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和煦的阳光照拂下,就连花草树木也争相为大地铺上一层美丽景色,飞鸟也懂得唱出几句美妙的歌声。可见一个读书而又有才干的士大夫,若能侥幸出人头地身居高位,同时又能吃得酒足饭饱过上豪华的生活,却不肯为后世写下几部不朽名著,或留下一些有益世人的事迹,那他即使活到一百岁也如同一天都没活过。
宋代理学家张载说:“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也正合了俗语中所说的“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既幸列头角,就应当有所作为,能为平民请命是谓清官,能为国家兴利除弊是为贤达,能为后人著书立说是贤哲。人生在世如果有了作为的条件,理应为自己的抱负、为国家的兴旺去拼搏一番。这不光是个知识分子的“社会良心”问题,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
乱世有良吏立碑颂功德
在东汉末期的战乱中,关中地区受到极大的破坏。董卓之乱后,长安及其周围地区无人管理,“强者四散,赢者相食,二三年间,关中无复人迹”。在曹操平定马超、韩遂的战争中,原已稍有恢复的经济再次遭到破坏,以后,朝廷委派的地方官员又只顾收敛百姓的赋税,不为百姓作长远规划,致使这一地区的经济长期不能恢复。
魏文帝黄初(220-226)中,颜斐被任命为京兆(治长安,今陕西西安市西北)太守。“(颜)斐到官,乃令属县整阡陌,树桑果。是时民多无车牛,斐又课民以闲月取车材,使转相教匠作车。又课民无牛者,令蓄猪狗,卖以买牛。始者民以为烦,一二年间,家家有丁车、大牛。”
百姓生活稍安之后,颜斐又建立学校,教民读书。凡有志读书的吏民,均可免除部分徭役。他还命令百姓交纳租税时,在车上顺便捎两捆柴,到冬季可用以烤化冻冰的笔砚,以利读书者写字。
颜斐本人清廉克己,只靠俸禄过活,从不接受非分之物。在郡府旁开垦一片菜园,让吏卒们无事时种植蔬菜。据史籍记载,京兆郡在颜斐的治理下,“风化大行,吏不烦民,民不求吏”。与京兆郡相邻的冯翊、扶风二郡,道路不通,田地荒芜,人民饥寒交迫。而京兆郡路通田整,百姓富庶,官府丰实,在雍州所属的十个郡中,常居于首位。
任官以己为重,则只考虑如何收敛租赋,以取悦于上司,必然是竭泽而渔,不顾将来,其结果则导致百姓日益穷困,终究无力负担租赋。颜斐的前任们及相邻地区的官员们,大致都属于此类的。而颜斐以民生为重,为百姓详细制定长远规划。虽然他的规划说来并没有什么奇谋伟略。只是些连百姓都认为琐碎的小事,但持之以恒,却取得显著的效果。百姓见颜斐一心利民,从而安心农桑,自然会日益富足。另外,颜斐本人廉洁奉公,并约束吏卒,不得烦扰百姓,做到吏民相安,也使百姓受益匪浅。
魏明帝青龙(233-237)中,司马懿统率大军驻扎关中,在长安设立军市,与百姓交换所需物品。军中将士经常侵扰百姓,百姓与官吏们都敢怒而不敢言。颜斐知道后,如实向司马懿禀报,司马懿大怒,召来管理与百姓交易的军市侯,当着颜斐的面,重责军市侯一百杖。从此,司马懿严格约束军中将士,使他们与百姓公平交易,军民各得其所。
约束属下官吏不扰民,是地方官职权范围以内的事情,实行尚易,如何应付军人对百姓的侵侮,则是历代地方官员的一大难题。颜斐不因司马懿权重位高而听任百姓受欺,敢于直言,无怪乎能得到百姓的一致爱戴。
几年后,颜斐调任平原(今属山东)太守。“吏民啼泣遮道,车不得前,步步稽留。十余日乃出界”。颜斐心中也十分留恋京兆,东行至崤山,病势转重,“其家人从者见(颜)斐病甚,劝之,言:‘平原当自勉励作健。’斐曰:‘我心不愿平原,汝曹等呼我,何不言京兆邪?’”竟至病死途中。京兆郡百姓得知噩耗,都为之流泪,并立碑称颂他的政绩。其实,立碑只是一个形式,像颜斐这样,活着为百姓所挽留,死去受万民之哀悼,应该说是对地方官的最高评价了。
保民治东平老幼皆口碑
明永乐十八年(1420)十一月间,山东南部贫瘠的荒野中,走来一支仪仗鲜明的队伍。这正是明成祖迁都北京的前夕。这支队伍便是奉诏由南京北上的太子朱高炽与阁臣杨士奇等一行。
自从离开南京渡江,江北的惨景便使这些不大离开宫禁都城的人们感到震惊了。进入山东境后,景况更加不堪入目,到处都是饥寒中的难民。只见男女老弱,累累道旁,拾草实以食,而滕、邹二县灾情尤重。
太子朱高炽走进低矮破旧的民舍中,看到的是神色呆滞,面黄肌瘦,鹑衣百结,衣不遮体的乡下男女们。泥棚般的农舍中灶釜倾仆不治,显然已经断炊许久了。这还仅仅是入冬不久的十一月,漫长的严冬和春荒正威胁着人们。
朱高炽召见了山东布政使(省级最高行政长官)。
“为民牧而视民穷如此,亦动念否乎?”
“凡被灾之处皆已奏乞停今年秋税。”石执中认为已尽其职。
“民饿且死,尚及征税耶?”朱高炽对地方官员无动于衷的态度感到震怒,“汝往督郡县。速取勘饥民口数,近地约三日,远约五日,悉发官粟赈之,事不可缓。”
按照布政使石执中的说法,当时山东是遭受了灾荒。究竟是什么灾,他没有讲,但《明太宗实录》同月条记赈山东被水饥民,看来是遭受了水灾。不过,在这场灾害中,各州县的情况却并不相同。朱高炽一行离开邹县北上到达东平时,见到的却是另一种景象。这里百姓安居,田地齐整,人务其业,既看不到道旁的饥民,也看不到抛荒的田地。从行的杨士奇感到十分吃惊。不亚于他刚刚离开南京见到江北灾民时的那种心情。难道这里没有遭到水患吗?这个紧连梁山泊东平湖的低洼州县,比任何地方都易受水害。东平州之所以不见灾情,只因这里有一名为民安民的知州李湘。
李湘,字永怀,泰和人。初由国子生授职都察院。以才升任东平知州。自从来到东平后,他便以东平为家,除去俸禄之外,一无所取,训诫吏民时,就像对待家人一样。
东平城东有一处大村坝,每逢大雨,山水泛滥,便成水患。李湘初到任上,便奏发丁夫,修堤治水,从根本防治了水患。也正因如此,这次水灾之中东平才免受其害。
山东是元末战乱最厉害之地,破坏非常严重。洪武中虽经三十年复业,刚刚稳定,又遭“靖难”之役,成为燕王朱棣与朝廷征战的主要战场。连年战争,加重了百姓负担,造成了田地荒芜。李湘尽力劝督百姓开垦,几年工夫,东平便道无饥民,野有桑禾,一片升平景象。待到东平原知州还任,李湘该解职改派时,东平百姓却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走了。他们特地入朝乞请,明成祖也特准其请,让李湘留了下来。
随同太子朱高炽北上曾亲见东平之治的杨士奇,对李湘的治政有直观了解,他支持李湘留任,并亲自写了一首《送李永怀归东平》诗相赠。
成祖迁都北京后,连年亲征漠北,山东又成为转运军饷的要冲之地,百姓徭赋甚重,远途转输,多有破产人亡者,只有东平一州,调拨有度,人无失所。
对于李湘这样一个地方贤吏,老百姓自然拥戴乐归。但也有坏人忌恨陷害。不过这一来也就触怒了百姓,上千名乡民赶往济南,向巡按和布政使、按察使诉冤。近百名老人赶到京城为李知州辩白,直到案情查清,奸人伏法,李湘重归东平。
就这样,李湘在东平任上十余年,正统初年被尚书胡潆举为郡守中贤能有为者,改任为怀庆知府。那已是李湘晚年,他依依离别东平时,“东平民扶携老幼,泣送数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