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宗即位后,提拔他为太常少卿,兼任侍讲。参加了《孝宗实录》的编写,同时充任皇上的日讲官。正德二年(1507)开始担任礼部右侍郎,不久转任左侍郎,五年升任尚书。武宗当时沉浸在游佚、享乐中间,早朝、日讲都耽搁了。费宏上书请求皇上勤于政事,努力学习,听取忠言,武宗回答说知道了。鲁王府邹平王的儿子当赮本当继承父亲的爵位,却被他的弟弟当凉夺走,事已过去几年了,费宏还是根据当赮的奏书,依法加以改正。当凉恼了,诬告费宏接受了贿赂,费宏却没被吓倒。第二年十二月份,武宗让费宏兼任文渊阁大学士,参与国家机密大事。不久加官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升任户部尚书。
武宗宠用的宦官钱宁暗里和宸濠勾结。他想和费宏结交,就赠送彩币及别的珍玩给费宏,费宏拒不接受,钱宁又羞又气。宸濠打算恢复护卫军和屯田,用车子装了数万两白银对朝廷中的权贵广为贿赂,由钱宁和兵部尚书陆完在京城做主送人。费宏的堂弟、编修费肕的妻子与宸濠的妻子是姊妹,费肕知道这事就告诉了费宏。费宏入朝时,陆完迎着问道:“宁王请恢复他的护卫军,可以吗?”费宏问“:不知当时因为什么取消他的护卫兵?”陆完说“:现在恐怕不能不准许他吧。”费宏严厉地拒绝了。等到中官把奏本送到内阁里来,费宏极力说不应当准许他,但是诏书最后还是准了宸濠的请求。于是宸濠与钱宁一样都痛恨费宏。钱宁几次暗中找茬都没有抓到什么把柄,后来因为御史余珊曾经弹劾费肕,认为他不应该留在翰林院,所以钱宁就把费肕留在翰林院作为费宏的罪,从宫中传下圣旨,责令费宏说明情况。费宏请求退休,朝廷下令要费肕一起退休。钱宁派人骑马悄悄跟在费宏后边,到临清时烧掉了他坐的船,连行李都全部烧没了。费宏回到家,关上房门不与宾客往来。宸濠又谋求结交他,费宏谢绝了,宸濠更加恼怒。正好费宏的族人与本乡的一个坏人李镇等打官司,宸濠暗中纵使李镇害费宏。李镇等于是就占据有利地势造起反来,率领手下攻打费氏。寻找费宏没找到,抓住那些同他打官司的费家人,就把他们肢解了,又挖了费家祖先的坟墓,毁了他的家。后来远近抢掠,人数发展达到三千。费宏派人到朝廷告状,朝廷下令巡抚孙燧调查情况以后,才派兵加以消灭。
宸濠败亡后,谏官们争着上书请求召用费宏。世宗即位以后,派遣行人到家中去召费宏出来,加官少保,入内阁中辅佐朝政。费宏办事稳重,识大体,熟悉国家的旧事。他与杨廷和、蒋冕、毛纪同心协力,辅佐世宗,曾几次劝世宗革除武宗时的弊政。对于“大礼”的争论,群臣竭力与世宗对抗,世宗受不了,费宏揣摩到了世宗的心思,只是在大家的上书里签过名,没有进行过单独的谏劝,因此世宗心里喜欢他这样的人。等到廷和等离位后,费宏就成为首辅大臣。世宗加封他为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对他的委任很是周到。户部讨论征收正德年间拖欠的田赋,费宏和石王缶、贾咏上书请断自正德十年(1515)以后。世宗听从了。不久,世宗因为各地出现的灾异,指示群臣修身反省。费宏等于是上书说:“陛下用度不加节制,工役没完没了。京畿内的田地有一半变成了皇庄,内库的收入要求超过以前的一倍。太仓里边没有三年所需的积蓄,可是宫廷闲杂人员一天天增多。京营的兵额不足十万,还不停地调派去做工役。正直的大臣被问罪,得不到原谅,谏官做本份的工作,您竟然大加诘问。按律该杀的人几经审判至今不加正法,罪行已经无法狡辩的恶人却忽然传下圣旨把他赦免了。您想求得天地和合却召来鬼神埋怨,原因并不是一个方面的。”世宗称赞了他,自行引咎,但终究没能采用他的意见。后来大同发生兵变,张璁请加以讨伐。费宏说:“讨伐能得胜时,玉石俱焚;如果不能取胜,叛兵就会据城自守,那时将大大损害朝廷的声威。不如静观事态的改变,慢慢地规划此事。”事情不久果然平息了。
费宏为人和蔼、平易,喜欢帮助、引进后生。他对于“大礼”一事虽然没能大力谏阻,也不曾附会别人。这时席书、张璁、桂萼掌了权。席书的弟弟、检讨席春原本是由别的部曹改任的,等《武宗实录》编成后,费宏主张把他调出做佥事,席书因此恨起费宏来。张璁、桂萼是由郎署进入翰林,然后突然间升到詹事,所以满朝大臣厌恶他们的为人。费宏过去也常示意世宗对他们要有所抑制,张璁、桂萼对他也很怨恨。世宗曾经驾临平台访古,特别赠送他一首自己写的七言诗,让他编辑一本唱和诗集,把他的官衔题写为“内阁掌参机务辅导首臣”。他得到的尊敬、礼遇是以前没有过的。张璁、桂萼一心要破坏皇上对费宏的宠信,桂萼说“:诗文是雕虫小技,不值得陛下为之劳心费神,况且这样做会使费宏凭借陛下的宠爱欺压别的大臣呢。”世宗置若罔闻,未予理睬。桂萼于是与张璁一起在世宗面前谤毁费宏,说费宏接收了郎中陈九川所偷的天方贡玉,接受了尚书邓璋的贿赂为他策划起用,并且说到他闲居乡间的一些事。费宏上书请求退休,大概地说:“桂萼、张璁怀着私心怨恨我多次了。不让他们担任经筵讲官就埋怨;不让他们参加编写《献皇帝实录》就埋怨;不让他们担任两京乡试考官就埋怨;没当成教习也埋怨。桂萼、张璁疑心内阁的事都是我在操纵着,岂不知我也向下参考大家的舆论,向上禀承陛下裁决而决定事情,并不是可以一个人就专断的。桂萼、张璁一天天擦拳捋袖,企图争到我这个位置。我怎么能够和这种小人相互倾轧?请让我告老还乡吧。”世宗不同意。等张璁任职兵部时,费宏想任用新宁伯谭纶掌管奋武营,张璁就弹劾说费宏胁迫兵部。不多久,又借费宏的儿子懋良因罪入狱一事,更加起劲地攻击他,又抄录前前后后弹劾费宏的奏章一起递了上去。达不到目的,就一个劲地请罢免自己,诋毁费宏就更是激切,奏章一个接一个。费宏也接连上书请求退休,世宗总是下诏书加以安慰、留用。这时奸臣王邦奇禀承张璁、桂萼的意思,上书诬告前大学士廷和等人,并且诬告费宏。费宏终于被允许退休而去。当时是嘉靖六年(1527)二月。十月里,张璁就以尚书、大学士的身份到内阁值勤了,隔一年时间桂萼也进来了。
十四年(1535),桂萼已经死去,张璁也离职而去,世宗才又追念起费宏来,四月份又和过去一样派行人到家里召费宏出来。七月,费宏到了北京。世宗派宦官用上等的御用佳肴慰劳他,当面告诉他说“:与爱卿分别多年,爱卿健康无病,应该尽心辅导,莫让我失望啊!”费宏顿首称谢。从此世宗对他的依恋、礼遇很是丰厚。和李时一块应诏进入无逸殿,世宗和他们一道周览殿房,从容笑语,过一段时间才出来。赐给他的银章上刻着“旧辅元臣”。几次向他询问政事,费宏也至诚不欺,无所隐瞒。当时继张璁、桂萼的苛刻政治之后,费宏改行宽和政策,满朝大臣都爱戴他。没多长时间他死了,终年六十八岁。世宗惋惜地表示哀悼,给他家里的抚恤也等外有加,追赠他为太保,谥文宪。
费宏三次入内阁,辅佐两代皇帝近十年。中间遭到谗言诽谤,但最终还是建功立名而死。他从少保入内阁时,弟弟费肕做着赞善,侄儿懋中进士及第后任编修,他的长子懋贤刚刚充任庶吉士,他们一家父子兄弟一起都在皇帝身边做着大官。
翟銮,字仲鸣,他的祖先原来是山东诸城人。他的曾祖父在北京当过锦衣卫校尉,就把家安在了京师。翟銮本人考中弘治十八年(1505)进士,改选为庶吉士。正德初年,当上编修。刘瑾把翰林们改派各个部曹时,让翟銮当了刑部主事。不久又恢复原职,升为侍读。
嘉靖年间,他几经迁升,做了礼部右侍郎。六年(1527)春天,朝廷推举阁臣,世宗的意思想用张孚敬,而张孚敬不在推举的名单中,就命令再一次推举,于是推出了翟銮。因为宫廷中宦官有很多人称赞翟銮,世宗于是破格提用他。杨一清认为翟銮名望太轻,请任用吴一鹏或者罗钦顺,世宗不答应,命令让翟銮以吏部左侍郎兼学士的名义到文渊阁中值勤。不久赐给他一枚银章,上刻“清谨学士”四个字。
翟銮刚入阁时,杨一清、谢迁还在辅政,后来孚敬与桂萼也进来了,翟銮对他们都小心侍奉。孚敬、桂萼都用世宗赐给他们的银章密封上书评论政事,翟銮却没有什么评论。世宗质问他,他磕头认罪说“:陛下英明,我顺承您的教导还来不及呢,能有什么好建议呢?”世宗心里很喜欢他做的回答。杨一清、桂萼、孚敬先后都被免除后,翟銮一个人留下来执政两个月。后来李时、方献夫进来,地位都在翟銮上边,翟銮也没有什么不高兴。世宗几次召李时和他进去问话,一次世宗问他们“:都察院决定抄没谷大用的家产,合适吗?”李时和翟銮都是北方人,和宫廷中宦官要好,所以李时说“:这样判决不合乎法律规定。”翟銮说“:按照法律规定,判处抄家的罪行只有三条:谋反、叛逆和奸党。判刑如果不合乎法律规定,怎么取信于天下呢?”世宗说:“大用在武宗时坏乱国事,不正是奸党?”翟銮就说“:陛下就是老天爷,春天生长万物,秋天杀死万物,有什么不行的呢?”世宗最后还是从重判处了谷大用一案。
翟銮后来因替生母守丧回家去了。除下丧服很长时间内不被召用。夏言、顾鼎臣当时在主持政府事务,翟銮和他们商量希望召自己回朝。正好世宗即将南巡,担心边塞上发生战争,考虑派一名重臣前往巡视,夏言等就借此机会推荐翟銮担任行边使。十八年(1539)二月,翟銮改任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前往上任,各处边镇上的文武将吏都接受他的管辖。世宗又拨出五十万两国库银给他犒赏边防部队。翟銮在此期间东西往返跑了三万多里路。第二年春天返回北京,世宗就让他以原先的身份进入内阁。过去在大同,翟銮曾经与总督毛伯温商议过修复五堡,过甘肃时与总督刘天和商议过开拓嘉峪关,工程完成后翟銮都受封荫、嘉奖。
嘉靖二十一年(1542),夏言被免除了职务,翟銮就担任了首辅。当时他已经升到少保、武英殿大学士,又升为少傅、谨身殿大学士。严嵩刚入阁,翟銮凭资历地位在严嵩之上,权力却远远不如严嵩大,但严嵩还是讨厌他,容不下他。御史赵大佑弹劾翟銮偏向自己的同年,吏部尚书许瓒也揭发翟銮写过请托信件,世宗都没加追问。后来碰上翟銮的两个儿子汝俭、汝孝和他们老师崔奇勋的亲戚焦清一同考中二十三年进士,严嵩就吩咐给事中王交、王尧日弹劾他们舞弊。世宗恼了,把这事交给吏部、都察院审查。翟銮上书辩解,说自己当时在西苑值勤,不曾舞弊。世宗更加恼火,就勒令把翟銮父子、奇勋、焦清和分考官、编修彭风、欧阳唤一并罢官为民,把主考官、少詹事江汝璧和乡试主考官、谕德秦鸣夏、赞善浦应麒三人打入皇家监狱,都打了六十大棒,削除官职。
翟銮当初在内阁时有自奉廉洁的名声,中间居家守丧时甚至贫困到不能自给的程度。当他以行边使身份起复以后,各边镇的文武将官无不骑着马到郊外迎接,谁都怕不能使翟大人满意,所赠送的礼品多得无法数。事后,翟銮回京时的行装满载千百辆马车,用这些东西赠送权贵,得以再次入阁,他的声望一下子就败坏完了。后来又受儿子的牵累,终于一蹶不振。翟銮罢官以后过了三年死掉,终年七十岁。穆宗即位以后才给他恢复官职,谥文懿。
李时,字宗易,河北任丘人。父亲李蓕,进士出身,做过莱州知府。李时本人考中弘治十五年(1502)进士,改选庶吉士,授职编修。正德年间,做过侍读、右谕德。世宗即位后,充任讲官,不久升为侍读学士。
嘉靖三年(1524)升为礼部右侍郎,不久因守丧回家。脱下丧服后,出任户部右侍郎。后来又改任礼部右侍郎,不久就取代方献夫当上了尚书。世宗确定尊崇父母的“大礼”以后,意气慷慨,产生了藐视古人的意思,想要裁定古代的典籍,完成本朝制礼作乐的事业。张孚敬、夏言掌权时,都喜欢改这改那。世宗一朝所制定的各种典礼,都是别人开的头,而由李时牵强附会地完成的。有时大臣们的讨论意见不一,李时大都摆出两头的观点,等待世宗自己来加以选择,始终没有大的争议。所以世宗喜欢他为人的恭敬、和顺。各地送上什么吉祥之物来,李时都上书请进行祝贺。世宗如果谦让,李时一定会再一次请求,所以世宗更认为李时忠心,赐给他的银章上刻“忠敏安慎”四个字,让他密封上书谈论军国大事。时间长了,他把银章搞丢了,赶忙上书求罪,世宗又赐给他一枚。
十年(1531)七月,京城四郊的祭坛建成,李时被加官太子太保。雷电震坏了午门,彗星出现在东边的井宿,李时上书请敕令大臣们修身反省,并传令谏官上书陈述政治上存在的问题和改革措施。世宗认为提这些建议应该是给事中、御史的专门职责,放下他的建议未予实施。光禄寺的厨工王福、锦衣卫千户陈升请把显陵迁往天寿山,李时等人极力说不行。巡检徐震奏请在安陆另建一个京师,李时等驳斥说这样做不合祖制规定,于是朝廷决定把安陆所在的州改为承天府。
这年秋天,桂萼死了,世宗任命李时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内阁参预机要大事。当时张孚敬已被免除职务,翟銮一个人为辅臣。李时在他后面进来,因为宫保官位尊贵一些,位置反而在他上边。好在两个人都谦虚下人,在一起倒也没矛盾。世宗到无逸殿,召李时进来坐着讲解《无逸篇》,翟銮讲解《豳风?七月》诗,武定侯郭勋及九卿、翰林都进来奉陪。讲完之后,世宗退回到豳风亭赐他们一桌酒宴。从此以后,几次召他,向他询问政事。
第二年春天,孚敬又回到内阁中来,事事都一个人做主,李时也不敢有什么评论。没多久,方献夫也进来了,与李时也能合得来。彗星又一次出现,世宗召见李时等人,教导他们要引咎、修身、反省,又随便说到人才缺少。李时回来后上书讲了实现安定局面、爱惜人才和慎重刑罚三件事,很有些话提到了因为“大礼”之争而吃官司被罢黜的大臣们。世宗以赞扬的口吻做了批复,但最终还是没有采用他的意见。给事中魏良弼、御史冯恩先后弹劾吏部尚书汪钅宏,触怒了世宗,李时都替他们上书解救。
十二年(1533),孚敬又一次返回到内阁里来,翟銮回家守丧去了,献夫退休了。李时跟随在孚敬后边,只能是拱手说“好好”就是了,因此孚敬还容得下他。孚敬退休后,费宏又一次入阁,不久就死了,李时于是独自一个做辅臣。他平时对人就宽厚、和易,到现在越发以清静主持大局。世宗也经常传他到便殿里谈话,亲切地向他咨询政事。李时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补救,但是议论总是以忠厚为根本,朝中大臣也都认为他是个好人。客星在天蒬旁出现,世宗问会发生什么事,他回答说:“事应的说法起自汉朝的京房,未必都与事实相符。全靠皇上修养自己的品德来消除为宜。”世宗听后予以称赞。后来他陪同世宗去晋见皇陵,经过沙河时,世宗看到附近村庄破烂不堪,居民很少,神色暗淡地说“:七座皇陵在这里,应该加以守护。”李时回答说:“过去丘..曾建议,京城应该设立四处屏障,以临清为南屏,昌平为北屏,蓟州、保定为东、西屏,各驻兵一二万。现在如果在昌平增设一个总兵官,往南可以保卫京城,往北可以守护皇陵。”世宗于是下发大臣们讨论,决定在沙河修筑巩华城,置兵防守。李时前后被加官为少傅、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当时夏言入阁,李时不与他对抗,事事都推让给夏言做主,夏言也能容得下他。世宗对待李时不如孚敬、夏言那么宠信,然而也很少指责、欺辱他,对他的信任始终没有减少,这是孚敬、夏言也无法相比的。嘉靖十七年十二月,李时还在位时死掉了,赠太傅,谥文康。
袁炜,字懋中,浙江慈溪人。嘉靖十七年(1538)考中会试第一名,殿试第三名,初任编修。他为人不加检点,曾被御史包孝弹劾过,世宗宽恕了他,未予惩治。进为侍读很久以后,又被选择到西苑值勤,他写的宫体诗词最能令世宗满意。三十五年,阁臣推举修撰全元立出掌南京翰林院,世宗特意用袁炜担任这个职务。袁炜上书辞谢,表示愿意以原职侍候在皇上身边,世宗十分高兴,立刻提拔他为侍讲学士。才过两个月,又用手诏任用他当上了礼部右侍郎。第二年,加封他为太子宾客兼学士,赐给他一品官服。三十九年,又因为侍奉皇上给他加两级官俸,紧接着升任左侍郎。第二年二月改调吏部,仍兼旧职到西苑侍奉皇上。过一个月升为礼部尚书,加官为太子少保,仍奉命到西苑值勤。袁炜自从侍奉皇上以后,六年时间就做到宫保、尚书,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事。
在此之前,二月初一发生日食,天色略微有些阴暗,袁炜说没必要加以救护。礼部尚书吴山不答应,被世宗调离职务。世宗听到袁炜的意见,认为很好,就让他接替了吴山。等到七月初一又发生了日食,历官说日食只有一分零五秒,理应免加救护。袁炜于是迎合世宗的心意上书说“:陛下把天当父亲,把太阳当哥哥供奉,各种阴气都躲一边去了,一切东西都在太阳之下熠熠生辉。所以太阳光明,邪气灭绝,日食一回只有一分,跟没发生日食一个样。我们真是不胜欢喜。”他的奏疏递上后,世宗更高兴了。这年冬天,就让他以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的身份入内阁参与机要事务。后经几次加官做到了少傅兼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嘉靖四十四年(1565)春天,他病重了,请假回乡,死在路上,终年五十八岁。被追赠为少师,谥文荣。
袁炜才思敏捷,世宗半夜递出一张纸,让他撰写宫体诗词,他举笔马上就能写成。每次碰上中央、地方上献来吉祥物,他都极力赞美。世宗养的一只猫死了,让儒臣写篇祷告词为它祈福。袁炜的祷词中有句话说这个福星将会“变成雄狮,化作飞龙”,世宗非常喜欢。他花言巧语向世宗献媚,经常就是这副样子。因此世宗赶忙不迭地任用他,对他的赏赐十分频繁,别的人不能和他相比。
自嘉靖中期以后,世宗一心搞什么炼丹、祈祷,词臣都只是奉命撰写宫体诗词,写得好的立刻就加以提拔,直至进入内阁为止。当时人们都说李春芳、严讷、郭朴和袁炜是“青词宰相”。可是袁炜自高自大,寡廉鲜耻,本来出自徐阶门下,竟然盛气凌人地对待徐阶。他和徐阶一同总裁《承天大志》,学士们交上的稿件,袁炜窜改殆尽,也不推让给徐阶过目。学士们气忿不平,徐阶只是说由他改吧。后来袁炜死了,徐阶也把他改的稿子全窜改了一番。袁炜以会写文章自负,看到别人的作品稍不如意就大加讥笑,翰林院的学士们出自他门下的,更被他训斥得难以忍受,因此人们都怕他也讨厌他。
李春芳,字子实,扬州兴化人。嘉靖二十六年(1547)考中进士第一名,被任命为翰林院修撰。挑选入西苑撰写宫体诗词,很得世宗宠爱,与侍读严讷一道破格提升为翰林学士。不久升太常少卿,担任礼部右侍郎,同时都还兼任学士,像往常一样到西苑值班。后来到礼部佐理事务,升为左侍郎,转任吏部,又代严讷为礼部尚书。当时,宗室人口繁衍,苦于岁禄不够发放。春芳考察以往事实,写了一本书进呈皇帝。有关吉凶大礼及逢年过节的赏赐,都做了严格的规定。世宗很称赞,赐名为《宗藩条例》。不久,春芳升为太子太保。四十四年(1556)命令他兼任武英殿大学士,与严讷一同参与机密大事的处理。世宗很宠爱身边值勤的大臣们,他们的升迁任命都出自皇帝的诏书。春芳自任学士到执政,共六次进升,没一次是由大臣推举的。
春芳恭敬、谨慎,从不气势凌人。在政府任职,论议平正,不说偏激的话,当时人们把他比作李时;他的才能固不及李时,但廉洁过于李时。当时徐阶为首辅,很得皇帝信任。春芳遇事必抬徐阶,徐阶也很看重他。隆庆元年(1567)春,有诏书令修造翔凤楼,春芳说:“皇上刚刚即位,就大兴土木,说得过去吗?”修楼事就这样停止了。
齐康批评徐阶的时候,言语连及春芳,春芳上书辩护并请去职,穆宗对他加以慰留。等接替徐阶为首辅后,越发注意安静,从容行事,很合皇上的心愿。当时官位平列的还有陈以勤、张居正。以勤端庄谨慎,而居正自恃才气,欺凌他人,眼睛里好像没春芳这个人。当初徐阶因为别人的批评下台,春芳感叹说:“徐公尚且那样,我能长得了吗?容我有机会请求退休算了。”居正马上说“:这样倒好,也许还可以保全您的美名呢。”春芳感到震惊,所以多次上书要求退休,皇上不允许。以后赵贞吉入阁,接替了以勤,性格刚果自负。等高拱再度入阁值勤,恨春芳位置在他上面,春芳又争他不过,只能是自加修饬而已。俺答攻打边塞,求取封赏,春芳和高拱、居正在皇帝面前商定此事。正逢赵贞吉被高拱逐出朝廷,高拱气焰嚣张之际,又与徐阶重修旧怨。春芳为徐阶从容辩护,高拱更加不高兴。当时春芳已渐渐做到少师兼太子太师,晋升吏部尚书,改为中极殿学士,但考虑到高拱等人最终容不得自己,因此两次上书请准予回家养亲,皇上不予批准。南京给事中王祯迎合高拱的意思,上书诋毁春芳,春芳这下更加坚决要求退休。皇上命令给予马车,派官护送他告老还乡,官府照例发他禄米。一年过后,高拱自己又受到居正排挤,差一点丢了命。而春芳还乡,父母还都健在,一家人从早到晚摆酒食娱乐,乡亲们对他艳羡不止。父母死后数年他才谢世,终年七十五岁,被追赠为太师,谥文定。
赵贞吉,字孟静,四川内江人。早在六岁时他就每天读一卷书,等长大成人后,因知识广博、融通而扬名。他最喜欢王守仁的学说。嘉靖十四年(1535)考中进士,改选为庶吉士,初任编修。当时方术之士刚开始得到进用,贞吉请求朝廷延用真儒辅佐王政,执政对此很不高兴,贞吉于是立即请假回乡去了。后来回朝升任中允,掌管司业的事务。
俺答的军队逼近京师,无礼地送信来要求和中国通贡。世宗传令百官在朝房中商量对策,贞吉甩甩袖子说起大话来,他说:“在京师城下和敌人缔结和约,《春秋》认为这是一种耻辱。如果答应了通贡,他们自然要进城来,那时假使他们没完没了地提出要求,该怎么办呢?”徐阶说“:这么说先生一定有好主意了?”贞吉说“:根据现在的情况,最好是请皇上立刻登上正殿颁发诏书自我批评。然后登录周尚文的战功,鼓舞边关大将,从监狱中放出沈东,开通大臣进谏的门路。损害军事的刑罚应减轻一些,奖赏战功的标准可以加重。另外再派遣一名大臣向将领们传达皇上的指示,监督他们奋勇作战,打退敌人就再容易没有了。”当时世宗派了宦官到朝房窥视大臣们的表现,看了半天没人开口说一句话,后来听了贞吉的发言,世宗心里很赞赏他,就对严嵩说“:贞吉说得有理,只是不该提起周尚文、沈东的事。”接着就把贞吉召进左顺门,让他当面写下有关事宜,并立即提拔他为左谕德兼监察御史,让他奉命前往各个部队传达世宗的指示精神,发给他五万两白金,由他看情况慰劳、奖赏将士。开始的时候,贞吉在朝廷讨论结束,气昂昂地前往拜访严嵩。严嵩谢绝会见他,贞吉恼火地喝斥了严家的看门人。恰好这时赵文华也来拜访严嵩,贞吉把他也训斥了一通。严嵩这下十分恼他。等到起草皇上指示时,就没有让贞吉监督作战,以便削减他的权限,并且不给他一兵一卒护行。当时敌寇的骑兵到处都是,贞吉飞马进入各位将领的兵营中,散发白金,犒赏官兵,传达了世宗的指示精神,第二天就回朝作汇报。世宗大为恼火,批评贞吉对军事没有作任何规划、处置,只是在为周尚文、沈东游说,所以把他关进了皇家监狱,并在朝廷杖打了他一回,然后把他贬为荔波典史。后来稍微升职当了徽州通判,又升为南京吏部主事。
嘉靖四十年(1561),贞吉升任户部右侍郎。一次朝廷讨论派遣大臣前往蓟州督办军饷,操练军队,严嵩想任用贞吉前往,就召他喝酒告诉他这个打算。贞吉说“:让我督办军饷,是督办京运呢还是督办民运?这两种运饷现在都有专人负责,再设一官只能添加烦扰罢了。况且军队没得到操练的过错原因也不该是运饷,就是派出十个户部侍郎对练兵又有什么帮助?”严嵩不高兴地作罢了。后来当严嵩请假在家时,吏部任用了仓场侍郎林应亮。等严嵩出来后就更不高兴了,让都给事中张益弹劾应亮,把他调到南京,改用了佥都御史霍冀。张益在他的上书中又说“:督办粮饷是户部的专门职责,现在贞吉和左侍郎刘大宾在推选中根本未被提名,说明他们不称职,应该予以免职。”于是他们两个侍郎都被免了职。
隆庆初年,贞吉起复,做了礼部左侍郎,掌管詹事府的事务。穆宗视察太学时,祭酒胡杰刚刚被人评议后罢官,贞吉代理其事务,因为他讲解《大禹谟》让穆宗满意,穆宗就任命他充任自己的日讲官。贞吉那时已年过六十,但说起话来理直气壮,行走坐立仪表堂堂,穆宗对他很注重。不久贞吉升任南京礼部尚书,已经动了身,穆宗因想念他,又留下他当经筵直讲。
三年秋天,穆宗让贞吉兼任文渊阁大学士参与机要事务。贞吉上朝谢恩,奏道“:眼下朝廷的纪纲、边境的防务都不景气,我想为国捐躯,大胆做事,希望陛下能为我做主。”穆宗这下更加高兴了。后来碰上敌寇打入大同,总兵官赵岢出了事,总督陈其学反而当成捷报递上,被御史燕如宦揭发了。贞吉欲用重刑处置其学,兵部尚书霍冀只主张把他贬官。贞吉和同事争不过他,于是上书说“:边关的大将违法,祖宗定下的处罚条例都还在,现在执法者屈法徇人,对得起公众吗?我老了,想尽忠也没有办法,请把我罢免了吧!”穆宗不答应。不久还把他加官为太子太保。
贞吉认为先朝的禁军分为三大营,每营都有统帅,现在让一个人总督三大营兵力,权力太大,难于控制。所以极力陈述这样做的弊端,请把禁军分作五营,各设大将统率,大略恢复成祖宗时的老样子。穆宗认为是好办法,命令兵部召集朝臣加以讨论。尚书霍冀过去和贞吉主张不一致,对他的主张很不以为然。朝臣中也有很多人认为强兵在于选择大将,不在于改革兵制。霍冀等人于是递上奏议说三大营应维持原样,只是让一个人当总督,权力太大,应该给三大营各配一名大将,废除总督,由一名文官担任总理。穆宗批示说可以。
原先给事中杨..弹劾霍冀贪婪、无能。穆宗已经继续留用他,霍冀因为杨..是贞吉的同乡,就怀疑对他的弹劾是贞吉出的主意,又上书辩解,请求罢免,并且在奏章中攻击贞吉。贞吉也上书请求离休。穆宗传诏挽留贞吉,把霍冀削了职。此后禁军的营制屡次调整,不出一年就又恢复了老样子,贞吉也争执不过。只是俺答叩击边塞请求封赏时,贞吉曾极力促成这件事。
在这之前,高拱二次入阁,并且一入阁就兼管了吏部。贞吉向李春芳请求,也兼管了都察院。高拱因为私仇想考察科道官,排斥异己。贞吉和同事上书说:“不久前因为御史叶梦熊议事不恰当,触犯了陛下,陛下就严厉地指示考核言官,并且连带考核任期内升了官的大臣,应当接受考核的有将近二百人,其中难道就没有忠心报效陛下、敢于仗义直言的人?现在全把他们看成放肆、奸邪之人治罪,我担心有关部门在执行过程中做得太过分,忠邪不分,以至于阻塞言路,打击士气,这可不是国家的福份啊。”穆宗不听。高拱因为贞吉说中了他的隐情,也恨透了他。等到考察时,高拱想拿掉贞吉喜欢的人,贞吉也拿掉高拱所喜欢的人来解恨。就这样被罢斥的有二十七个人,高拱所厌恶的已都在其中了。他还引以为恨,唆使他的门生给事中韩楫弹劾贞吉平庸而且专横,在考察过程中徇私舞弊。贞吉上书辩解,请求退休,并且说“:我自从掌管都察院以来,仅仅因为考察这一件事和高拱意见不一致。他所干的其他一些破坏选法、放肆作假、明白不过的坏事,我闭着嘴巴不敢说,辜负了陛下对我的任命,我实在是个平庸的大臣。像高拱,那才真叫专横呢。我罢官以后,最好还是让高拱回内阁中去,不要让他长期掌握用人大权,广树朋党。”奏疏递进以后,穆宗竟批准他退休了,可是高拱仍旧掌握着吏部的大权。
贞吉学识广博,本领很大。但他很好强,爱发脾气,动不动就得罪人。他对有的九卿重臣也直呼其名,很有些人也因此怨恨他。高拱、张居正的名望、年龄都不如贞吉,但是都在他前边受到重用。他们三个人都仗着自己的才气争强好胜,互不相让,贞吉终于被排挤掉了。他死在万历十年(1582),朝廷追赠他为少保,谥文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