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遵宪
黄遵宪(1848-1905),字公度,别署“人境庐主人”、“东海公”。广东嘉应人。光绪二年(1876)举人。历聘日本、美国、英国、新加坡等国,著《日本国志》、《日本杂事诗》,期为中国变革之鉴。光绪二十年中日战争起,两江总督张之洞以筹防需人,奏请调归。二十一年,任江宁洋务局总办,旋入强学会。二十三年,改任湖南长宝盐法道,署理按察使,协助巡抚陈宝箴厉行新政,设保卫局,与梁启超、谭嗣同创办时务学堂、南学会、湖南不缠足会,以期开启民智,提高绅权。二十四年四月,徐致靖荐为通达时务人才,同列名者有康有为、谭嗣同、张元济、梁启超四人。戊戌政变起,得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之助,幸免于难,即回原籍读书办学以终。余事为诗,著《人境庐诗草》,主张“我手写我口”,为“诗界革命”魁杰。
双双燕
罗浮睡了,试召鹤呼龙④,凭谁唤醒?尘封丹灶⑤,剩有星残月冷。欲问移家仙井⑥,何处觅、风鬟雾鬓⑦?只应独立苍茫⑧,高唱万峰峰顸。荒径。蓬蒿半隐。幸空谷无人,栖身应稳。危楼倚遍,看到云昏花暝。回首海波如镜,忽露出、飞来旧影⑨。又愁风雨合离,化作他人仙境。
①潘兰史:即潘飞传。
②陈兰甫:即陈澧。
③狗尾之诮:被讥笑为续貂的狗尾。
④召鹤呼龙:龙与鹤都是仙人坐骑。
⑤丹灶:东晋时葛洪在罗浮山修道炼丹,留下的炼丹的炉灶。
⑥仙井:指罗浮山上冲虚观内的长生井,传说葛洪曾饮此井水。
⑦风鬟雾鬓:指仙女。李朝威《柳毅传》:“见大王爱女牧羊于野,风鬟雾鬓。”
⑧独立苍茫:杜甫《乐游园歌》:“独立苍茫自咏诗。”
⑨“回首”二句:传说于罗浮主峰飞云顶上可望见东海。古人又以为浮山本为蓬莱的一部分,浮海而至,与罗山并体。故这二句谓回首远眺东海,见到蓬莱仙境。
稼轩之沉着、东坡之超逸、白石之清刚,熔于一炉。公度不甚为词,而篇篇名作。此词悲怀难抑,大有独立苍茫,感慨无端之意,诵之顿觉天风海雨逼人来。词中语语转折,步步腾挪,一位先进士大夫在变法失败后既希望归隐,又不忍归隐的复杂心态历历如见。“又愁风雨合离,化作他人仙境”传递出词人对时局艰危的担忧。按屈大均《广东新语·山语》云:“罗浮之状,雨则二山相合,晴则二山相离,尝有白云如水,汪洋数十百里,诸峰漂散,如有海在于山中然者。”又谓:“浮山极颠,每当雨霁,白云汹涌四出,大风荡漾,乍往乍回,若尚在大海之中,浮而未定,尝欲远于罗山然者。”“风雨合离”四字状罗浮山,极得神理。钱仲联曰:“借风雨离合之境,寄禹域瓜剖之忧,真不愧为‘独立苍茫,高唱万峰峰顶’之狮子吼。纷纷学五代,学周、吴之作,一禅杖扫空之矣。”均是独具慧眼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