奏请加封,他也坚持不同意。
李廷机遇事有主见,尤其廉洁,皇帝了解他。然而他的性情刻薄,也颇为偏激、刚愎,不存大体。楚王的宗族人华责力因为上奏攻击楚王,抚按官已经准备剥夺爵位,将他囚禁于高墙内,李廷机援引《祖训》中谋害亲王的例子,提议判他死罪。舆论拂扬,政府和吏部对此感到畏惧,不敢提出不同意见,年例考察由此废除。礼部主事聂云翰疏论此事,李廷机观望舆论的意向,纠察聂云翰。给事中袁懋谦弹劾他。李廷机请求隐退,皇帝不允许。
当时内阁只有朱赓一个人。给事中王元翰等人顾虑李廷机入阁辅政,屡次暗中诋毁他。万历三十五年夏季,朝廷推举内阁大臣,李廷机果然参与其中。给事中曹于忭、宁一韩,御史陈宗契不同意。相持了很久,最后条列上奏。皇帝向来看重李廷机,任命他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参与机要事务。李廷机多次推辞后才负责事务。王元翰和给事中胡忻不断攻击他,皇帝剥夺了他们的俸禄,以安慰李廷机。不久,姜士昌、宁焘又因为疏论李廷机被罢黜,群情更加激愤。李廷机极力辩驳,请求罢免,又上奏陈述离职的十条理由,皇帝更加下谕令抚慰。第二年四月,主事郑振先疏论朱赓的十二条罪状,并涉及李廷机。李廷机多次上奏请求退休,闭门数月不出来。舆论怀疑他伪装,数十人交替上奏进行攻击。李廷机不断请求离职,皇帝屡屡颁诏对他进行勉励、挽留,并派鸿胪催他出来任职理事,他坚持卧床不起。在家待命一年,摒绝外界,居住于荒庙之中,朝廷大臣依然有很多议论。到了万历四十年(1612)九月,奏疏已上报了一百二十多次,于是向皇帝告辞,到都城外等待命令。同官叶向高称李廷机已经离去,不可以再做挽留,就加封李廷机为太子太保,赏赐路费,让他乘驿车,由行人司派人护送回乡。在家住了四年去世。赠封少保,谥号文节。
李廷机入阁六年,执政只有九个月,没有大的过失。言官因为他与申时行、沈一贯等人相交甚为密切,所以纷纷弹劾驱逐他。辅臣以倾轧受辱,摒弃数年而后离职,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廷机辅政时,四川巡抚乔璧星锐意讨伐镇雄安尧臣与贵州守将持议不决。廷机力主撤兵,后来终究无事,舆论都赞赏他。福建人自杨荣、陈山入阁后,因为语言难以明白知晓,有二百年再无人进入内阁。这时李廷机与叶向高一同受命为阁臣,其后又有周如磐、张瑞图、林钎、蒋德王景、黄景盼相继入阁参予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