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是大夫和文学对面互相讽刺的记录。大夫指责儒生“往来浮游,不耕而食,不蚕而衣”,“授之以政则不达”,“此亦当世之所患也”。文学则反唇相讥,认为“今之执政亦未能称盛德”。
大夫曰:古者经井田,制廛里,丈夫治其田畴,女子治其麻枲,无旷地,无游人。故非商工不得食于利末,非良农不得食于收获,非执政不得食于官爵。今儒者释耒耜而学不验之语,旷日弥久,而无益于治,往来浮游,不耕而食,不蚕而衣,巧伪良民,以夺农妨政,此亦当世之所患也。
经:划分。井田:见《力耕篇》注释。
廛(chan)里:住宅。古代一户人家所住的房屋叫廛,五家为邻。五邻为里。麻枲,解见《园池篇》注释。
游人:游手好闲的人。
商工:谓自产自销的手工业者,不是商人和工人。
释:放下。耒耜(l7I si):古代翻土的农具,后为农具的总称。不验之语:不能用实践来证明的空话。
“治”原作“理”,本篇后文“言治尚于唐、尧”,“任能以治国”,“言治则称尧、舜”、“固未可与论治也”,“天子立公卿以明治”,字俱作“治”,此避唐讳改未尽者,今辄为改正。浮游:东游西逛。
妨农夺政:影响农业,妨碍朝政。
大夫说:古时候,划分了井田,规定了住宅,男人耕田种地,妇女纺麻织布,没有荒废的土地,没有游手好闲的人。因此,不是手工业者或做买卖的人,就不能靠经营工商业为生。不是好的农民,就不能靠从事农业吃饭,不是管理政事的人,就不能享受国家的俸禄。现在,你们这些儒生,丢下农具去学那些不切实际的空话,荒废了很多时间,而对于治理国家却毫无益处,你们到处往来游逛,不耕田却白吃饭,不养蚕却白穿衣,欺骗百姓,影响农业,妨碍朝政,这是当今社会上的祸害。
文学曰:禹慼洪水,身亲其劳,泽行路宿,过门不入。当此之时,簪堕不掇,冠挂不顾,而暇耕乎。孔子曰:“诗人疾之不能默,丘疾之不能伏。”是以东西南北七十说而不用,然后退而修王道,作《春秋》,垂之万载之后,天下折中焉。岂与匹夫匹妇耕织同哉!传曰:“君子当时不动,而民无观也。”故非君子莫治小人,非小人无以养君子。不当耕织为匹夫匹妇也。君子耕而不学,则乱之道也。
“慼”原作“蹙”,今据王先谦说改正。慼,忧虑。
簪(zan):用来绾住头发的一种首饰。掇(dao):拾起。冠挂:帽子被树枝挂掉。《淮南子·原道篇》:“禹之趋时也,履遗而费取,冠挂而费顾。”与此文异义同。《论衡·对作篇》:“孔子曰:‘诗人疾之不能默,丘疾之不能伏。’”此文未见所出,盖《论衡》即本之《盐铁论》。
七十说:游说了七十个国君。七十,非实际数字,是一种夸大的说法,表示多次游说。垂:流传。万载:万年。
折中:“折”,判断;“中”,恰当。这里指以《春秋》作为判断事物的标准。此文未详所出。
《孟子·滕文公上》:“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野人”、“小人”,都是指劳动人民而言。
“不当”原作“当不”,今据姚范、俞樾说改正。
文学说:禹对洪水泛滥很是担忧,亲自治水,不辞辛苦,在水里行走,路旁过夜,经过自己的家门都不进去。在那时,他绾发的簪子掉了都顾不上拾,帽子被树枝挂掉了也顾不上去拿,哪里还有闲功夫去种地呢?孔子说:“诗人对天下无道感到痛心而不能沉默不言,我孔丘痛恨天下礼崩乐坏而不能隐居不管。”所以他东西南北奔走各国,到处游说,但都不被重用,然后返回鲁国,研究王道,编写《春秋》,让它流传万年之后,作为天下人判断事物的标准。他怎么能与一般老百姓一样去耕田织布呢?古书上说:“君子在适当时机不进行道德说教,那么老百姓就看不到准则,也就无所遵循了。”所以,没有君子就没有人治理老百姓,没有老百姓就没有人供养君子,君子是不应当像一般百姓那样去耕田织布的。如果君子也去耕田而不学先王之道,那就是导致天下大乱的途径。
大夫曰:文学言治尚于唐、虞,言义高于秋天,有华言矣①,未见其实也。昔鲁穆公之时②,公仪为相③,子思、子柳为之卿④,然北削于齐,以泅为境,南畏楚人,西宾秦国⑤。盂轲居梁⑥,兵折于齐⑦,上将军死而太子虏⑧,西败于秦⑨,地夺壤削,亡河内、河外⑩。夫仲尼之门,七十子之徒,去父母,捐家室,负荷而随孔子,不耕而学,乱乃愈滋。故玉屑满箧⑪,不为有宝;诗书负笈⑫,不为有道。要在安国家,利人民,不苟繁文众辞而已⑬。
华言:华丽的辞句。
鲁穆公:战国时鲁国国君,名显,鲁元公子。
公仪:即公仪休,鲁穆公时为博士,奉法循理,百官自正,使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事见《史记·循吏传》。
“子柳”原作“子原”,明初本,华氏本作“子柳”,今据改。卢文弨曰:“‘子原’《说苑·杂言》篇作‘子庚’,仍泄柳字。”案《孟子·告子下》:“鲁穆公之时,公仪子为政,子柳、子恩为臣,鲁之削也滋甚。”“子柳”就是“泄柳”。
宾:服从。
孟柯:解见《论儒篇》注释。
兵折于齐:公元前344-前343年,魏与齐在马陵(今河南省范县)两军相峙,结果,魏军中了齐国孙膑的计谋,大败。魏将庞涓被擒,太子申被俘。
上将军:即魏将庞涓。太子:即太子申。
西败于秦:指公元前341年,商鞅率秦军攻魏,公元前330年,秦公孙衍攻魏,公元前290年,秦将白起攻魏,魏割让黄河两岸的土地给秦。
河内、河外:指山西、陕西两省交界处南段黄河以东和以西的地方。《孟子·梁惠王上》:“梁惠王曰:‘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这里有些事是在孟子到梁以前就发生的,但都记在孟轲的账上,是因为在会议发言时记忆不太准确的原故。⑪玉屑:玉石的碎末。箧(qi8):箱子。
⑫“诗书”原作“诵诗书”,当衍一字。卢文弨删“诗”字,张之象本、沈延铨本、金蟠本作“诗书”,无“诵”字,则“诗”读为“持”,《诗谱序·正义》引《诗含神雾》:“诗者,持也。”是“诗”字有“持”义,“持书”与“负笈”对文,意较明白,张、沈、金本可从,今据删改。或原文本作“持书”,转写误为“诗书”,又以“诗书”与“负笈”对文不妥,遂于“诗书”上加“诵”字也。笈(j9),书箱。
⑬“繁文”原作“文繁”,今据黄季刚说乙正。
大夫说:文学说起治国的道理比唐尧、虞舜还要高明,谈及礼义来比秋天的天空还要高,空有华丽的言辞,却见不到实际的效果。过去鲁穆公当政时,公仪休为相,子思、子柳为卿,然而还得把北边的土地割让给齐国,以泗水为界,南边惧怕楚国,西边屈从秦国。孟轲在梁国时,梁国的军队被齐国打败,上将军庞涓被杀,太子申被俘,西边又被秦国打败,领土被占领,疆域被削割,丢掉了黄河东西两岸的大片领土。孔丘有七十多个门徒,他们离别了父母,抛弃了妻子儿女,背着行李、扛着书箱,跟随孔丘,不去耕田而去学儒术,于是天下乱得越来越厉害了。所以,有满箱的碎玉,不能算有珍宝;背着满箱《诗经》、《尚书》,也不能算懂得治国之道。关键在于能使国家安定,对人民有利,而不是随随便便说很多空话就行的。
文学曰:虞不用百里奚之谋而灭,秦穆用之以至霸焉。夫不用贤则亡,而不削何可得乎?孟子适梁,惠王问利,答以仁义。趣舍不合,是以不用而去,怀宝而无语。故有粟不食,无益于饥;睹贤不用,无益于削。纣之时,内有微、箕二子,外有胶鬲、棘子,故期不能存。夫言而不用,谏而不听,虽贤,恶得有益于治也?
《孟子·告子下》:“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霸,不用贤则亡,削何可得与?”《孟子·梁惠王上》:“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趣舍:即“取舍”,这里指政治主张。
“怀宝”上原有“夫”字,今据王先谦说删。《论语·阳货篇》:“怀其宝而迷其邦”。即此文所本。
微:微子。箕:箕子。
胶鬲(g5):商纣王的大臣,后来投奔周文王,成为周朝的大臣。棘子:《庄子·逍遥游》:“汤之问棘也。”《释文》:“棘,李云:‘汤时贤人。’又云:‘是棘子。’”这个棘子,应当是汤时那个棘子的后人。
恶(w&)得:怎么能够。
文学说:虞国不采纳百里奚的计谋而使国家灭亡,秦穆公重用百里奚而成就了霸业。不任用贤人,国家就会危亡,要想不割让土地给别国怎么可能呢?孟子到梁国去,梁惠王问他关于“利”的事,孟子用“仁义”来回答。彼此政治主张不同,所以孟子没被任用而离去,他虽有满腹经纶,但是只能沉默不语。所以,有粮食不吃,免不了要挨饿;看到贤人而不用,国家就要被削弱。商纣王时,内有微子、箕子治理,外有胶鬲、棘子辅助,但商朝还是灭亡了。如果不采纳贤人的意见,不听取他们的规劝,虽然有贤人,又怎么能有助于治理国家呢?
大夫曰:橘柚生于江南,而民皆甘之于口,味同也;好音生于郑、卫,而人皆乐之于耳,声同也。越人子臧、戎人由余,待译而后通,而并显齐、秦,人之心于善恶同也。故曾子倚山而吟,山鸟下翔;师旷鼓琴,百兽率舞。未有善而不合,诚而不应者也。意未诚与?何故言而不见从,行而不合也?
郑、卫:春秋时国名,在今河南省境内。
“子臧”原作“夷吾”,今据张敦仁说校改。
由余:春秋时戎(我国古代西北地区的少数民族)人,后来降秦,秦穆公用他的计谋征服了西戎。
曾子:即曾参,孔丘的学生。性至孝,但仍受其父的怀疑。曾子就走到山里去,靠着山坡高声吟唱诗歌,表示其悲伤叹息。事见《吕氏春秋·必己篇》高诱注。山鸟下翔:指山里的鸟闻声感动,因而飞下来听。
师旷:见《刺复篇》注释。相传他善鼓琴,鼓琴时,有玄鹤十六只从南方来,引颈而鸣,舒翼而舞。事见《韩非子·十过篇》这里说“百兽率舞”,是把这故事又夸大了。“意”,通“抑”。“与”,同“欤”,文言助词,表示疑问。
大夫说:桔柚生长在江南,人们吃了都觉得味美可口,因为人们对味道的感觉是相同的;好听的音乐产生在郑国和卫国,人们听了都感到悦耳,因为人们对声音的感觉是一样的。越人子臧和戎人由余,他们的话要通过翻译才能懂,但他们在齐国和秦国都居于显赫的地位,因为人们分辨善恶的标准是相同的。所以曾参曾倚着山坡而叹息,山鸟也飞下来在他身边盘旋;师旷弹琴,各种野兽都随着琴声跳起舞来。因此,好的东西没有不被人接受的,真诚的建议没有不被采纳的。大概你们未必真有诚意吧?不然,为什么你们的建议不被采纳,所作所为不合与世呢?
文学曰:扁鹊不能治不受针药之疾,贤圣不能正不食谏诤之君。故桀有关龙逢而夏亡,纣有三仁而商灭,故不患无由余、子臧之论,患无桓、穆之听耳。是以孔子东西无所遇,屈原放逐于楚国也。故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此所以言而不见从,行而不得合者也。
不食:不接受,不听取。谏诤:直言规劝君主,使其改正错误。
关龙逢:桀臣。桀作酒池糖丘,为长夜饮。龙逢力谏,桀不听,并把他杀害了。事见《史记·夏本纪》。“夏亡”原作“亡夏”,今从明初本、华氏本、《治要》乙正。“纣”原作“殷”,今从《治要》改正。“仁”原作“人”,张之象本、沈延铨本及《治要》引作“仁”,今据改正。三仁:指微子、箕子、比干三人。《论语·微子篇》:“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故”字原无,今据《治要》引补。“子臧”原作“夷吾”,今据张敦仁说校改。“论”原作“伦”,今据“治要”引校改。
“遇”原作“适遇”,今据《治要》引删“适”字。王先谦曰:“《治要》无‘适’字。疑‘适’、‘遇’形近致衍。”
屈原:战国时楚人,名平,别号灵均。博闻强记,明于治乱,仕楚为三闾大夫。怀王重其才,靳尚辈谮而疏之。原忧愁幽思,而作《离骚》,希望怀王感悟。怀王死,顷襄王复信谗言,谪原于江南。原又作《渔父》诸篇以见志。后自沉汨罗而死。见《史记·屈原列传》。“也”字原无,据《治要》引补。
原脱“何必去父母之邦”句,《治要》引有,与《论语·微子篇》合,今据订补。此两句原作“终非以此言而不见从,行而不合者也”,今从《治要》引校正。
文学说:扁鹊不能医治不接受针刺和药物的疾病,贤人圣人也不能纠正不接受规劝的国君的过失。因此,夏桀虽有关龙逢,夏朝还是灭亡了,殷纣虽有微子、箕子、比干三个仁人,但商朝还是灭亡了。可见不怕没有由余、子臧的见解,就怕没有像齐桓公、秦穆公那样能听取建议的国君。因此,孔子东奔西走而得不到任用,屈原被楚国放逐。所以说:“用正道侍奉国君,到哪里不是多次被罢官呢?如果是用不正道侍奉国君,又何必要离开自己的国家。”归根结底这不就是我们的建议不被采纳,所作所为不合于世的原因吗?
大夫曰:歌者不期于利声,而贵在中节;论者不期于丽辞,而务在事实。善声而不知转,未可为能歌也;善言而不知变,未可谓能说也。持规而非矩,执准而非绳,通一孔,晓一理,而不知权衡,以所不睹不信人,若蝉之不知雪,坚据古文以应当世,犹辰参之错,胶柱而调瑟,固而难合矣。孔子所以不用于世,而孟轲见贱于诸侯也。
中节:符合节拍。
转:这里指变换曲调。
为:同“谓”。
孔:小洞。这里指一孔之见。
辰参(sh5n):两个星名,都是二十八宿之一。“辰星”也叫商星,出现在天空的东方,“参星”出现在天空的西方,两者不能同时出现,故曰“辰参之错”。
胶:粘着。柱:瑟(一种二十五根弦的乐器)上用来调弦的短木,用胶把它粘住了,就无法调弦了。“胶柱调瑟”,语又见《淮南子·齐俗篇》:“今握一君之法籍,以非传代之俗,譬由胶柱而调瑟也。”一曰“胶柱鼓瑟”,比喻拘泥不知变通。
大夫说:唱歌的人不追求声音的尖利,而贵在合乎节拍;谈论问题的人不追求华丽的言辞,而必须要合乎实际。善于唱歌但不懂得变换音调,不能算唱得好;善于言辞但不知道变通,不能算会说话。拿着圆规而否定曲尺,拿着水平仪而否定墨线,这是一孔之见,只懂得一个道理,而不知道全面比较衡量。因为自己没有看见,就不相信别人,这就好像蝉不知道有雪一样。顽固地死抱着古书上的道理并应用于当世,就如同辰星和参星相错而行永远不能相遇,又像粘住瑟柱而去调瑟弦,当然声音很难合拍了。这就是孔子不被当时任用,而孟轲被诸侯所看不起的原因。
文学曰:日月之光,而盲者不能见,雷电之声①,而聋人不能闻。夫为不知音者言,若语于喑聋②,可特蝉之不知重雪耶③?夫以伊尹之智、太公之贤,而不能开辞于桀、纣④,非说者非⑤,听者过也。是以荆和抱璞而泣血⑥,曰:“按得良工而剖之?”屈原行吟泽畔⑦,曰:“安得皋陶而察之⑧?”夫人君莫不欲求贤以自辅,任能以治国,然牵于流说⑨,惑于道谀⑩,是以贤圣蔽掩⑪,则谗佞用事⑫,以此亡国破家,而贤士饥于岩穴也⑬。昔赵高无过人之志⑭,而居万人之位,是以倾覆秦国而祸殃其宗。尽失其瑟,何胶柱之调也。
雷电:王先谦曰:“‘电’无声,疑‘霆’字之误。”黄季刚曰:“‘雷’、‘电’连类而言。”
喑(y9n):哑巴。
重雪:大雪。
开辟:陈说。这里指规劝。
“者非”原作“也非”,今据张之象本、沈延铨本、金蟠本校改。
荆和抱璞而泣血:传说春秋时楚人卞和(又称荆和)得到一块没有剖开的玉石(璞),献给楚厉王,厉王叫玉工看了,以为是石头,楚厉王认为卞和欺骗了自己,命人砍掉了他的左脚。楚武王即位后,卞和又去献玉,结果又被砍去右脚。等到文王即位后,卞和抱着璞到荆山中哭了三天三夜,以至泪尽眼睛出血。文王听说后,命人剖璞,果然是块宝玉,遂命名曰“和氏璧”。事见《韩非子·和氏篇》行吟:边走路边吟诗。泽畔:湖边。《楚辞·渔父》:“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皋陶(gao yao):上古人名,传说是舜的法官。
牵:牵制,束缚。流说:流言蜚语。
道谀(y*):阿谀奉承。
⑪蔽掩:遮盖。这里指被人排挤,得不到任用。
⑫谗佞:惯于巧言谄媚,说别人的坏话。
⑬岩穴:岩洞。这里指穷乡僻壤。
⑭志:古文“识”字。
文学说:日月的光泽,盲人是看不见的,打雷的声音,聋子是听不到的。和不了解自己的人说话,就如同对聋哑人说话一样,何止是蝉不知道大雪呢?即使以伊尹的智慧,姜太公的贤能,也不能劝谏夏桀、商纣,这就不是规劝者的过失了,而是听话人的过错啊。因此荆和抱着璞玉哭得眼睛流出了血,他说:“怎能得到好的玉工来剖开璞呢?”屈原在湖边边走边吟诗,他说:“怎能得到皋陶那样的法官来判明是非呢?”君主没有不想得到贤人来辅助自己,任用有才能的人来治理国家的,然而由于受到流言蜚语的牵制,被阿谀奉承所迷惑。所以,贤能的人被排斥,而惯于巧言谄媚的人却当了权,造成国亡家破,而贤人只能在穷乡僻壤的地方忍饥挨饿。过去赵高并没有超人的见识,却处在管理万人的官位上,因此使秦国覆没而他的家族也遭到灾祸。连整个的瑟都丢掉了,还谈得上什么“胶柱调瑟”呢?
大夫曰:所谓文学高第者①,智略能明先王之术,而姿质足以履行其道②。故居则为人师③,用则为世法④。今文学言治则称尧、舜,道行则言孔、墨,授之政则不达⑤,怀古道而不能行,言直而行枉⑥,道是而情非,衣冠有以殊于乡曲⑦,而实无以异于凡人。诸生所谓中直者⑧,遭时蒙幸⑨,备数适然耳⑩。殆非明举所谓⑪,固未可与论治也。
高第:“德优才高”的意思。
姿质:同“资质”,天资,禀赋。这里指才能、品德。
居:家居,平常,指不当官的时候。
用:指在朝当官的时候。法:典范。
不达:不通晓。
“行”下原有“之”字,今据俞樾说删。
乡曲:这里指住在偏僻乡村里的老百姓。
中(zh^ng)直:合乎标准而当选。直同“值”。
遭时:遇到时机。蒙幸:受到推举。“幸”原作“率”,今据王先谦说校改。备数:凑数,充数。适然:偶然,碰巧。
⑪明举:指汉昭帝诏举贤良文学。所谓:诏令中提出的标准和要求,这是说文学不符合选举条件。
大夫说:所谓“才优德高”的文学,智谋应能阐明先王治国的办法,才能也足以实行先王的治国之道。所以,他们在不执政时能成为人们的师表,执政时就是当世的典范。现在你们这些文学,谈论起治国的道理,就称颂尧、舜,谈实行的办法只会说孔丘、墨翟那一套,真叫你们管理国家大事,却又一事无成。死守过时的道理而不能实行,讲得头头是道,实际情况却另是一样。穿戴和一般老百姓不同,其实,行为和平凡人没有两样。你们这些所谓合乎标准而中选的人,不过是偶然遇到好时机,幸运地受到推举,滥竽充数罢了。恐怕并不是皇帝所要选拔的优秀人才,本来就不能跟你们谈论治国的道理。
文学曰:天设三光以照记,天子立公卿以明治。故曰:公卿者,四海之表仪,神化之丹青也。上有辅明主之任,下有遂圣化之事。和阴阳,调四时,安众庶,育群生,使百姓辑睦,无怨思之色,四夷顺德,无叛逆之忧。此公卿之职,而贤者之所务也。若伊尹、周、召三公之才,太颠、闳夭九卿之人。文学不中圣主之时举,今之执政,亦未能称盛德也。
大夫不说,作色,不应也。
三光:指日、月、星。照记:即《淮南子·齐俗篇》“日月之所照”的“照”;照,照耀。
表仪:即仪表,犹言法则,楷模,榜样。
丹青:绘画所用的红色和青色颜料,泛指绘画。这里引申为榜样、表率。辑睦:和睦。
太颠、闳(h¥ng)夭:周朝时文王、武王的大臣。九卿:汉太常、郎中令、中大夫令、太仆、大理、大行令、宗正、大司农、少府为正九卿,中尉、主爵都尉、内史列于九卿。见《汉书·百官公卿表》。
文学说:上天有日、月、星三光以照耀人间,皇帝设立卿以申明治国之道。所以说:身为公卿的人应该是天下效法的表率,能感化人的榜样。对上有辅佐贤明君主的责任,对下有实现圣贤教化百姓的义务。和谐气候的寒暖,调节春夏秋冬四季,安抚教育百姓,使他们和睦亲近,没有怨恨和优愁,使四方的少数民族顺从德政,国家没有叛乱的忧虑。这就是公卿应尽的职责,也是贤人所应当做的事情。像伊尹、周公、召公那样的三公和太颠、闳夭那样的九卿就都是这样的。如果说我们文学不符合圣主的选拔标准,那么现在你们这些执政的人也未必称得上道德高尚吧。大夫很不高兴,脸变了颜色,不作回答。
文学曰:朝无忠臣者政闇,大夫无直士者位危。任座正言君之过,文侯改言行,称为贤君。袁盎面刺绛侯之骄矜,卒得其庆。故触死亡以干主之过者,忠臣也,犯严颜以匡公卿之失者,直士也,鄙人不能巷言面违。方今入谷之教令,张而不施,食禄多非其人,以妨农商工,市井之利,未归于民,民望不塞也。且夫帝王之道,多堕坏而不修,《诗》云:“济济多士。”意者诚任用其计,苟非陈虚言而已。
政闇:政治黑暗。闇同“暗”。
任座:战国时魏文侯的大夫。魏文侯举行宴会,征求大家对他的看法。任座说他是“不肖之君”,文侯不悦,任座便退出。文侯又问翟璜,翟璜说:“仁君。”文侯说:“怎么知道?”翟说:“君仁,大臣敢直言,任座刚才知道君仁,故敢直言。”文侯很高兴,让翟召任座,把他迎为上宾。事见《吕氏春秋·自知篇》。
袁盎:又作“爰盎”,字丝,汉代楚人。事见《晁错篇》题解。面刺:当面批评。绛侯:即周勃,西汉河南蒙阳人,曾跟随刘邦起义,文帝时为右丞相。“袁盎面刺绛侯之骄矜”,指汉文帝时,周勃朝见皇帝时表现得很得意。文帝以为“社稷臣”。盎则以为只能说是功巨,而不配称社稷臣。勃知而恨之。后勃被罢相,被告谋反,被捕入狱,宗室诸公莫敢为言,袁盎又为周勃争辩,文帝才释放了周勃。周勃乃与袁盎结交。
鄙人:自称的谦词。巷言:即《史记·秦始皇本纪》李斯所谓“出则巷议”之“巷议”,在街巷中窃窃私议的意思。违,与“韪”(w5i)通。巷言面违:当面奉承,背后诽谤的意思。“方今入谷之教令”,原作“方今人主谷之教令”,今据黄季刚说校改。本书《复古篇》亦有“入谷射官”之文,可证。
施:同“弛”,放松。
“商工”,即上文“非工商不得食于利末”之“工商”,非谓工与商。塞:满足。
这是《诗经·大雅·文王篇》文。济济:众多。
文学说:朝廷没有忠臣,政治就会黑暗,大夫身边没有正直之士,地位就会危险。任座正直地指出魏文侯的过错,使魏文侯改正了言行,被称为贤君。袁盎当面批评绛侯骄傲自大,最终绛侯却得到了袁盎的好处。所以,敢于冒着生命危险去批评国君过错的人是忠臣,敢于触犯公卿的尊严去纠正他们错误的人是正直之士。他们不能当面奉承,背后诽谤。当今颁布的入谷补官的法令,严格执行,毫不放松。拿俸禄的官吏,多数是不称职的,因此,妨碍了农业的发展和手工业者的收入,各种官营事业的收益,也没有给百姓,百姓的愿望得不到满足。而且先王之道大多被毁坏而不完备。《诗经》上说:“人才济济。”大概是说要真正地任用贤能并采用他们的计谋,而不是随便说几句空话就行的。
三光:指日、月、星。照记:即《淮南子·齐俗篇》“日月之所照”的“照”;照,照耀。
表仪:即仪表,犹言法则,楷模,榜样。
丹青:绘画所用的红色和青色颜料,泛指绘画。这里引申为榜样、表率。辑睦:和睦。
太颠、闳(h¥ng)夭:周朝时文王、武王的大臣。九卿:汉太常、郎中令、中大夫令、太仆、大理、大行令、宗正、大司农、少府为正九卿,中尉、主爵都尉、内史列于九卿。见《汉书·百官公卿表》。
文学说:上天有日、月、星三光以照耀人间,皇帝设立卿以申明治国之道。所以说:身为公卿的人应该是天下效法的表率,能感化人的榜样。对上有辅佐贤明君主的责任,对下有实现圣贤教化百姓的义务。和谐气候的寒暖,调节春夏秋冬四季,安抚教育百姓,使他们和睦亲近,没有怨恨和优愁,使四方的少数民族顺从德政,国家没有叛乱的忧虑。这就是公卿应尽的职责,也是贤人所应当做的事情。像伊尹、周公、召公那样的三公和太颠、闳夭那样的九卿就都是这样的。如果说我们文学不符合圣主的选拔标准,那么现在你们这些执政的人也未必称得上道德高尚吧。大夫很不高兴,脸变了颜色,不作回答。
文学曰:朝无忠臣者政闇,大夫无直士者位危。任座正言君之过,文侯改言行,称为贤君。袁盎面刺绛侯之骄矜,卒得其庆。故触死亡以干主之过者,忠臣也,犯严颜以匡公卿之失者,直士也,鄙人不能巷言面违。方今入谷之教令,张而不施,食禄多非其人,以妨农商工,市井之利,未归于民,民望不塞也。且夫帝王之道,多堕坏而不修,《诗》云:“济济多士。”意者诚任用其计,苟非陈虚言而已。
政闇:政治黑暗。闇同“暗”。
任座:战国时魏文侯的大夫。魏文侯举行宴会,征求大家对他的看法。任座说他是“不肖之君”,文侯不悦,任座便退出。文侯又问翟璜,翟璜说:“仁君。”文侯说:“怎么知道?”翟说:“君仁,大臣敢直言,任座刚才知道君仁,故敢直言。”文侯很高兴,让翟召任座,把他迎为上宾。事见《吕氏春秋·自知篇》。
袁盎:又作“爰盎”,字丝,汉代楚人。事见《晁错篇》题解。面刺:当面批评。绛侯:即周勃,西汉河南蒙阳人,曾跟随刘邦起义,文帝时为右丞相。“袁盎面刺绛侯之骄矜”,指汉文帝时,周勃朝见皇帝时表现得很得意。文帝以为“社稷臣”。盎则以为只能说是功巨,而不配称社稷臣。勃知而恨之。后勃被罢相,被告谋反,被捕入狱,宗室诸公莫敢为言,袁盎又为周勃争辩,文帝才释放了周勃。周勃乃与袁盎结交。
鄙人:自称的谦词。巷言:即《史记·秦始皇本纪》李斯所谓“出则巷议”之“巷议”,在街巷中窃窃私议的意思。违,与“韪”(w5i)通。巷言面违:当面奉承,背后诽谤的意思。“方今入谷之教令”,原作“方今人主谷之教令”,今据黄季刚说校改。本书《复古篇》亦有“入谷射官”之文,可证。
施:同“弛”,放松。
“商工”,即上文“非工商不得食于利末”之“工商”,非谓工与商。塞:满足。
这是《诗经·大雅·文王篇》文。济济:众多。
文学说:朝廷没有忠臣,政治就会黑暗,大夫身边没有正直之士,地位就会危险。任座正直地指出魏文侯的过错,使魏文侯改正了言行,被称为贤君。袁盎当面批评绛侯骄傲自大,最终绛侯却得到了袁盎的好处。所以,敢于冒着生命危险去批评国君过错的人是忠臣,敢于触犯公卿的尊严去纠正他们错误的人是正直之士。他们不能当面奉承,背后诽谤。当今颁布的入谷补官的法令,严格执行,毫不放松。拿俸禄的官吏,多数是不称职的,因此,妨碍了农业的发展和手工业者的收入,各种官营事业的收益,也没有给百姓,百姓的愿望得不到满足。而且先王之道大多被毁坏而不完备。《诗经》上说:“人才济济。”大概是说要真正地任用贤能并采用他们的计谋,而不是随便说几句空话就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