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实篇第七九

题解

本篇是实知篇的姊妹篇文中列举了十六个事例,进一步论述了知识来源于经验这一基本观点

王充在开篇即指出:“凡论事者,违实不引效验,则虽甘义繁说,众不见信”他论述:“圣人不能神而先知,先知之间,不能独见”,并不是“空说虚言”,光凭才智加以推论,而是有事实作为依据的接着他列举了十六个大部分与孔子有关的事例,批驳了“圣人道无所不通,明无所不照”(白虎通)的观点为了破除圣人能先知的迷信,王充针对“倍英曰贤,万英曰杰,万杰曰圣”(白虎通)的论点,进一步引证各种事例,把圣人放到与贤人同等的地位他指出,圣人“耳闻目见,与人无别,遭事睹物,与人无异,差贤一等尔,何以谓神而卓绝!”圣贤的区别只决定于他们学习时所付出的劳动程度的不同(圣贤可学,为劳佚殊),并非圣人的耳目有什么超人的达视之明”,能“知人所不知之状”

王充虽然在本篇中提出了重视“效验”的观点,但他所指的“效验”,大多是古人的传说,古书的记载以及他个人直观感到的某些事物,并不是指人们的社会实践

原文
79·1凡论事者,违实不引效验,则虽甘义繁说,众不见信论圣人不能神而先知,先知之间,不能独见,非徒空说虚言,直以才智准况之工也,事有证验,以效实然何以明之

注释

准况:通过比较对照,作出类推判断

译文

大凡论述事理的人,如果违背了事实而不举出证据,那么,即使道理讲得再动听,说得再多,大家也还是不相信的我论述圣人不能像神一样先知,在先知的人中间,并不是只有圣人才能预见,这不只是凭空瞎说,也不只是凭才智类推得巧妙我的这种看法是有证据的,而且可以证明事实确实是这样有哪些事实可以用来证明它呢

原文
79·2孔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有诸”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孔子曰:“岂其然乎岂其然乎”天下之人,有如伯夷之廉,不取一芥于人,未有不言不笑者也孔子既不能如心揣度,以决然否,心怪不信,又不能达视遥见,以审其实,问公明贾,乃知其情孔子不能先知,一也

注释

公叔文子公明贾:参见26·14注

夫子:这里指公叔文子

时:适时

义:指符合儒家的礼义

岂其然乎:意思是那个传话的人怎么把公叔文子说成不言不笑不取呢以上事参见论语·宪问

伯夷:参见1·4注

芥(jiè介):小草,比喻极轻微细小之物

达视遥见:看得非常透彻非常远

译文

孔子向公明贾打听公叔文子,说:“真的吗,公叔文子不说话不笑不要别人的东西吗有这样的事吗”公明贾回答说:“这是由于告诉你的人把话说过了头公叔文子在该说的时候才说,所以人们不讨厌他的话高兴的时候才笑,所以人们不讨厌他笑符合礼义才索取,所以人们不讨厌他索取”孔子说:“难道真是这样吗难道真是这样吗”天下的人,能做到像伯夷那样的廉洁,不拿别人一点东西,但是从来没有不说话不笑的人孔子既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愿作出正确的判断,心有疑问不能相信,又不能看得非常透彻非常远,以弄清楚事实,问了公明贾之后才知道了真实情况孔子不能先知,这是第一条证据

原文
79·3陈子禽问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让以得之”温让,尊行也有尊行于人,人亲附之人亲附之,则人告语之矣然则孔子闻政以人言,不神而自知之也齐景公问子贡曰:“夫子贤乎”子贡对曰:“夫子乃圣,岂徒贤哉”景公不知孔子圣,子贡正其名子禽亦不知孔子所以闻政,子贡定其实对景公云“夫子圣,岂徒贤哉”,则其对子禽亦当云“神而自知之,不闻人言”以子贡对子禽言之,圣人不能先知,二也

注释

陈子禽:名亢,字子禽,春秋时陈国人,孔子的学生

夫子:指孔子邦:国,指春秋时期的诸侯国

与:同“欤”下句后一“与”同

温良恭俭让:温和善良恭敬节俭谦让以上事见论语·学而王充引用这个典故,是为了说明“孔子闻政以人言,不神而自知”,所以对这个典故的解释和论语的原意不一样尊行:高尚的德行

以上事见韩诗外传卷八

译文

陈子禽问子贡说:“孔老夫子每到一个国家,必定知道这个国家的政治情况,是他自己打听来的呢还是人们主动告诉他的呢”子贡说:“他是凭着温良恭俭让这些美德得来的”温良恭俭让是高尚的德行用高尚的德行对待人,人们就亲近他人们亲近他,那么人们就会告诉他了既然如此,那么孔子就是由于人们告诉他才了解政治情况的,并不是神而自知的齐景公问子贡说:“孔老夫子是个贤人吗”子贡回答说:“他乃是圣人,哪里只是个贤人呢”齐景公不知道孔子是圣人,子贡订正了他的名称陈子禽也不知道孔子是用什么办法知道政治情况的,子贡确定了它的实情既然回答齐景公时说“他是圣人,哪里只是个贤人”,那么子贡对子禽也应当说“他是神而自知的,不是听别人说的”就子贡回答陈子禽的话来说,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二条证据

原文
79·4颜渊炊饭,尘落甑中,欲置之则不清,投地则弃饭,掇而食之孔子望见,以为窃食圣人不能先知,三也

注释

甑(èng赠):古代蒸饭用的瓦器

掇(duō多):拾,捡

以上事见吕氏春秋·任数孔子家语·困誓

译文

颜渊饶火做饭,灰尘掉到饭甑里,想放开它不管饭就不干净了,想把有灰的饭倒掉就要糟踏一些饭,所以就把它挑出来吃了孔子远远地看见了,认为颜渊是在偷饭吃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三条证据

原文
79·5涂有狂夫,投刃而候泽有猛虎,厉牙而望知见之者,不敢前进如不知见,则遭狂夫之刃,犯猛虎之牙矣匡人之围孔子,孔子如审先知,当早易道,以违其害不知而触之,故遇其患以孔子围言之,圣人不能先知,四也

注释

涂:通“途”道路狂夫:强暴的人

投刃:把刀戳在地上,指准备行凶

厉:同“砺”

匡:春秋时卫国地名,在今幽铣ぴ匚髂稀NЭ鬃樱汗?96年,孔子从卫国到陈国去,曾在匡这个地方被当地百姓围困了五天事见论语·子罕史记·孔子世家

译文

路上有个狂人,把刀戳在地上等着野泽中有只猛虎,磨着牙在望着

知道或看到的人就不敢再向前走了如果不知道或者没有看见而继续往前走,那么就会被狂人杀掉,被老虎吃掉匡人包围了孔子,如果孔子真能先知,那就该早早地换一条路走,以避开这场灾祸孔子因为事先不知道,所以才遇上匡人,遭了这场灾祸以孔子被围这件事来说,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四条证据

原文
79·6子畏于匡,颜渊后孔子曰:“吾以汝为死矣”如孔子先知,当知颜渊必不触害,匡人必不加悖见颜渊之来,乃知不死未来之时,谓以为死圣人不能先知,五也

注释

子:指孔子畏:惧,指受到威胁

以上事见论语·先进

悖(bèi倍):乱,暴逆,这里指弄死杀害

译文

孔子在匡地被围困受到威胁,颜渊最后逃出来孔子说:“我以为你死了”如果孔子先知,就应该知道颜渊一定没有遇害,匡人一定没有弄死他看到颜渊回来了,才知道他没有死没有看见他回来的时候,说认为他死了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五条证据

原文
79·7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馈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孔子不欲见,既往,候时其亡,是势必不欲见也反,遇于路以孔子遇阳虎言之,圣人不能先知,六也

注释

阳货:参见28·58注

馈(kuì愧):赠送论语作“归”豚(tún屯):小猪这里指蒸熟的小猪馈孔子豚:古礼规定,凡大夫赠东西给士,士如果不是在家当面接受,就必须亲自去大夫家拜谢阳货想请孔子出来做他的助手,孔子不愿意,阳货就利用礼俗,趁孔子不在家时,去送蒸熟的小猪给他,孔子不愿见阳货,又不好违礼,也趁阳货不在家时登门拜谢

时:通“伺”窥伺,伺机亡:无这里指不在家

反:同“返”

以上事见论语·阳货

译文

阳货想让孔子来拜见他,孔子不去拜见,阳货就送给孔子一只蒸熟了的小猪孔子探明阳货不在家的时候去拜谢他,不料在半路上碰见了阳货孔子本来是不想见到阳货的,所以既然去拜会,却又打探他不在家的时候才去,这种情况说明孔子坚决不想见到阳货可是回来时,却在路上碰上了他以孔子碰见阳货这件事来说,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六条证据

原文
79·8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如孔子知津,不当更问论者曰:“欲观隐者之操”则孔子先知,当自知之,无为观也如不知而问之,是不能先知,七也

注释

长沮(jǔ举)桀溺:春秋时两个不知真实姓名的隐士耦而耕:两人各执一耜(sì四)一块耕地

津:渡口水经潕水注:“方城西有黄城山,是长沮桀溺耦耕之所有东流水,则子路问津处”以上事参见论语·微子

论者:指为孔子辩护的人

译文

长沮桀溺两人合作在一起耕地,孔子从旁边经过,派子路向他们打听渡口在什么地方如果孔子知道渡口在什么地方,就不该再去询问辩护的人说:“这是想考察一下隐士的品行”既然孔子先知,那他就该自己知道,用不着考察如果不知道而去问他们,这正好说明他不能先知,这是第七条证据

原文
79·9孔子母死,不知其父墓,殡于五甫之衢人见之者以为葬也盖以无所合葬,殡之谨,故人以为葬也邻人邹曼甫之母告之,然后得合葬于防有茔自在防,殡于衢路,圣人不能先知,八也

注释

殡:停放棺材这里指临时性的浅葬衢(qú渠),大路五甫之衢:五甫衢,一作五父衢,路名,在今山东曲阜县东南左传·襄公十一年杜注:“五父衢,道名,在鲁国东南”葬:这里指正式埋葬古人埋棺于坎为殡,殡浅而葬深

邹曼甫:人名

防:防山,在今山东曲阜县东以上事参见礼记·檀弓

茔(yíng营):坟地

译文

孔子的母亲死了,因为孔子不知道他父亲的坟墓在何处,所以就把他母亲临时葬在五甫衢别人看见就认为是正式埋葬了大概是因为没找着与他父亲合葬的地方,在临时埋葬他母亲时,礼仪很郑重,所以别人就认为是正式埋葬了邻居邹曼甫的母亲把孔子父亲的坟墓所在地告诉了他,然后才得以把他的父母合葬在防山本来在防山就有他父亲的坟地,而孔子却把他的母亲临时葬在五甫衢路旁,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八条证据

原文
79·10既得合葬,孔子反门人后,雨甚至孔子问曰:“何迟也

曰:“防墓崩”孔子不应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闻之,古不修墓”如孔子先知,当先知防墓崩,比门人至,宜流涕以俟之人至乃知之,圣人不能先知,九也

注释

三:再三指门人说了好几遍

泫然:泪流满面的样子

修墓:垒坟头以上事参见礼记·檀弓上

译文

合葬之后,孔子先返回家里门人后回来,雨下得很大孔子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门人回答说:“防山的墓倒塌了”孔子不再说什么,门人说了好几遍,孔子才泪流满面地说:“我听说,古时候是不修墓的”如果孔子先知,应当事先知道防山的墓会倒塌,等到门人回来的时候,应该是流着泪等着他们门人到家之后才知道墓倒塌了,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九条证据

原文
79·11子入太庙,每事问不知故问,为人法也孔子未尝入庙,庙中礼器众多非一,孔子虽圣,何能知之“以尝见,实已知,而复问,为人法”孔子曰:“疑思问”疑乃当问邪!“实已知,当复问,为人法”,孔子知五经,门人从之学,当复行问,以为人法,何故专口授弟子乎不以已知五经复问为人法,独以已知太庙复问为人法,圣人用心,何其不一也以孔子入太庙言之,圣人不能先知,十也

注释

太庙:天子或诸侯的祖庙这里指周公庙

以上事参见论语·八佾

疑句首脱“论者曰”三字,遂使文句上下无属王充意为孔子不知故问,而责难者认为,孔子实已知而复问上文“论者曰:欲观隐者之操”下文“论者曰:孔子自知不用”其立文并同可证

引文见论语·季氏

译文

孔子进入太庙,每件事都问因为他不知道所以才问,这是为了给人们做榜样孔子从来没有进过太庙,庙里的礼器很多不只是一两件,孔子即使是圣人,怎么能都知道呢辩护的人说:“太庙里的礼器孔子曾经都见过,实际上他已经知道,然而还要再问一问,这是为了给别人做榜样”孔子说:“有了疑问要想到请教别人”这是说有了疑难才应该问啊!如果说“实际上已经知道,还应当再问,以此给人做榜样”,那么孔子通晓“五经”,学生们跟他学习,他也应该再去请教一下别人,以此来给人做榜样,为什么孔子只是给学生讲课而不请教别人呢不用自己已经知道五经还去请教别人这种行为给人做榜样,唯独以自己已经知道太庙里的礼器而再问别人这种事给人做榜样,圣人的用心,怎么这样不一致呢以孔子进太庙这件事来说,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十条证据

原文
79·12主人请宾饮食,若呼宾顿若舍宾如闻其家有轻子洎孙,必教亲彻馔退膳,不得饮食闭馆关舍,不得顿宾之执计,则必不往何则知请呼无喜,空行劳辱也如往无喜,劳辱复还,不知其家,不晓其实人实难知,吉凶难图如孔子先知,宜知诸侯惑于谗臣,必不能用,空劳辱己,聘召之到,宜寝不住君子不为无益之事,不履辱身之行无为周流应聘,以取削迹之辱空说非主,以犯绝粮之厄由此言之,近不能知论者曰:“孔子自知不用,圣思闵道不行,民在涂炭之中,庶几欲佐诸侯,行道济民,故应聘周流,不避患耻为道不为己,故逢患而不恶为民不为名,故蒙谤而不避”曰:此非实也孔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各得其所”是谓孔子自知时也何以自知卫,天下最贤之国也,鲁卫不能用己,则天下不能用己也,故退作春秋,删定以自卫反鲁言之,知行应聘时,未自知也何则无兆象效验,圣人无以定也卫不能用,自知极也鲁人获麟,自知绝也道极命绝,兆象著明,心怀望沮,退而幽思夫周流不休,犹病未死,祷卜使痊也,死兆未见,冀得活也然则应聘,未见绝证,冀得用也死兆见舍,卜还毉绝,揽笔定书以应聘周流言之,圣人不能先知,十一也

注释

顿:止,住宿

洎:据递修本当作“泊”泊:通“薄”轻薄

亲:指父母彻,通“撤”撤掉馔(huàn赚):酒食

周流:周游列国,四处奔走

削迹之辱:参见5·6注

说(shuì税):游说非主:不好的君主,这里指不采纳孔子主张的君主绝粮之厄:参见1·3注

闵:同“悯”这里是忧虑关心的意思

涂:泥污涂炭之中:水深火热之中

正:订正乐正:指孔子按自己的观点对当时的音乐加以订正他认为通过订正,音乐就纳入了“正道”

各得其所:指使恢复了各自应有的地位引文见论语·子罕

最贤之国:指周礼最完备的国家

鲁人获麟,自知绝也:参见指瑞篇51·4和公羊传·哀公十四年

望:怨恨沮:沮丧

毉(yī):同“医”

定书:指删定

译文

主人请宾客饮酒吃饭,或者想请客人住在他的家里客人如果听说他家有轻薄子孙,轻薄子孙必定会叫他的父母端走酒菜,使客人吃不上喝不上还会关上房门,使客人不能留宿那么客人会拿定主意,肯定不会再去了为什么呢因为客人知道被请去了也不会有高兴的事,只是白跑一趟受一番劳累和侮辱罢了如果去了没有什么可高兴的事,又白劳累一场受顿侮辱回来,那是因为客人不了解主人的家庭,不了解他家的具体情况人和具体情况都很难预知,吉凶也很难预料如果孔子先知,就应该知道诸侯已经被谗臣所迷惑,是一定不会任用自己的,只能空跑一趟还使自己受到侮辱,聘书和召令到了,也应该搁置起来不去应聘君子不去做那种毫无益处的事情,不走使自己受到侮辱的路不必要周游列国去答应诸侯的聘请,而自取“削迹”的侮辱不应该白费力气去游说那些不会采用自己主张的君主,而自找“绝粮”的灾祸由此说来,孔子似乎并不能先知为孔子辩护的人说:“孔子自己知道是不会被任用的,圣人忧虑的是‘道’行不通,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多半是想要辅佐诸侯,推行他的道而拯救老百姓,所以才答应诸侯的聘请周游列国,不躲避灾祸和耻辱由于他为的是行道而不是为自己,所以遇到灾祸也下怨恨为的是老百姓而不是为了出名,所以遭受诽谤也不顾忌”我说:这些都不是真实的孔子说过:“我从卫国到鲁国后,才把的乐曲进行了整理,使乐和乐各得其适当的位置”这就是说孔子了解当时的形势根据什么说他自己知道呢鲁国和卫国,是天下执行周礼最完备的国家,鲁国和卫国不能任用自己,那么天下就没有什么国家会任用自己了,所以他才回到鲁国作春秋,删改编定以孔子从卫国回到鲁国这件事来说,可以知道孔子将要应聘时,还不知道自己前途如何为什么呢没有兆象而无从察考,圣人是没有根据来作出判断的等到鲁卫两国不任用自己,这才知道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等到鲁国人捉到了麒麟,他才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希望了道行不通,命也完了,征兆明明白白地显现出来,内心怀着怨恨沮丧,只好回去冥思苦想孔子不停地周游列国,如同生了病又不到死的地步,所以祈祷占卜希望病好,因为死的征兆还没有出现,希望能活下去这样说来,孔子应聘是因为没有看到彻底绝望的证据,还希望自己能被任用等到家中出现了要死人的征兆,占卜的人回头就走,医生也拒绝治疗,这才拿起笔来删定以孔子应聘周游这件事来说,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十一条证据

原文
79·13孔子曰:“游者可为纶,走者可为矰至于龙,吾不知,其乘云风上升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圣人知物知事,老子与龙,人物也所从上下,事也,何故不知如老子神,龙亦神,圣人亦神,神者同道,精气交连,何故不知以孔子不知龙与老子言之,圣人不能先知,十二也

注释

游者:指鱼类纶:指鱼线,这里是钓的意思

走者:指兽类矰(ēng增):一种用丝绳系住的短箭,这里是射的意思走:史记作“飞”,龙虚篇22·12亦作“飞”

其犹龙邪:相传孔子曾向老子问礼,老子作了解答,而孔子认为老子的解答很玄妙,所以把老子比做龙引文参见史记·老庄申韩列传,文字稍有不同

所从上下:指龙的活动龙虚篇22·12说:“龙乘云而上,云消而下”这里也兼指老子对孔子所作的玄妙的解释,像龙那样,忽上忽下,不可捉摸

精气交连:王充认为万物都是“气”构成的同一类物是同一种“气”所构成的,可以互相沟通

译文

孔子说:“鱼类可以钓到,兽类可以射获至于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它能乘着云风上天今天见到老子,他大概就像龙一样吧!”圣人知道物也知道事,老子和龙,一个是人,一个是物,龙的活动从上到下,从下到上,都是事,孔子为什么不能知道呢如果老子是神,龙也是神,圣人也是神,那么神的活动应该有共同的规律,他们的精气可以互相沟通,为什么会不知道呢以孔子不知道龙和老子这件事来说,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十二条证据

原文
79·14孔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虞舜大圣,隐藏骨肉之过,宜愈子骞瞽叟与象使舜治廪浚井,意欲杀舜当见杀己之情,早谏豫止,既无如何,宜避不行,若病不为何故使父与弟得成杀己之恶,使人闻非父弟,万世不灭以虞舜不豫见,圣人不能先知,十三也

注释

闵子骞:参见28·2注

间:离间,非议昆弟:兄弟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意思是,由于闵子骞能掩盖父母兄弟的过失,因而人们对他的父母兄弟没有可非议的话引文参见论语·先进瞽叟:参见9·4注象:参见5·6注治廪(lǐn凛):修理谷仓浚(jùn俊)井:淘井

豫:通“预”预先

据上文例,“见”字后当有“言之”二字

译文

孔子说:“闵子骞真是孝顺啊!别人在他和他父母兄弟之间说不了挑拨离间的话”虞舜是个大圣人,他在掩盖亲属的错误方面,应该超过闵子骞舜的父亲瞽叟和异母弟象让他修理谷仓和淘井,打算借机杀害他舜应当看出他们有要杀害自己的意思,应该早早地规劝他们预先防止事情的发生,既然无可奈何了,也应该躲开或装病不干为什么要使他父亲和弟弟构成谋杀自己的罪名,使人们知道这件事而指责他的父亲和弟弟,以至万世之后还有人在谈论呢以虞舜不能预见这件事来说,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十三条证据

原文
79·15武王不豫,周公请命既设,祝已毕,不知天之许己与不,乃卜三龟三龟皆吉如圣人先知,周公当知天已许之,无为顿复卜三龟知圣人不以独见立法,则更请命,秘藏不见天意难知,故卜而合兆,兆决心定,乃以从事圣人不能先知,十四也

注释

事见尚书·金縢

坛:祭祀用的土台(shàn善):经过除草平整供祭祀用的地面:同“策”参见63·7注祝:祭祀时应用的祝文,这里是读祝文之意后一个“不”:通“否”

卜三龟:参见63·8注

圣人:指周公立法:建立法制这里指决定事情

译文

周武王生病,周公乞求上天延续武王的寿命设置了祭坛,读完了祝文以后,还不知道上天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没有,于是就用龟甲占卜了三次,结果兆象都很吉利如果圣人是先知的,周公就应当知道上天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不必紧接着又用龟甲占卜三次知道圣人不以个人的意见来决定事情,所以周公还要乞求天命,并且把祝文秘藏起来不让人看见由于天意很难知道,所以三次进行占卜,把得到的兆象合起来加以对照兆象定了心也就定了,于是就根据兆象的指示去办事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十四条证据

原文
79·16晏子聘于鲁,堂上不趋,晏子趋授玉不跪,晏子跪门人怪而问于孔子,孔子不知,问于晏子晏子解之,孔子乃晓圣人不能先知,十五也

注释

晏子:参见17·2注聘:出使

堂:宫殿,朝堂趋:小步快走

晏子解之:晏子解释自己的行动时说:“古礼上规定,在朝堂上,国君走一步,臣子要走两步,当时鲁君走得快,我就不得不走得比鲁君更快授玉时,鲁君弯腰给我,我为表示比鲁君地位低得多,所以只能跪下来接了”事见韩诗外传卷四及晏子春秋·内篇·杂上第五

译文

晏子出使到鲁国使臣在朝堂上不应该小步快走,而晏子却快步走了君王授与玉时,使臣不应该跪着接,而晏子却跪下来接了学生们感到奇怪而去请教孔子,孔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就去请教晏子晏子解释之后,孔子才明白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十五条证据

原文
79·17陈贾问于孟子,曰:“周公何人也”曰:“圣人”“使管叔监殷,管叔畔也二者有诸”曰:“然”“周公知其畔而使不知而使之与”曰:“不知也”“然则圣人且有过与”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也,不亦宜乎”孟子,实事之人也,言周公之圣,处其下,不能知管叔之畔圣人不能先知,十六也

注释

陈贾:战国时齐国大夫孟子:参见1·3注

管叔:参见42·10注殷:这里指武庚武王灭商后,封纣王的儿子武庚于殷(在今河南安阳)

畔:通“叛”事见史记·鲁周公世家

与:同“欤”

事见孟子·公孙丑下

处其下:指周公排行在管叔之下

译文

陈贾问孟子,说:“周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孟子回答说:“是圣人”又问:“周公派管叔去监视武庚,后来管叔等人叛乱了,这两件事都有吗”孟子回答说:“是有的”又问:“周公是知道管叔要叛乱而派他去的呢还是不知道而派他去的呢”孟子回答:“不知道才派他去的”又问:“如此说来,圣人尚且也有过错吗”孟子回答说:“周公是弟弟,管叔是哥哥周公有过错,不也是可以理解的吗”孟子是个讲求实际的人,既说周公是圣人,又认为他处在做弟弟的地位,是不能预知管叔会叛乱的圣人不能先知,这是第十六条证据

原文
79·18孔子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億则屡中”罪子贡善居积,意贵贱之期,数得其时,故货殖多,富比陶朱然则圣人先知也,子贡亿数中之类也圣人据象兆,原物类,意而得之其见变名物,博学而识之巧商而善意,广见而多记,由微见较,若揆之今睹千载,所谓智如渊海孔子见窍睹微,思虑洞达,材智兼倍,强力不倦,超逾伦等耳,目非有达视之明,知人所不知之状也使圣人达视远见,洞听潜闻,与天地谈,与鬼神言,知天上地下之事,乃可谓神而先知,与人卓异今耳目闻见,与人无别遭事睹物,与人无异,差贤一等尔,何以谓神而卓绝夫圣犹贤也,人之殊者谓之圣,则圣贤差小大之称,非绝殊之名也何以明之

注释

赐:端木赐,即子贡参见3·3注货殖:做买卖

億:通“臆”猜测,估计中(hòng众):猜中指猜中行情引文参见论语·先进

居积:囤积居奇

贵贱:指物价涨落

陶朱:参见3·2注

识:通“志”记住

巧商:善于巧妙地推算

较:通“皎”显著

窍:小孔引申为细微之物

伦等:同辈,一般人

洞听潜闻:听得非常清楚,连极小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译文

孔子说:“子贡不听从天命而去经商营利,他猜测市场行情常常很准确”孔子责备子贡善于囤积,善于估计物价涨落的时机,多次都能抓住时机,所以赚了很多钱,跟陶朱公一样富有由此看来圣人的先知,也不过是像子贡屡次猜中行情一样圣人也是根据一定的迹象和征兆,考察推究事物的本源,然后经过判断而得出结论圣人见到异常的事物能叫出它的名称,是由于学得多而记得住圣人巧于推算,善于估计,见识广,记得多,从微小的苗头看到明显的结局,如同根据今天的事物进行推测而预见到千年以后的情况一样,这可以说是才智浩如渊海了孔子能够看到细微而不明显的事物,思考问题透彻,是由于他的才智比常人高很多倍,而又努力不懈,才超过了一般的人,但他的眼睛并没有超人的视力,能知道别人所不能知道的情况如果看得透彻看得远,听得清楚无所不闻,能与天地交谈,能跟鬼神说话,知道天上地下的事情,那才称得上是神而先知,与一般人大不一样但是,现在圣人耳闻目见,与一般人没有什么差别遇到的事情看到的东西和一般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比贤人略微高明一点罢了,怎么能说像神一样无可比拟呢圣人跟贤人一个样,如果把才能特殊的人称为圣人,那么圣人与贤人只不过是区别才能大小的称呼,并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名号怎么来证明这个道理呢

原文
79·19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谋未发而闻于国桓公怪之,问管仲曰:“与仲甫谋伐莒,未发,闻于国,其故何也”管仲曰:“国必有圣人也”少顷,当东郭牙至,管仲曰:“此必是已”乃令宾延而上之,分级而立管曰:“子邪,言伐莒”对曰:“然”管仲曰:“我不伐莒,子何故言伐莒”对曰:“臣闻君子善谋,小人善意,臣窃意之”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欢然喜乐者,钟鼓之色愁然清净者,衰绖之色怫然充满手足者,兵革之色君口垂不■,所言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又莒也臣窃虞国小诸侯不服者,其唯莒乎!臣故言之”夫管仲,上智之人也,其别物审事矣云“国必有圣人”者,至诚谓国必有也东郭牙至,云“此必是已”,谓东郭牙圣也如贤与圣绝辈,管仲知时无十二圣之党,当云“国必有贤者”,无为言“圣”也谋未发而闻于国,管仲谓“国必有圣人”,是谓圣人先知也及见东郭牙,云“此必是已”,谓贤者圣也东郭牙知之审,是与圣人同也

注释

齐桓公:参见3·2注莒(jǔ举):齐国附近的一个小国,在今山东莒县一带仲甫:又作“仲父”这是齐桓公对管仲的尊称

东郭牙(yù与):即东郭邮,也称东郭垂,春秋时齐国人

宾:主管接待的官延:引,请延而上之:将他引上殿堂

据递修本“管”字下应补“仲”字

钟鼓:两种打击乐器,这里表示婚庆喜事

衰绖(cuīdié崔迭):衰,生麻布制的丧服绖:麻制的丧帽和腰带古人丧服胸前缝缀粗麻布叫衰,围在头上的散麻绳叫绖,缠在腰间的散麻绳叫腰绖这里用来表示丧事怫(fèi费)然:愤怒的样子“手足者”,义不可通此文乃本吕览,“手足”下有“矜”字矜:手足抖动

兵革:兵器,指战争

■:据吕氏春秋·重言当作“唫”唫(jìn尽):闭口口垂不唫:口张开而不闭起来

所言莒也:说的正是“莒”字古时“莒”字的发音与现在不同,所以口形也不一样

这件事见管子·小问吕氏春秋·重言

十二圣:参见15·6注

译文

齐桓公与管仲商议讨伐莒国,谋画好了还没有行动而国内的人都知道了桓公感到很奇怪,问管仲说:“我与仲父商议讨伐莒国,还没有行动,国内的人都知道了,这是什么原因呢”管仲回答说:“国内一定有圣人”一会儿,正好东郭牙来了,管仲说:“一定是这个人了”于是就派一个管接待的官员把他请到殿堂上,分别按宾主的位置站好管仲说:“是您说我们要讨伐莒国吗”东郭牙说:“是的”管仲说:“我没想要讨伐莒国,你凭什么说我们要讨伐莒国呢”东郭牙回答说:“我听说君子善于谋画,小人善于推测,我是私下推测出来的”管仲说:“我没有说要讨伐莒国,你根据什么推测的呢”东郭牙回答说:“我听说君子脸上有三种神色:婚庆喜事时,表露出欢乐高兴的神色举办丧事时,表露出愁苦哀伤的神色发生战争时,表露出非常愤怒以致气得四肢发抖的神色你的口开而不闭,说的正是“莒”字你的手臂举起来指,所对着的又是莒国的方向我私下想国家小而又不服从齐国的诸侯,大概只有莒国吧!因此我就这样说了”管仲是很有智慧的人,他善于区别事物考察事理,他说“国内一定有圣人”,是真心诚意地说国内一定有东郭牙来了,管仲说“一定是这个人”,就是说东郭牙是圣人如果圣人与贤人根本不是一类,管仲明知当时并没有像黄帝等十二圣之类的人,他就应该说“国内一定有贤人”,不应当说是“圣人”谋画好了还没有行动而国内的人都知道了,管仲说“国内一定有圣人”,这是说圣人能先知等到看见了东郭牙,说“一定是这个人”,是说贤人就是圣人东郭牙对事情了解得这样清楚,这和圣人是一样的啊

原文
79·20客有见淳于髡于梁惠王者,再见之,终无言也惠王怪之,以让客曰:“子之称淳于生,言管晏不及及见寡人,寡人未有得也寡人未足为言邪”客谓髡曰:“固也!吾前见王志在远,后见王志在音,吾是以默然”客具报,王大骇,曰:“嗟乎!淳于生诚圣人也!前淳于生之来,人有献龙马者,寡人未及视,会生至后来,人有献讴者,未及试,亦会生至寡人虽屏左右,私心在彼”夫髡之见惠王在远与音也,虽汤禹之察,不能过也志在胸臆之中,藏匿不见,髡能知之以髡等为圣,则髡圣人也如以髡等非圣,则圣人之知,何以过髡之知惠王也观色以窥心,皆有因缘以准的之

注释

客:指梁惠王的宾客淳于髡(kūn昆):姓淳于,名髡,战国时齐国人梁惠王:参见30·1注

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曰”字前应补“髡”字

志:心思志在远:心思集中在远方指梁惠王聚精会神地在想能跑得很远的龙马龙马:古时称身高八尺以上的马叫龙马

讴(ōu欧):唱歌

屏(bīng丙):屏退,打发开

以上事见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因缘:根据,凭借准的:“准”和“的”都是目标,这里用作动词,意即射中目标,引申为“判断准确”

译文

有个宾客把淳于髡引见给梁惠王,梁惠王一连两次接见他,淳于髡始终一言不发梁惠王对此很不高兴,因此责备那个宾客说:“你赞扬淳于先生,说管仲晏婴都赶不上他,等到他见了我,我并没有什么收获难道我不值得跟他谈话吗”这个宾客把惠王的话告诉了淳于髡淳于髡说:“本来嘛,我前一次见惠王时,他的心思放在远处,后一次见他时,他的心思在音乐上,我因此没有说话”宾客把淳于髡的话一一汇报给惠王,惠王听后大吃一惊,说:“哎呀!淳于先生实在是个圣人呀!前一次淳于先生来,正好有人来献龙马,还没来得及看,正碰上淳于先生来了后一次他来,正好有人来献歌手,我还没来得及试听,正巧他又来了我虽然屏退了左右的人,然而我的心思都在那儿”淳于髡能观察到惠王的心思在远处和音乐上,就是成汤夏禹那样明察的人,也不能超过他一个人的心思藏在心里,从外面发现不了,淳于髡却能知道如果把淳于髡这类人看作是圣人,那么淳于髡就是圣人了如果认为淳于髡这类人不是圣人,那么所谓圣人的明智,又怎么能超过淳于髡对于梁惠王的了解呢通过观察面部表情来探测内心的活动,都是由于有所依据才能推测得那么准确

原文
79·21楚灵王会诸侯,郑子产曰:“鲁卫不来”及诸侯会,四国果不至赵尧为符玺御史,赵人方与公谓御史大夫周昌曰:“君之史赵尧且代君位”其后尧果为御史大夫然则四国不至,子产原其理也赵尧之为御史大夫,方与公睹其状也原理睹状,处著方来,有以审之也鲁人公孙臣,孝文皇帝时上书,言汉土德,其符黄龙当见后黄龙见成纪然则公孙臣知黄龙将出,案律历以处之也

注释

楚灵王:参见9·9注

郑:春秋时诸侯国,都城在新郑(今河南省新郑县)子产:姓公孙,名侨,字子产,郑国大夫

卫:都是春秋时的诸侯国邾(hū朱):即春秋时的邹国,在今山东省邹县东南引文参见左传·昭公四年,四国作“鲁曹(在今山东定陶一带)邾”此文云“宋不来”,误

赵尧:人名,事迹见史记·周昌列传符:古代朝廷传达命令或征调兵将用的凭证玺(xǐ喜):皇帝的大印符玺御史:皇帝的监印官,隶属于御史大夫

方与公:史记汉书只注“方与”是县名,公,其号疑当是方与县令御史大夫:参见11·10注周昌:汉代沛县人,高祖时为御史大夫曾随刘邦起义,立有战功,萧何曹参等人都很敬佩他

引文参见史记·周昌列传,文字稍有不同

以上事参见史记·张丞相列传

公孙臣:汉文帝时人

孝文皇帝:即汉文帝刘恒

土德:据阴阳五行说,朝代的更替是按五行相克的道理循环的汉人认为秦朝为水德,而土能胜水,汉取代了秦,故汉朝应为土德

符:符瑞,吉祥的征兆黄:按照阴阳五行说,五行中的土是与五色中的黄相配属的,汉是土德,出现的符瑞就是黄色

成纪:地名,旧城在今甘肃省秦安县北三十里以上事参见汉书·文帝纪

律:乐律历:历法

译文

楚灵王召集各国诸侯,郑国的子产说:“鲁卫四国不会来”等到各国诸侯聚会时,这四国果然没有到赵尧是符玺御史,赵人方与公对御史大夫周昌说:“你手下的御史赵尧将要代替你的职位”后来,赵尧果然做了御史大夫这样说来,四国诸侯不来参与盟会,郑子产是根据情理推断出来的,赵尧做御史大夫,方与公是通过某种状况观察出来的推究情理观察状况,推断未来,都是有所依据而考察出来的鲁人公孙臣,在汉文帝时上奏章给皇帝,说汉朝是土德,它的吉兆黄龙该要出现了后来,黄龙果然在成纪这个地方出现了公孙臣知道黄龙将要出现,是根据乐律和历法推断出来的

原文
79·22贤圣之知,事宜验矣贤圣之才,皆能先知其先知也,任术用数,或善商而巧意,非圣人空知神怪与圣贤,殊道异路也圣贤知不逾,故用思相出入遭事无神怪,故名号相贸易故夫贤圣者,道德智能之号神者,眇茫恍惚无形之实实异,质不得同实钧,效不得殊圣神号不等,故谓圣者不神,神者不圣东郭牙善意,以知国情子贡善意,以得货利圣人之先知,子贡东郭牙之徒也与子贡东郭同,则子贡东郭之徒亦圣也夫如是,圣贤之实同而名号殊,未必才相悬绝,智相兼倍也

注释

数:指方法谋略,这里包括各种推测吉凶的手段

知:通“智”

实:事物

钧:通“均”

译文

贤圣的智慧如何,事情应该说已经得到验证了贤圣的才能,是都能先知他们的先知,是运用各种术数,或者是善于估计和巧妙的推算,并不是圣人凭空就知道的神怪与圣贤,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圣人与贤人的才智差不多,所以他们动脑筋想问题互有长短他们对待事情并没有什么神怪的地方,因而圣和贤这两种名号可以相互更换所以,贤圣是道德高尚智能卓越的称号而“神”却是一种渺茫恍惚无形的事物事物不同,性质也不会一样事物相同,表现也不会是两样圣和神的名号是不同的,所以说圣不是神,神也不是圣东郭牙因为善于推测所以能知道国家的内情子贡善于估计所以能够赚钱圣人的先知,就是子贡东郭牙这类人的先知圣人既然与子贡东郭牙相同,那么子贡东郭牙这类人也就是圣人了,既然如此,圣人与贤人的实质是一样的而只是名号不同,他们之间才能不一定相差很远,智慧也不会成倍相差

原文
79·23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欤何其多能也”子贡曰:“故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将者,且也不言已圣,言且圣者,以为孔子圣未就也夫圣若为贤矣,治行厉操,操行未立,则谓且贤今言且圣,圣可为之故也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从知天命至耳顺,学就知明,成圣之验也未五十六十之时,未能知天命至耳顺也,则谓之且矣当子贡答太宰时,殆三十四十之时也

注释

太宰:官名,位在卿与大夫之间,掌管国君宫廷事务一说指春秋末年的吴太宰伯嚭(pì疋)一说泛指古代某个当太宰的人

以上事参见论语·子罕

据文意,“圣”字前疑当有“为”字

有:通“又”

立:独立,有主见指符合礼的规范

天命:指天道运行之精理

耳顺:一听到别人说的话,就能辨明是非真假引文参见论语·为政子贡比孔子小三十一岁,孔子四十岁时,子贡才九岁,王充认为子贡回答太宰问题时,正是孔子三十或四十岁时,这个推算是不正确的

译文

太宰向子贡问道:“孔子是个圣人吧他怎么这样多才多艺呢”子贡回答说:“这本来是上天让他将成为圣人,又使他这么多才多艺的”将,就是将要的意思子贡不说已经是圣人,而说将要成为圣人,是他认为孔子当时还没有成为圣人的缘故成为圣人和成为贤人一样,要修养磨炼自己的操行,操行还没有磨炼成功的时候,那只能说是将要成为贤人现在子贡说孔子将要成为圣人,是因为圣人是可以做到的缘故孔子说:“我十五岁立志于学业,三十岁言行合于礼,四十岁能明白事理不迷惑,五十岁懂得了天命,六十岁一听到别人说的话,就能辨明是非真假”从“知天命”到“耳顺”,学习有了成就,智慧更加通达,这是成了圣人的验证还没有到五六十岁的时候,就不能“知天命”,达到“耳顺”的程度,所以就称之为将要当子贡回答太宰的问话时,大概是孔子三四十岁的时候吧

原文
79·24魏昭王问于田诎,曰:“寡人在dōng宫之时,闻先生之议,曰:‘为圣易’,有之乎”田诎对曰:“臣之所学也”昭王曰:“然则先生圣乎”田诎曰:“未有功而知其圣者,尧之知舜也待其有功而后知其圣者,市人之知舜也今诎未有功,而王问诎曰:‘若圣乎’敢问王亦其尧乎”夫圣可学为,故田诎谓之易如卓与人殊,禀天性而自然,焉可学而为之安能成田诎之言“为易圣”,未必能成田诎之言为易,未必能是言“臣之所学”,盖其实也

注释

魏昭王:战国时魏国国君,名遫(sù速):公元前295~前277年在位田诎(qū屈):人名,生平不详

dōng宫:太子住的地方

市人:指一般人

敢问:谦词,自言冒昧,大胆地问这段话参见吕氏春秋·审应易圣:按文意当为“圣易”上文作“为圣易”

译文

魏昭王向田诎问道:“我做太子的时候听说先生有这样的议论,说‘做圣人容易’,有这回事吗”田诎回答说:“圣人是我所要学着去做到的”昭王问:“这么说先生是圣人吗”田诎说:“没有作出功绩之前就能知道他是圣人,这是尧对舜的认识等到有了功绩之后才能知道他是圣人,这是一般人对舜的认识现在我还没有什么功绩,而王就问我‘你是圣人吗’敢问大王你也是尧一样的圣人吗”圣人是可能通过学习做到的,所以田诎说做圣人容易如果圣人卓绝得与一般人大不一样,是禀受天性自然生成的,那怎么能学呢学习做圣人又怎么能成功呢田诎说的“做圣人容易”,未必能够成功田诎说的“做圣人容易”,也未必是对的他所说的“圣人是我所要学着做到的”,这大概倒是符合实际的

原文
79·25贤可学为,劳佚殊,故贤圣之号,仁智共之子贡问于孔子:“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餍,而教不倦”子贡曰:“学不餍者,智也教不倦者,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由此言之,仁智之人,可谓圣矣孟子曰:“子夏子游子张,得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骞颜渊,具体而微”六子在其世,皆有圣人之才,或颇有而不具,或备有而不明,然皆称圣人,圣人可勉成也孟子又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已则已,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之圣人也”又曰:“圣人,百世之师也,伯夷柳下惠是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之惠之风者,薄夫敦,鄙夫宽,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之者,莫不兴起,非圣而若是乎而况亲炙之乎”夫伊尹伯夷柳下惠不及孔子,而孟子皆曰“圣人”者,贤圣同类,可以共一称也宰予曰:“以予观夫子,贤于尧舜远矣”孔子圣,宜言圣于尧舜,而言贤者,圣贤相出入,故其名称相贸易也

注释

贤:当为“圣”之误字此处全就圣人为说,作“贤”,明为字误

佚:通“逸”

餍(yàn厌):满足

以上事参见孟子·公孙丑上

子夏子游子张:都是孔子的学生

冉牛闵子骞颜渊:都是孔子的学生引文参见孟子·公孙丑上伯夷:参见1·4注

伊尹:参见1·2注

已:止,指不当官

速:迅速离开

引文见孟子·公孙丑上

柳下惠:参见8·3注

顽夫:贪财的人顽:贪

薄夫:刻薄的人敦:厚道

鄙:偏激,引申为陕隘鄙夫:心胸狭隘的人

而:通“能”

炙:烤,这里指熏陶亲炙:直接受到教育熏陶引文参见孟子·尽心下

宰予:参见11·14注

引文参见孟子·公孙丑上

译文

圣人可以经过学习做到,只是用功的程度更特殊些罢了,所以贤人圣人的称号虽有区别,但在仁与智方面是共同的子贡对孔子问道:“您已经是圣人了吗”孔子说:“圣人,我达不到,我只是学习从不满足,教人从不觉得疲倦而已”子贡说:“学习不满足,就是智教人不疲倦,就是仁有仁又有智,您就是圣人了”由此说来,具有仁智的人,就可以称为圣人了孟子说:“子夏子游子张,都学到了圣人的一个方面冉牛闵子骞颜渊,他们学到了圣人的各个方面,但程度不深”这六个人在当时,都具有做圣人的才能,有的略有圣人之才而不全面,有的具备了圣人之才而不够高明,然而都称他们是圣人,这说明圣人是可以经过努力学习而达到的孟子又说:“不是他理想的君主就不去辅佐,不是他理想的百姓就不去召唤,天下太平时出来做官,天下大乱时退去归隐,伯夷是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君王都可以辅佐,什么样的百姓都可以召唤,局势稳定可以做官,社会动乱也可以做官,伊尹是这样的人可以做官就做官,做不成官就不做,能做多久就做多久,该离开就赶快离开,孔子就是这样的人他们都是古代的圣人”孟子还说:“圣人,是百代的师表,伯夷,柳下惠正是这样的人因此,听到伯夷品性的人,贪婪的人廉洁了,懦弱的人也长了志气听到柳下惠品性的人,刻薄的人厚道了,狭隘的人宽宏大度了他们兴起在百代以前,百代以后知道他们事迹的人,没有不受感动鼓舞的难道不是圣人才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吗更何况亲身受到他们熏陶教育的人呢”伊尹伯夷柳下惠比不上孔子,然而孟子都把他们称为“圣人”,说明圣人贤人同是一类人,可以共用一个称号宰予说:“据我看孔子,要比尧舜贤良得多”孔子是圣人,宰予应当说“比尧舜更圣明”,然而他说“贤”,正说明圣贤差不多,所以圣贤这两个名称可以互相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