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于人概天概之说不甚措意,而言及势利之天下,强凌弱之天下,此岂自今日始哉?盖从古已然矣。
从古帝王将相,无人不由自立自强做出。即为圣贤者,亦各有自立自强之道,故能独立不惧,确乎不拔。昔余往年在京,好与诸有大名大位者为仇,亦未始无挺然特立,不畏强御之意。
近来见得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用偏废,太柔则靡①,太刚则折。刚非暴戾之谓也,强矫而已;柔非卑弱之谓也,谦退而已。趋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逐利则当谦退;开创家业则当强矫,守成安乐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则当强矫,入与妻孥享受则当谦退。
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此余所深信,而弟宜默默体验者也。
同治元年五月廿八日
①靡:颓废。
沅、季弟左右:
沅弟对于人刮平、天刮平的说法,不以为然,而说到势利的天下,以强凌弱的天下,这难道从今天才开始吗?那是自古以来就如此。
古代的帝王将相,没有一个人不是由自强自立做出来的。就是圣人、贤者,也各有自强自立的道路。所以能够独立而不惧怕,确定而坚忍不拔。我往年在京城,喜欢与有大名声、有大地位的人结仇,也并不是没有傲然自立、不畏强暴的意思。
近来悟出天地间的道理,刚柔互用,不可偏废。太柔就会颓废,太刚就会折断。刚不是暴戾的意思,强行矫正罢了。柔不是卑下软弱的意思,谦虚退让罢了。办事情、赴公差要强矫,争名夺利要谦退;开创家业要强矫,守成安乐要谦退;出外与别人应酬接触要强矫,在家与妻儿享受要谦退。
如果一方面建功立业,外享盛名。一方面又要买田建屋,追求厚实舒服的生活。那么,两方面都有满盈的征兆,完全缺乏谦退的念头,那决不能长久。这是我所深信不疑的,而弟弟们应该默默地体会的!
同治元年五月二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