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主要论述凤凰、骐驎等符瑞是如何产生的。其大旨是要确定符瑞的含意以及它与圣人之间的关系。
汉代俗儒认为符瑞是“天使之所为”,把作为符瑞的动物说成是有知的,能自觉执行上天赋予的使命,“中国有道则来,无道则隐”。王充则认为,符瑞是“和气”所产生的,是自然存在的“常有之物”,它们具体象征什么,完全在于人的解释。符瑞与人间吉事相遇,是因为它们同时存在,又正巧碰到一起,并非是上天有意安排的。王充肯定符瑞是存在的,并认为符瑞是一种具有道德属性的东西,“仁圣之物至,天下将为仁圣之行”,符瑞和圣人相遇,“犹吉命之人逢吉祥”。这些观点互相矛盾,使他又陷入了困境中。
51·1儒者说凤皇、骐驎为圣王来,以为凤皇、骐驎仁圣禽也①。思虑深,避害远,中国有道则来②,无道则隐。称凤皇、骐驎之仁知者③,欲以褒圣人也④。非圣人之德,不能致凤皇、骐驎,此言妄也。夫凤皇、骐驎圣,圣人亦圣。圣人恓恓忧世⑤,凤皇、骐驎亦宜率教⑥。圣人游于世间,凤皇、骐驎亦宜与鸟兽会,何故远去中国,处于边外?岂圣人浊⑦,凤皇、骐驎清哉?何其圣德俱而操不同也?
①仁圣:《大雅·卷阿》毛传:“凤皇,灵鸟,仁瑞也。”《公羊传·哀公十四年》:“麟者,仁兽也。”《说文》同。禽:古文中,禽、兽通言不加区别。
②中国:参见16·11注③。有道则来:《公羊传·哀公十四年》:“麟非中国之兽也,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楚辞·惜誓》王注:“麒麟,仁智之兽,远见避害,常藏不见,不圣德之君,乃肯来出。”
③知(hì智):通“智”。
④褒(bāo包):颂扬。
⑤恓恓(xī西):同“栖栖”,形容不安定的样子。这里指东奔西走,日夜操劳。
⑥率:遵循,顺从。率教:遵循圣人的教化,按圣人的样子去做。
⑦浊:混浊。这里指道德不清高。
俗儒说凤凰、麒麟是为圣人而出现的,认为凤凰、麒麟是仁圣的禽兽。
它们思虑深远,远避祸害,中国政治清明就出现,政治昏暗就隐藏不出。称颂凤凰、麒麟如此仁智,是想用它们来颂扬圣人。因为不具备圣人的道德,就不能招来凤凰、麒麟,这种说法是荒谬的。凤凰、麒麟仁圣,圣人也仁圣。圣人忙碌不安为天下操心,凤凰、麒麟也应当遵循圣人的教化去做。圣人在人世间来往,凤凰、麒麟也应当与鸟兽聚集在一起。为什么要远远离开中国,处在边远地区呢?难道是圣人的道德不高尚,凤凰、麒麟的道德清高吗?为什么它们的品德如此相同而行为却又如此不同呢?
51·2如以圣人者当隐乎①,十二圣宜隐②;如以圣者当见③,凤、驎亦宜见。如以仁圣之禽,思虑深,避害远,则文王拘于羑里④,孔子厄于陈、蔡⑤,非也。文王、孔子,仁圣之人,忧世悯民,不图利害,故其有仁圣之知,遭拘厄之患。凡人操行,能修身正节,不能禁人加非于己。案人操行,莫能过圣人,圣人不能自免于厄,而凤、驎独能自全于世,是鸟兽之操贤于圣人也。
①乎:在此表停顿语气。
②十二圣:参见15·6注②。
③见(xiàn现):同“现”。出现。下句“见”字同此。
④羑(yǒu有)里:参见2·4注⑪。
⑤厄(è饿):困穷,遭难。厄于陈、蔡:参见1.3注②“绝粮陈蔡”条。
如果认为圣人应当隐藏,那么十二圣就应当隐藏起来;如果认为圣人应当出现,那么凤凰、麒麟也就应当出现。如果认为它们是仁圣的禽兽,思虑深远,应该远避祸害,那么周文王被拘禁在羑里,孔子在陈国、蔡国间遭难,就不对了。周文王和孔子,都是仁圣的人,操心天下爱惜百姓,不计较个人得失,所以他们具有仁圣的才智,才遭受拘禁困穷的祸患。凡个人进行修养,能够修养身心端正节操,却不能够阻止别人把非议加在自己的头上。考察人的道德行为,谁也超不过圣人,圣人都不能使自己免受灾难,而凤凰、麒麟偏偏能自我保全在世上,这样说来,鸟兽的操行比圣人的还要好了。
51·3且鸟兽之知,不与人通,何以能知国有道与无道也?人同性类,好恶均等,尚不相知,鸟兽与人异性,何能知之?人不能知鸟兽,鸟兽亦不能知人,两不能相知,鸟兽为愚于人,何以反能知之?儒者咸称凤皇之德①,欲以表明王之治,反令人有不及鸟兽,论事过情,使实不著。且凤、驎岂独为圣王至哉?孝宣皇帝之时,凤皇五至,骐驎一至,神雀、黄龙、甘露、醴泉,莫不毕见,故有五凤、神雀、甘露、黄龙之纪②。使凤、驎审为圣王见,则孝宣皇帝圣人也;如孝宣帝非圣,则凤、驎为贤来也。为贤来,则儒者称凤皇、骐驎,失其实也。凤皇、骐驎为尧、舜来,亦为宣帝来矣。夫如是,为圣且贤也③。儒者说圣太隆④,则论凤、驎亦过其实。
①咸:都。
②五凤、神雀、甘露、黄龙:都是汉宣帝刘询的年号。按:神雀,应为神爵。顺序应是神爵、五凤、甘露、黄龙,年限是前61~前49年。《文选·两都赋序》:“神雀、五凤、甘露、黄龙之瑞,以为年纪。”纪:纪年,年号。
③按句例,“且”字下当有“为”字。
④隆:过分。
鸟兽的思想,不与人相通,凭什么能知道中国政治的好坏呢?人与人的禀性和种类是相同的,好恶也是相等的,尚且不能相互了解,鸟兽与人的禀性不同,怎么能够了解人呢?人不能了解鸟兽,鸟兽也不能了解人,两方面互相不了解,鸟兽比人愚蠢,为什么反而能够了解人呢?俗儒都称赞凤凰的品德,想用它来表彰圣王的统治,反而使人有圣王不及鸟兽的感觉,论事超过实情,反而使实情不明显了。而且凤凰、麒麟难道是单为圣王才出现的吗?孝宣皇帝的时候,凤凰五次出现,麒麟一次出现,神雀、黄龙、甘露、醴泉,全都出现过,所以才有五凤、神雀、甘露、黄龙这些年号。假如凤凰、麒麟确实是为了圣王而出现的,那么孝宣皇帝也是圣人了;如果孝宣皇帝不是圣人,那么凤凰、麒麟是为贤人而出现的了。凤、麟为贤人而出现,那么俗儒称赞凤凰、麒麟,就失去它的实际意义了。凤凰、麒麟为尧、舜而出现,同样也为孝宣皇帝而出现。如此说来,凤凰、麒麟既为圣王出现也为贤人而出现。俗儒颂扬圣人太过分,而称赞凤凰、麒麟也言过其实了。
51·4《春秋》曰:“西狩获死驎①,人以示孔子。孔子曰:‘孰为来哉②!孰为来哉!’反袂拭面③,泣涕沾襟④。”儒者说之⑤,以为天以驎命孔子,孔子不王之圣也。夫驎为圣王来,孔子自以不王,而时王、鲁君无感驎之德⑥,怪其来而不知所为,故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知其不为治平而至,为己道穷而来,望绝心感,故涕泣沾襟。以孔子言“孰为来哉”,知驎为圣王来也。
①西:鲁国西部。狩(shòu受):狩猎。获死驎:参见50·1注②。臧氏《经义杂记》十六曰,今三传本无“死”字。
②孰(shú熟):谁。
③袂(mèi妹):衣袖。拭(shì士):擦。
④引文参见《公羊传·哀公十四年》。“泣涕沾襟”作“涕沾袍”。
⑤说:解释。
⑥时王:指东周君王。鲁君:指鲁哀公。
《春秋》上说:“有人在鲁国西部打猎,获得一头死麒麟,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它为谁而来啊!它为谁而来啊!’把袖口翻过来擦脸,泪水打湿了衣襟。”俗儒解释这件事,认为是上天用麒麟来授命于孔子,因为孔子是没有当君王的圣人。麒麟是为圣王出现的,孔子因为自己不是君王,而当时的周王和鲁君又都没有能感召麒麟的德行,对麒麟的出现感到奇怪而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所以就说“它为谁而来啊!它为谁而来啊!”孔子知道它不是为政治贤明而出现,是为自己到了穷途末路而出现,希望破灭内心伤感,因此泪水打湿了衣襟。从孔子说“它为谁而来啊”这句话,可知麒麟是为圣王而出现的。
51·5曰①:前孔子之时,世儒已传此说。孔子闻此说而希见其物也,见驎之至,怪所为来。实者,驎至无所为来,常有之物也。行迈鲁泽之中②,而鲁国见其物遭获之也。孔子见驎之获,获而又死,则自比于驎,自谓道绝不复行,将为小人所徯获也③。故孔子见驎而自泣者,据其见得而死也,非据其本所为来也。然则驎之至也,自与兽会聚也;其死,人杀之也。使驎有知,为圣王来,时无圣王,何为来乎?思虑深,避害远,何故为鲁所获杀乎?夫以时无圣王而驎至,知不为圣王来也;为鲁所获杀,知其避害不能远也。圣兽不能自免于难,圣人亦不能自免于祸。祸难之事,圣者所不能避,而云凤、驎思虑深,避害远,妄也。
①曰:这里指王充说。
②迈:经过。
③徯(xì细):通“系”。用绳子捆绑。
我说:在孔子以前,俗儒已经流传着关于麒麟是为圣王而出现的这种说法了,孔子听见了这种传说而又很少见到这种动物,所以见到麒麟出现,就奇怪它为什么到来。实际上,麒麟出现是没有任何目的的,它也是一种常见的动物。它行经鲁国的草泽之中,鲁国人见到这种动物,碰上就捕获住它了。孔子看见麒麟被捕捉,捉到后又死了,就以麒麟自比,自认为治世的主张到了穷途末路不能再继续施行,将会被小人所拘禁了。所以孔子见到麒麟而自己哭起来,是由于见到麒麟被捉住并且死了,并不是根据它原本是为什么来而哭的。然而麒麟的出现,是它自己与兽类相聚会;它的死,是人杀了它。假如麒麟有神智,是为圣王而出现,当时并没有圣王,它为什么出现呢?它能思虑深邃,远避祸害,为什么会被鲁国人捕获而杀死呢?从当时没有圣王而麒麟出现来看,可知麒麟不是为圣王而出现的;从它被鲁国人捕获杀死来看,可知它并不能远远地避开祸害。圣兽不能自免于灾难,圣人也就不能自免于祸患。祸患灾难的事件,圣者不能避开,而说凤凰、麒麟能思虑深邃,远避祸害,太荒诞了。
51·6且凤、驎非生外国也①,中国有圣王乃来至也。生于中国,长于山林之间,性廉见希,人不得害也,则谓之思虑深,避害远矣。生与圣王同时,行与治平相遇,世间谓之圣王之瑞,为圣来矣。剥巢破卵②,凤皇为之不翔;焚林而畋③,漉池而渔④,龟、龙为之不游。凤皇,龟、龙之类也,皆生中国,与人相近。巢剥卵破,屏窜不翔⑤;林焚池漉,伏匿不游。无远去之文,何以知其在外国也?
①外国:泛指边远地区。
②剥(pū扑):通“扑”。击。
③畋(tián田):打猎。
④漉(lù鹿):使水干涸。漉池:把池水放干。渔:捕鱼。
⑤屏(bǐng丙):隐。窜:匿。屏窜:躲避。
而且凤凰、麒麟并不是产生在边远地区,中原有了圣王才来出现的。它们生于中原,长于山林之中,性情清高很少出现,人们不能够伤害它们,就说它们思虑深远,能远避祸害了。它们与圣王同时产生,活动正与政治清明时期相遇,世上的人就说它们是圣王的祥瑞,是为了圣王才出现的。捣毁凤凰巢,打破凤凰卵,凤凰因此会不飞翔;烧毁森林来打猎,放干池水来打鱼,龟、龙因此会不游动。凤凰,是龟、龙的同类,都产生在中原,与人相接近。巢被毁卵被打破,凤凰就躲避起来不飞翔;林被焚烧池被放干,龟、龙就隐藏起来不再游动。并没有它们远远离去的文字记载,怎么知道它们存在于边远地区呢?
51·7龟、龙、凤皇①,同一类也。希见不害,谓在外国,龟、龙希见,亦在外国矣。孝宣皇帝之时,凤皇、骐驎、黄龙、神雀皆至。其至同时,则其性行相似类②,则其生出宜同处矣。龙不生于外国,外国亦有龙;凤、驎不生外国,外国亦有凤、驎。然则中国亦有,未必外国之凤、驎也。人见凤、驎希见,则曰在外国,见遇太平,则曰为圣王来。
①凤皇:照上下文,疑为“凤、驎”之误。
②性行:本性和行为。
龟、龙、凤凰、麒麟,同属一类。凤、麟很少出现不受伤害,就说它们存在于边远地区,龟、龙很少出现,也存在于边远地区了。孝宣皇帝的时候,凤凰、麒麟、黄龙、神雀都出现。它们都同时出现,那么它们的本性和行为是相同的,它们的产生和出没也应当在同一个地区了。龙不产生于边远地区,边远地区也有龙;凤凰、麒麟不产生在边远地区,边远地区也有凤凰、麒麟。然而中原也有的凤、麟,未必就是边远地区的凤、麟。人们见凤凰、麒麟很少出现,就说它们存在于边远地区,看到它们正巧在太平的时候出现,就说它们是为圣王而出现的。
51·8夫凤皇、骐驎之至也,犹醴泉之出、朱草之生也①。谓凤皇在外国,闻有道而来,醴泉、朱草何知,而生于太平之时?醴泉、朱草,和气所生②,然则凤凰、骐驎,亦和气所生也。和气生圣人,圣人生于衰世③。物生为瑞,人生为圣,同时俱然,时其长大④,相逢遇矣。衰世亦有和气,和气时生圣人。圣人生于衰世,衰世亦时有凤、驎也。孔子生于周之末世,骐驎见于鲁之西泽。光武皇帝生于成、哀之际⑤,凤皇集于济阳之地⑥。圣人圣物,生于盛、衰世⑦。圣王遭见圣物⑧,犹吉命之人逢吉祥之类也,其实相遇,非相为出也。
①朱草:参见12·3注⑦。
②和气:参见12·3注①。
③据文意,此二句不当有,涉下文而衍。
④时:通“伺”,等待。
⑤光武皇帝:参见9·15注①。成:汉成帝。参见11·5注⑧。哀:汉哀帝。参见9·15注⑨。
⑥济阳:古县名。在今河南兰考东北,汉光武帝在汉哀帝建平元年(公元前6年)出生在这里。
⑦上文累言“衰世”,明此“盛”字衍。
⑧文句当为“圣王遭出,圣物遭见,见圣物,犹吉命之人逢吉祥之类也。”圣王圣物,两相遭适,只举一端,非其意旨。旧校一有“出圣物遭”四字。
凤凰,麒麟的出现,就和醴泉的出现、朱草的产生一样。说凤凰存在于边远地区,听见中原的政治清明而出现,那么醴泉、朱草知道什么,怎么会产生在太平的时候呢?醴泉、朱草,是由和气所产生的,同样,凤凰、麒麟也是由和气所产生的。事物产生就是祥瑞,人物产生就是圣人,同时产生本性相同,等到他们长大后,自然就相遇在一起了。衰世也有和气,和气有时也产生圣人。圣人在衰世产生,衰世中也不时会有凤凰、麒麟出现。孔子出生在周代的末世,麒麟就在鲁国的西部水泽中出现。汉光武帝出生在西汉成、哀之际,就有凤凰在济阳那个地方停落。圣人圣物,生于衰世。圣王恰好出生,圣物恰好出现,遇到圣物,好比有好命的人遇上吉祥之物一样,他们实在是偶然碰在一起了,并不是互相为了对方才产生出来的。
51·9夫凤、驎之来,与白鱼、赤乌之至①,无以异也。鱼遭自跃②,王舟逢之;火偶为乌,王仰见之。非鱼闻武王之德而入其舟,乌知周家当起集于王屋也③。谓凤、驎为圣王来,是谓鱼、乌为武王至也。王者受富贵之命,故其动出④,见吉祥异物,见则谓之瑞。瑞有小大,各以所见定德薄厚。若夫白鱼、赤乌,小物,小安之兆也;凤凰、骐驎,大物,太平之象也。
①白鱼、赤乌:参见12·1注②。
②遭:恰逢,正好。
③周家:指周朝。王屋:武王住的房屋。
④动出:活动,外出。
凤凰、麒麟的出现,与白鱼、赤乌的出现一样,并没有什么奇异。白鱼正好自己往上跳,武王的船也正好碰上它;火偶然变成乌鸦,武王抬头就看见了它。并不是白鱼知道了武王的德行而跳入他的船中,赤乌知道周朝要兴盛才在武王的屋顶上停落。说凤凰、麒麟为圣王而出现,这就是说白鱼、赤乌也是为武王才出现的了。当君王的人承受了富贵之命,所以他行动外出时总会看到些吉祥珍奇的东西,看见了就称之为祥瑞。祥瑞之物有小有大,各人以见到的瑞物的大小来判断它所象征的功德的大小。白鱼、赤乌是小瑞物,是小安的征兆;凤凰、麒麟是大瑞物,是天下太平的征兆。
51·10故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①,吾已矣夫②!”不见太平之象,自知不遇太平之时矣。且凤皇、骐驎何以为太平之象?凤皇、骐驎,仁圣之禽也③。仁圣之物至,天下将为仁圣之行矣。《尚书大传》曰④:“高宗祭成汤之庙⑤,有雉升鼎耳而鸣⑥。高宗问祖乙⑦,祖乙曰:‘远方君子殆有至者⑧,’”祖乙见雉有似君子之行,今从外来,则曰“远方君子将有至者”矣。
①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参见16·16注②、③。
②已:停止,完结。引文参见《论语·子罕》。
③禽:古文禽兽通用不别。
④《尚书大传》:参见46·5注①。
⑤高宗:殷高宗武丁。参见4·4注21。成汤:参见1·2注⑤。之庙:《尚书大传》无此二字。本书《异虚篇》亦无此二字。
⑥雉(hì志):野鸡。鼎:参见5·5注⑫。耳:鼎两旁的把手。鸣:当作“雊”。本书《异虚篇》、《太平御览》九一七、《艺文类聚》九十引《尚书大传》并作“雊”,《尚书序》亦作“雊”。雊(gòu够):《说文》:“雊,雄雉鸣也。”
⑦祖乙:“乙”当作“己”。《艺文类聚》、《太平御览》引《尚书大传》并作“祖己”,《异虚篇》述此事,亦作“祖己”。作“祖乙”,乃形近之讹。下文“祖乙”同此。祖己:殷朝大臣。
【译文
所以孔子说:“凤鸟不飞来了,黄河也没有图出现,我这一生可能是完了。”孔子看不到太平盛世的征兆,自知遇不上天下太平的时候了。而且凤凰、麒麟为什么是太平盛世的征兆呢?因为凤凰、麒麟是仁圣的禽兽。这种仁圣之物出现,象征着天下将要出现仁圣的教化了。《尚书大传》上说:“殷高宗祭祀成汤的宗庙,有野鸡飞到鼎的把手上鸣叫。高宗问祖己这预兆什么,祖己回答说:‘远方的君子大概有要来朝贡的。’”祖己看到野鸡的性情具有和君子的操行相类似之处,现在又从外面飞来,就说“远方的君子将有要来朝贡的”了。
51·11夫凤皇、骐驎犹雉也,其来之象,亦与雉同。孝武皇帝西巡狩①,得白驎,一角而五趾②,又有木,枝出复合于本③。武帝议问群臣,谒者终军曰:“野禽并角,明同本也④;众枝内附,示无外也。如此瑞者,外国宜有降者。是若应,殆且有解编发、削左衽、袭冠带而蒙化焉⑤。”其后数月,越地有降者⑥,匈奴名王亦将数千人来降⑦,竟如终军之言。终军之言,得瑞应之实矣。
①孝武皇帝西巡狩:参见50·1注⑨。
②五趾:参见《讲瑞篇》50·19注⑤。
③本:树干。
④明:表明,象征。明同本:象征天下统一。
⑤且:将。编发:把头发编成辫子,这是当时少数民族的一种风俗。衽(rèn任):衣襟。左衽:衣襟向左开,这也是当时少数民族的一种风俗。袭:穿戴。带:腰带。袭冠带:头上戴帽子,腰间系带子,这是当时中原地区的一种风俗。蒙化:接受教化。
⑥越地:汉代南方的少数民族地区。
⑦匈奴:亦称胡,汉代北方的少数民族。名王:匈奴有尊贵名号的王。《汉书·武帝纪》:“元狩二年夏,南越献训象、能言鸟。秋,匈奴昆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合四万余人来降。”此事距元年十月获白麟仅几个月。
凤凰、麒麟同野鸡一样,它们出现时的征兆,也与野鸡相同。汉武帝到西部巡狩,获得一头白麟,长有一只角,每个蹄子上有五只脚趾,又有一棵树,树枝长出来又合并到树干上。汉武帝询问群臣,谒者终军说:“野兽的角两只合并长成一只,象征天下归附西汉;所有的枝条内附树干,象征没有背离的人。像这种祥瑞出现,边远地区应该有来归附的人。这个祥瑞如果应验的话,大概将会有解散发辫、改掉向左开襟的衣服,头上戴帽,腰间系上带子而来接受教化的人了。”说这话后的几个月之内,越地就有来归降的,匈奴的名王也率领数千人来归降,竟然和终军所说的符合。终军所说的话,得到了祥瑞应验的证实。
51·12推此以况白鱼、赤乌,犹此类也①。鱼,木精②;白者,殷之色也③。乌者,孝鸟④;赤者,周之应气也⑤。先得白鱼,后得赤乌,殷之统绝⑥,色移在周矣。据鱼、乌之见,以占武王,则知周之必得天下也。世见武王诛纣,出遇鱼、乌,则谓天用鱼、乌命使武王诛纣,事相似类,其实非也。
①况:比拟。
②木:据伦明录涩江校宋本应作“水”。《讲瑞篇》:“山顶之溪,不通江湖,然而有鱼,水精自为之也。”亦可证。
③色:服色。指一个王朝所崇尚的颜色,主要表现在帝王使用的车马服饰、器物颜色上。按照阴阳五行说法,古时候改朝换代一定要易服色,表示新旧更替。殷之色:殷是“金德”,崇尚白色。
④孝鸟:古人认为幼乌能哺养老乌,所以称乌为孝鸟。
⑤应:瑞应。周之应气:此指周朝的服色。照阴阳五行说法,周朝是“火德”,崇尚红色。
⑥统:国统,帝位。
用这种事实来推论白鱼、赤乌的出现,仍然属于这一类情况。鱼,是水中精气所生;白色是殷朝的服色。乌鸦是孝鸟;红色是周朝的瑞应之气。武王先得白鱼,后得赤乌,殷朝世代相传的国统已经断绝,服色已经移到周朝崇尚的红色上来了。根据白鱼、赤鸟的出现,以此推测武王的命运,就知道周朝必然统治天下了。世人看到武王诛灭纣王,出行时遇上白鱼、赤乌,就说上天用白鱼、赤乌来授命武王诛灭纣王,事情有点相象,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
51·13春秋之时①,鸜鹆来巢②,占者以为凶。夫野鸟来巢,鲁国之都且为丘墟③,昭公之身且出奔也④。后昭公为季氏所攻⑤,出奔于齐,死不归鲁。贾谊为长沙太傅⑥,服鸟集舍⑦,发书占之⑧,云“服鸟入室,主人当去⑨”。其后,贾谊竟去⑩。野鸟虽殊,其占不异。夫凤、麟之来,与野鸟之巢,服鸟之集,无以异也。是鸜鹆之巢,服鸟之集,偶巢适集,占者因其野泽之物,巢集城宫之内,则见鲁国且凶、传舍人不吉之瑞矣⑪。非鸜鹆、服鸟知二国祸将至,而故为之巢集也。
①春秋之时:这里具体指的是春秋末期鲁昭公二十五年,即公元前517年。
②鸜鹆来巢:参见10·3注⑥、⑧。
③且:将。丘墟:废墟。
④昭公:鲁昭公。参见10·3注⑨。
⑤季氏:指鲁国大夫季平子。参见29·15注①。
⑥贾谊:参见3·4注⑧。
⑦服鸟:即“鵩(fú付)鸟。参见48·5注⑩。集:停落。舍:房屋。
⑧发:打开。书:指占卜用的策数之书。
⑨去:离开。引文参见贾谊《鵩鸟赋》。
⑩竟去:指贾谊调离长沙国,改任汉文帝少子梁怀王太傅。
⑪传舍:古时供来往行人居住的旅店、客舍。颜师古:“传舍者,人所止息,前人已去,后人复来,转相传也。”传舍人:这里指贾谊。
春秋的时候,有鸜鹆飞到鲁国来筑巢,占卜的人认为是凶兆。野鸟飞来筑巢,预兆鲁国的都城将要变成废墟,鲁昭公将要离开国土去逃难。后来,昭公被季氏所驱逐,逃难到齐国,至死也没有回到鲁国。贾谊任长沙王太傅时,服鸟停落在他的房舍上,他打开策书占卜这件事,书上说:“服鸟飞入房内,主人应当离去”。事后,贾谊果然离开长沙国了。野鸟的种类虽然不同,但占卜的结果并没有什么两样。凤凰、麒麟的出现,与野鸟的筑巢,服鸟的停落,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些鸜鹆的筑巢,服鸟的停落,只是偶然来鲁国搭窝和恰巧停在贾谊的屋顶上,占卜的人因为它们是生长在野泽中的飞禽,筑巢停落在都城宫室里面,就看出鲁国将有凶险、传舍人不吉利的征兆了。并不是鸜鹆、服鸟知道长沙国和鲁国的祸害将要发生,而故意为它们筑巢停落表示预兆。
51·14王者以天下为家。家人将有吉凶之事,而吉凶之兆豫见于人①,知者占之,则知吉凶将至,非吉凶之物有知,故为吉凶之人来也。犹蓍龟之有兆数矣②。龟兆蓍数,常有吉凶,吉人卜筮与吉相遇③,凶人与凶相逢。非蓍龟神灵,知人吉凶,出兆见数以告之也④。虚居卜筮⑤,前无过客,犹得吉凶。然则天地之间,常有吉凶,吉凶之物来至,自当与吉凶之人相逢遇矣。或言天使之所为也。夫巨大之天,使细小之物,音语不通,情指不达⑥,何能使物?物亦不为天使,其来神怪,若天使之,则谓天使矣。
①豫:通“预”。豫见:预先表现出来。
②蓍:参见40·1注⑤。龟:乌龟。古人用它的甲来占卜。兆:参见41·12注②。数:参见41·12注③。
③筮(shì士):用蓍草算卦。
④出兆见数:显出龟兆,出现蓍数。
⑤虚居:无事空坐在家里。
⑥指:通“旨”。情指:思想感情。
做君王的人以天下为家。家里人将要发生或吉或凶的事情,吉凶的征兆对人事先表现出来,有才智的人占卜它,就知道吉凶将要到来,并不是吉凶之物事前有知,故意为吉凶之人而来的。好比蓍草有数,龟甲有兆一样,龟兆蓍数预示的,经常有吉有凶,吉利的人去占卜,正好碰上吉兆,不吉利的人去占卜,正好遇到凶兆,并不是蓍草龟甲有神灵,知道人的吉凶,显出龟兆出现蓍数用以告知人们。无事时空坐家中占卜,面前没有来求占卜的客人,仍然会得出凶兆或吉兆。然而天地之间,经常有吉有凶,吉凶之物出现,自然应当跟吉凶之人相遇到一起了。有人说这是上天指使它们这么做的。巨大无比的天,指使细小的东西,声音言语不相通,思想感情无法表达,怎么能支使吉凶之物呢?吉凶之物也不会被天所指使,它出现的神奇怪异,若是上天指使它的,那么就可以说是上天指使的了。
51·15夏后孔甲畋于首山①。夭雨晦冥②,入于民家,主人方乳③。或曰:“后来,之子必大贵④。”或曰:“不胜⑤,之子必有殃。”夫孔甲之入民室也,偶遭雨而荫庇也⑥,非知民家将生子,而其子必凶,为之至也。既至,人占则有吉凶矣。夫吉凶之物见于王朝,若入民家⑦,犹孔甲遭雨入民室也。孔甲不知其将生子,为之故到,谓凤皇诸瑞有知,应吉而至,误矣。
①后:君王。孔甲:参见16·26注⑫。首山:古山名。传说在今河南襄城南。
②晦冥(míng明):天色阴暗。
③乳:生孩子。
④之:这个。
⑤不胜:指初生的孩子承受不了君王来到家里的这种福气。
⑥荫庇:隐蔽。这里指躲雨。
⑦若:或者。
夏朝君王孔甲在首山打猎。下雨了天色阴暗,孔甲进入一位百姓家,这家主人正在生孩子。有人说:“君王到来,这个孩子将来必定会大富大贵。”也有人说:“不能承受这种福气,这个孩子将来必有祸殃。”孔甲进入老百姓的家里,是偶然遇雨而去躲雨,并不是知道老百姓家将要生孩子,而他家孩子将来必定有凶险,才为此到他家的。既来之后,人们加以预测就会出现吉凶两种不同的说法了。吉凶之物在王朝中出现,或者进入老百姓家,好比孔甲遇雨进入百姓家一样。孔甲不知道他家将要生小孩,而因为这个缘故才到他家的,说凤凰等各种瑞物有预知,是应和吉祥而出现的,这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