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弱态,有狂态,有疏懒态,有周旋态①。飞鸟依人,情致婉转,此弱态也②。不衫不履,旁若无人,此狂态也③。坐止自如,问答随意,此疏懒态也④。饰其中机,不苟言笑,察言观色,趋吉避凶,则周旋态也⑤。皆根其情,不由矫枉⑥。弱而不媚,狂而不哗,疏懒而真诚,周旋而健举,皆能成器⑦;反之,败类也⑧。大概亦得二三矣⑨。
①有弱态,有狂态,有疏懒态,有周旋态:弱态,委婉柔弱之情态。狂态,狂放不羁之情态。“狂放”不同于“癫狂”,这一点不可忽视,也不能混淆。疏懒态,指恃才傲物的怠慢懒散之情态,而不是意志消沉、精神委靡的怠惰慵懒之情态。周旋态,指智者的攻于交际和善于折中的情态,其中有智有谋,有刚有柔,因而迹近阴险。这四句话的意思是:常见的情态有四种,即委婉柔弱之态,狂放不羁之态,怠慢懒散之态,交际折中之态。
②飞鸟依人,情致婉转,此弱态也:飞鸟,这里指人工驯化了的鸟,这种鸟对主人总是“情致婉转”,依恋不舍。这里的“飞鸟依人,情致婉转”,是弱态的情状和特征。这三句话的意思是:小鸟依恋主人,情致婉转娇柔,这是委婉柔弱之态。
③不衫不履,旁若无人,此狂态也:不衫不履,指衣着不整、不修边幅的样子。旁若无人,指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的样子。这三句话的意思是:衣着不整,不修边幅,恃才傲物,旁若无人,这是狂放不羁之态。
④坐止自如,问答随意,此疏懒态也:坐止自如,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问答随意,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三句话的意思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是怠慢懒散之态。
⑤饰其中机,不苟言笑,察颜观色,趋吉避凶,此周旋态也:中机,即心机。苟,不认真,不严肃。察颜观色,指想方设法了解和掌握对手。趋吉避凶,这是具体的动作原则和方式。这五句话的意思是:把自己的心机深深地掩藏起来,经常一本正经、不苟言笑,跟人打交道总是察颜观色,处理事务善于趋吉避凶,这是交际折中之态。
⑥皆根其情,不由矫枉:根,根源于;来自于。情,这里指内心的真情。不由,不任人随意如何如何。枉,弯曲。矫枉,即故意做作。这两句话的意思是:以上四种情态,都来自于内心的真情,不容随意虚饰造作。
⑦弱而不媚,狂而不哗,疏懒而真诚,周旋而健举,皆能成器:媚,指曲意奉迎、谄媚巴结。哗,指喧哗跳叫、无理取闹。真诚,指坦诚纯真而无虚饰造作。健举,指柔中带刚、强干豪雄。器,指有用之才。这五句话的意思是:委婉柔弱而不曲意谄媚,狂放不羁而不喧哗取闹,怠慢懒散却坦诚纯真,交际折中却强干豪雄,日后必能成为有用之才。
⑧反之,败类也:反之,即弱而媚,狂而哗,疏懒而不真诚,周旋而不健举。败类,即不成器的废物。这两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与以上情况相反,则日后必然会沦为不成器的废物。
⑨大概亦得二三矣:大概,大略,指以上四种情态的大致情形。二三,二三成,意指能看出一些苗头。这两句话的意思是:情态虽然难于把握,不过只要看到其大略,日后谁会成为有用之才,谁会沦为无用的废物,也能够看出二三成。
常见的情态有以下四种:委婉柔弱的弱态,狂放不羁的狂态,怠慢懒散的疏懒态,交际圆滑周到的周旋态。如小鸟依依,情致婉转,娇柔亲切,这就是弱态;衣着不整,不修边幅,恃才傲物,目空一切,旁若无人,这就是狂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分场合,不论忌宜,这就是疏懒态;把心机深深地掩藏起来,处处察颜观色,事事趋吉避凶,与人接触圆滑周到,这就是周旋态。这些情态,都来自于内心的真情实性,不由人任意虚饰造作。委婉柔弱而不曲意谄媚,狂放不羁而不喧哗取闹,怠慢懒散却坦诚纯真,交际圆滑却强干豪雄,日后都能成为有用之才。反之,既委婉柔弱又曲意谄媚,狂放不羁而又喧哗取闹,怠慢懒散却不坦诚纯真,交际圆滑却不强干豪雄,日后都会沦为无用的废物。情态变化不定,难于准确把握,不过只要看到其大致情形,日后谁会成为有用之才,谁会沦为无用的废物,也能看出个二三成。
【智慧解析】
“弱态”之人,性情温柔和善,平易近人,往往又爱多愁善感,“细数窗前雨滴”,缺乏阳刚果敢之气,有优柔寡断之嫌。即所谓的“多才惹得多愁,多情便有多忧,不重不轻正候,甘心消受,谁叫你会风流”之人。这类人的长处在于内心活动敏锐,感受深刻,若从事文学艺术事业或宗教慈善事业,往往有可能做出一定成就。这种人心思细密,做事周全,易叫人放心,但不太适合做开创性的工作。
“狂态”之人,大多不满现实,爱愤世嫉俗,对社会弊病总喜欢痛斥其不足,个人品性往往是耿介高朴,自成一格,正因如此,难与其他人打成一片,团结合作精神不是很好。但这类人有钻劲,又聪明,肯发奋,持之以恒,终能有过人的成就。历史上如郑板桥等人,就属这一类。但过于狂傲,失却分寸,又可能给自己带来不少的麻烦。
具“疏懒态”者,大多有才可恃,对世俗公认的行为准则和伦理规范不以为然,满不在乎,由此引发而为怠慢懒散,倨傲不恭。这种人,倘若心性坦诚而纯真,则不仅可以呼朋引伴,广交天下名士,而且在学术研究或诗歌创作上也会有所成就。疏懒往往只是他们人格的一个侧面,如果某种事业或某项工作确实吸引了他们,他们会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进而孜孜不倦,勤勉无比。虽然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会疏懒不堪,但有一点则是无疑的,即断不能做官。上官一般不会选择他们作为下官,而他们既不善与同僚相处,也不善于接人待物,更不会奉承巴结上官。
他们这么做多半是因为不愿在这些人际关系方面去浪费精力和时间,因此他们宁愿挂冠弃印而去。如陶渊明,做了40多天小官,毅然辞职而去,宁愿去种田,“带月荷锄归”,种种地,写写诗,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神仙日子。尽管生活很艰苦,他也自得其乐,绝不为五斗米向上官折腰。
具“周旋态”者,智慧极高而心机机警,待人则能应付自如,接物则能游刃有余,是交际应酬的高手和行家。这种人是天生的外交家,做国家的外交官或大家豪门的外掌柜,任大公司或大企业的公关先生或公关小姐,都能愉快胜任。其办事能力也很强,往往能独挡一面。假若在周旋中别有一种强悍豪雄之气,那么在外交场合,必能折冲樽俎,建功立业。古人所谓“会盟之际,一言兴邦;使于四方,不辱廷命”,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如历史上盛传的蔺相如完璧归赵、唐睢不辱使命等故事,就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
然而,这中间仍须细细分辨,事物往往不会简单到四种类型就能概括一切,人之性态也如此:
“弱态”若带“媚”,则变为奉迎谄媚之流,摇尾乞怜之辈,这是一种贱相。
“狂态”若带“哗”,则为喧嚷跳叫、无理取闹之流,暴戾粗野、卑俗下流之辈,这是一种妄相。
“疏懒态”若无“真诚”,则会一味狂妄自大,此实为招祸致灾之阶,殊不足取。这是一种傲相。
“周旋态”若无“健举”,则会城府极深,迹近狡诈、阴险和歹毒,这是一种险相。对这种人,倒是应该时时警惕,处处提防,不能因一人之险进而乱了自己的阵脚,甚至败坏了自己的事业。
在这一个是非之间,刘邵在《人物志》中明确提出一个“七似之流”的概念,就是说社会上有一类人,表面看来博学多识,能力很强,但究竟属不属实,就需要仔细分辨了。刘邵把这类人分为七种,称为“七似”,他们都是模棱两可的人:
一似:有人口齿伶俐,滔滔不绝,很能制造气氛,哗众取宠,表面看来似乎能言善辩,但实际是一肚子草包,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目前社会上有很多这类的演说家,我们要小心上他们的当。
二似:肚里有些才华,但明明缺少高等教育,却对政治、外交、法律等各种问题都讲得头头是道。表面上看来似乎博学多能,其实样样通就意味着样样都不精。这类人以御用学者居多,这是似若博学者。
三似:有人水平低,根本听不懂对方的言论,却故意用点头等动作迎合对方,装出听懂了的样子。在有权有势的人身旁常有这一类拍马屁的人。这是似若赞解者。
四似:有人学问太差,遇到问题不敢表明自己的态度,于是等别人全都发表完之后,再跟随赞同附和,用他人的某些言语胡讲一通。许多不学无术的学者即属此类,这是似能只断者。
五似:有人无能力回答问题,遇到别人质问之时,故意假装精妙高深的样子,避而不答,其实是一窍不通。有些官员遇到民众质问时,常是不屑一答,加以回避,其实是不懂,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即属此类。这是似若有余实不知者。
六似:有人一听别人的言论就感到非常佩服,其实似懂非懂,就是不懂。这是似悦而不怿者。
七似:有一种人物,道理上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仍然牵强附会,不肯服输,一味地强词夺理。此种理不直气却壮的人,在讨论场上处处可见。这是似理不可屈者。
前面所讲的情态,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作为用人者,应迎其长,避其短。在察看之时,则应从细小处入手,方可明断其是非真假,正大者可成器材,褊狭者会成败类,应注意区分。
【智慧典例】
东郭垂观态识人
人一生要经历漫长的路程,大致说来有四个时期:幼年时期、青年时期、壮年时期、老年时期。在各个阶段,人的生理、心理发育和变化都有一定差异,有些方面甚至非常显著。表现在人的肤色上则会有明暗不同的各种变化。这就如同一株树,初生之时,色薄气雅,以稚气为主;生长之时,色明气勃;到茂盛之时,色丰而艳;及其老时,色朴而实。人与草木俱为天地之物,而人更钟天地之灵气,少年之时,色纯而雅;青年之时,色光而洁;壮年之时,色丰而盛;老年之时,色朴而实,这就是人一生几个阶段气色变化的大致规律。人的一生不可能有恒定不变的气色,以此为准绳,就能有辩证地看待人气色的不同变化,以“少淡、长明、壮艳、老素”为参照,可免于陷入机械论的错误中去。
一般来讲,仁善厚道之人,有温和柔顺之色;勇敢顽强之人,有激奋刚毅之色;睿智慧哲之人,有明朗豁达之色。
齐桓公上朝与管仲商讨伐卫的事,退朝后回后宫。卫姬一望见国君,就立刻走下堂一再跪拜,替卫君请罪。桓公问她什么缘故,她说:“妾看见君王进来时,步伐高迈,神气豪强,有讨伐他国的心志。看见妾后,脸色改变,您一定是要讨伐卫国。”
第二天,桓公上朝,谦让地引进管仲。管仲说:“君王取消伐卫的计划了吗?”桓公说:“仲公怎么知道的?”管仲说:“君王上朝时,态度谦让,语气缓慢,看见微臣时面露惭愧,微臣因此知道。”
齐桓公与管仲商讨伐莒,计划尚未发布却已举国皆知。桓公觉得奇怪,就问管仲。管仲说:“国内必定有圣人。”桓公叹息说:“白天来王宫的役夫中,有位拿着木杵而向上看的,想必就是此人。”于是命令役夫再回来做工,而且不可找别人顶替。
不久,东郭垂到来,管仲说:“是你说我国要伐莒的吗?”他回答:“是的。”管仲说:“我不曾说要伐莒,你为什么说我国要伐莒呢?”他回答:“君子善于策谋,小人善于臆测,所以小民私自猜测。”管仲说:“我不曾说要伐莒,你从哪里猜测的?”
他回答:“小民听说君子有三种脸色:悠然喜乐,是享受音乐的脸色;忧愁清静,是有丧事的脸色;生气充沛,是将要用兵的脸色。前些日子臣下望见君王站在台上,生气充沛,这就是将要用兵的脸色。君王叹息时所说的都与莒有关,君王所指的也是莒国的方位。小民猜测,尚未归顺的小诸侯唯有莒国,所以才敢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