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新注卷五十六 董仲舒传第二十六

【说明】本传叙述董仲舒其人其事详载其贤良对策董仲舒少习公羊春秋景帝时为博士武帝初以贤良对策主张更化善治“前德而后刑”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一统纪而明法度又奏请立学官州郡举茂材孝廉两任诸候相后家居治学著书其学混合儒家学说和阴阳五行说形成“天人感应”的思想体系鼓吹“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形而上学思想宣扬黑赤三统循环的历史观和三纲五常的伦理道理准则还主张“限民名田去奴婢除专杀之威”史记将其附于儒林列传传甚简略汉书为其立专传详载其“贤良三策”体现了“详而有体”的特色传末引了刘歆评语“仲舒遭汉承秦灭学之后六经离析下帷发愤潜心大业今后学者有所统一为群儒首”肯定董仲舒在汉代儒学上的地位这是颇具史识的但对其思想无所批判定然是因受影响不小

董仲舒广川人也少治春秋孝景时为博士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授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不窥园其精如此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师尊之

广川县名在今河北枣强县东少治春秋史记·儒林传“汉兴至于五世之间唯董仲舒名为明于春秋其传公羊氏也读为转谓转相授业久次谓年限长短之次序

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而仲舒以贤良对策焉

董仲舒以贤良对策此事可能是在元光元年(前134)

制曰朕获承至尊休德传之亡(无)穷而施之罔极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皇(逞)康宁永惟万事之统犹惧有阙故广延四方之豪俊郡国诸侯公选贤良修洁博习之士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今子大夫褎然为举首朕甚嘉之于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听而问焉

美也无边尽也不遑无暇永惟久思纪也公选谓以公正之道选士修洁修身洁行男子之美号褎然出众之貌举首谓领袖

盖闻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乐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当虞氏之乐莫盛于于周莫盛于圣王已没钟鼓管弦之声未衰而大道微缺陵夷至乎桀纣之行王道大坏矣夫五百年之间守文之君当涂(途)之士欲则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者甚众然犹不能反日以仆灭至后王而后止岂其所持操或悖缪而失其统与(欤)固天降命不可复反必推之于大衰而后息与(欤)乌乎凡所为屑屑夙兴夜寐务法上古者又将无补与(欤)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灾异之变何缘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寿或仁或鄙习闻其号未烛厥理伊欲风流而令行刑轻而奸改百姓和乐政事宣昭何修何饬而膏露降百谷登德润四海泽臻草木三光全寒暑平受天之祜享鬼神之灵德泽洋溢施乎方外延及群生

虞氏虞舜传说是舜乐南诗·周颂之一篇名读与“酌”同陵夷渐渐衰替当途当权助也还也言还于正道屑屑劳碌不安貌验证宽裕狭陋 禾烛厥理未明其理惟也恩泽至也 三光全意谓日星辰无亏蚀流陨之变福也方外殊域

于大夫明先圣之业习俗化之变终始之序讲闻高谊(义)之日久矣其明以谕朕科别其条勿猥勿并取之于术慎其所出乃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极枉于执事书之不泄兴于朕躬毋悼后害子大夫其尽心靡有所隐朕将亲览焉

犹烦琐犹含混此意谓非正道勿以上陈中也偏也执事指公卿执政者发也指发书毋悼后害谓不要怕有后患而不言无也

仲舒对曰

陛下发德音下明诏求天命与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无)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矣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智)益明强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还(旋)至而有效者也曰“夙夜匪解(懈)“茂哉茂哉”皆强勉之谓也

相与之际相关联之处察也速也“夙夜匪懈”诗经·大雅·烝民谓朝夕不懈“茂哉茂哉”尚书·咎繇谟勉也

道者所繇(由)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乐之时乃用先王之乐宜于世者而以深入教化于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颂之乐不成故王者功成作乐乐其德也乐者所以变民风化民俗也其变民也易其化人也著故声发于和而本于情接于肌肤臧(藏)于骨髓故王道虽微缺而管弦之声未衰也夫虞氏之不为政久矣然而乐颂遗风犹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齐而闻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由)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夫周道衰于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繇(由)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德兴滞补弊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诗人美之而作上天祐之为生贤佐后世称诵至今不绝此夙夜不解(懈)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故治乱废兴在于已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

明也深入之意指作烝民之诗贤佐指辅佐周宣王的仲山甫“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论语·卫灵公此意谓人能把道廓大而不能用道来廓大不强勉之人

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曰“白鱼入于王舟有火复于王屋流为乌”此盖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复哉复哉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皆积善累德之效也及至后世淫佚(逸)衰微不能统理群生诸侯背畔(叛)残贼良民以争壤土废德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蓄)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戾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

大奉使之王意谓奉以天下而使之为王曰等句引文见尚书·泰誓篇此谓周武王伐商纣王之时有此天瑞“复哉复哉”尚书·泰誓篇报也“德不孤必有邻”论语·里仁篇此谓有道者不会孤单必有[志同道合者来与其为]伙伴缪戾错乱违背

臣闻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寿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美有治乱之所生故不齐也孔子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故尧舜行德则民仁寿桀纣行暴则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唯甄者之所为犹金之在镕唯冶者之所铸“绥之斯来动之斯和此之谓也

陶冶陶以喻造瓦冶以喻铸钱言天之生人有似于此纯也为“由”字同声之误(吴恂说)“君子之德风”等句论语·颜渊篇此谓君子之作风似风小人之作风似草风向哪边吹草就倒向哪边造陶之器甄者造陶之人铸器的模型冶者冶铸之人“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论语·子张篇安抚

臣谨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尔然则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养长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终阳以成岁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德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欤孔子曰“不教而诛谓之虐”虐政用于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

谓正月正次王王次春春秋隐公元年“春王正月”乃春正月之顺序盛也其下亦同终阳以成岁为名意谓春秋终究还是以阳来名岁而不是以阴名岁故年首称春书曰“春王正月”刑者礼乐志作“刑罚”“不教而诛谓之虐”论语·尧曰篇

臣谨案春秋谓一元之意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谓一为元者视(示)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贵者始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无)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五谷孰(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来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

谓一元春秋谓“一”为“元”隐公即位春秋书“元年”当为“本”(王念孙说)犯也

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高而恩厚知(智)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义)主矣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堤防坏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于国设痒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义)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凤鸟不至”等句论语·子罕篇此意谓孔子自叹有王者之德而无王者之位故无祥瑞(凤鸟至河出图皆王者之瑞)相应执持材质义主有道之君庠序古代学校名谓感染之谓勉励之节制

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至周之未世大为亡(无)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独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不得挟书弃捐礼谊(义)而恶闻之其心欲尽灭先王之道而颛(专)为自恣苟简之治故立为天子十四岁而国破亡矣自古以来未尝有以乱济乱大败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遗毒余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嚣顽抵冒殊扞孰(熟)烂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今汉继秦之后如朽木粪墙矣虽欲善治之亡(无)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无)益也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临政而愿治七十余岁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为政而宜于民者固当受禄于天夫仁谊(义)礼知(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饬也五者修饬故受天之祐而享鬼神之灵德施于方外延及群生也

循之谓顺而行之放纵苟简苟且简略益也嚚(yín)顽奸诈恶劣抵冒殊扞谓触犯拒绝抵触冒犯绝也拒也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公冶长篇此意谓内质败坏不可修治圬(wū)以泥饰墙七十余岁指自汉初至董仲舒对策之时云等句引诗见诗经·大雅·假乐篇

天子览其对而异焉乃复册之曰

书面询问

制曰盖闻虞舜之时游于岩郎(廊)之上垂拱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于日昃不暇食而字内亦治夫帝王之道岂不同条共贯与(欤)何逸劳之殊也

岩廊殿堂边的侧屋昃(zè)日西斜同条共贯即公共条贯条贯条理系统

盖俭者不造玄黄旌旗之饰及至周室设两观乘大路(辂)朱干玉戚八佾陈于庭而颂声兴夫帝王之道岂异指哉或曰良玉不瑑又曰非文无以辅德二端异焉

两观谓阙车也朱于红漆的盾牌玉戚玉制的钺把八佾言舞者有八行行列每行八人八行六十四人乃天子的规格异指言指趣不同瑑(zhuàn)雕刻

殷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成康不式四十余年天下不犯囹圄空虚秦国用之死者甚众刑者相望耗矣哀哉

用也五刑墨(刻字于面涂上墨)劓(削鼻)剕(砍足)宫(破坏生殖功能)大辟(斩首)不式谓不用刑囹圄(língyǔ)牢狱虚耗谓人口减少

乌(呜)呼朕夙寤晨兴惟前帝王之宪永思所以奉至尊章洪业皆在力本任贤今朕亲耕藉田以为农先劝孝弟(悌)崇有德使者冠盖相望问勤劳恤孤独尽思极神功烈休德未始云获也今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殽(混淆)未得其真故详延特起之士意庶几乎今子大夫待诏百有余人或道世务而未济稽诸上古之不同考之于今而难行毋乃牵于文系而得不骋与(欤)将所繇(由)异术所闻殊方与(欤)各悉对著于篇毋讳有司明其指略切磋究之以称朕意

夙寤晨兴谓早晨觉起法也深也明也力本谓勤力农业冠盖相望谓官宦之人在道上前后不绝犹有氛气恶气满也寡遂少成就谓廉士谓可耻之人(杨树达说)贸易也贸乱变乱尽也牵于文系而不得骋意谓拘忌于文法受羁绊不得驰骋谓道悉对谓尽意而对毋讳有司意谓不当忌畏有司而不极言

仲舒对曰

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优而未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务求贤圣是以得舜卨(契)咎繇众圣辅德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谊(义)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乃逊于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辟(避)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孔子曰“尽美矣又尽善矣”此之谓也至于殷纣逆天暴物杀戮贤知(智)残贼百姓伯夷太公皆当世贤者隐处而不为臣守职之人皆奔走逃亡入于河海天下耗乱万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从周文王顺天理物师用贤圣是以闳夭大颠散宜生等亦聚于朝廷爱施兆民天下归之故太公起海滨而即三公也当此之时纣尚在上尊卑昏乱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现)素王之文焉繇(由)此观之帝王之条贯同然而劳逸异者所遇之时异也孔子曰“尽美矣未尽善也”此之谓也

乱臣指共工欢兜三苗鲧等四凶咎繇五人皆尧臣卨(xuē)即契咎繇(gāoyáo)即皋陶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子路篇此谓假若有王者兴起也必需三十年才能使仁政大行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八佾篇入于河海至于河滨海上言不愿为官指商末鼓方叔等礼乐志闳夭大颠散宜生皆文王之贤臣素王有王者之德无王者之位是为素王迹也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八佾篇武王之乐以其用兵代纣故有惭德未尽善也

臣闻制度文采玄黄之饰所以明尊卑异贵贱而劝有德也春秋受命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应天也然则宫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俭非圣人之中制也臣闻良玉不瑑资质润美不待刻瑑此亡(无)异于达巷党人不学而自知也然则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学不成其德

春秋受命今文学家谓孔子作春秋是受天之命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述而篇顺也陋也中制合理适中之制达巷党人指项囊早慧七岁为孔子师但他的学识远不如孔子可见人不学不成才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少则习之学长则材诸位爵禄以养其德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于礼谊(义)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义)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虚四十余年此亦教化之渐而仁谊(义)之流非独伤肌肤之效也至秦则不然师申商之法行韩非之说憎帝王之道以贪狼为俗非有文德以教训于下也诛名而不察实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趣(趋)利无耻又好用憯(惨)酷之吏赋敛亡(无)度竭民财力百姓散亡不得从耕织之业群盗并起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此之谓也

材诸位量材而授之位申不害商鞅皆法家韩非先秦法家集大成者责也同“惨”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为政篇此谓以政法教导之以刑罚整齐之则人苟免罪过而已却无廉耻

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广览兼听极群下之知(智)尽天下之美至德昭然施于方外夜郎康居殊方万里说(悦)德归谊(义)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遵)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于它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因用所闻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

施于方外言德被殊域夜郎汉时西南夷在今贵州省西部康居汉时西域国家之一在今苏联境内咸海与巴尔喀什湖之间曾子曰等句引文见大戴礼·曾子疾病篇清阮元辑有曾子四卷光大即广大致行推行

陛下亲耕藉田以为农先夙寤晨兴忧劳万民思惟往古而务以求贤此亦尧舜之用心也然而未云获者士素不厉(励)也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故养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国之众对亡(无)应书者是王道往往而绝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县令民之师帅(率)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师帅(率)不贤则主德不宣恩泽不流今吏既亡(无)教训于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与奸为市贫穷孤弱冤(怨)苦失职甚不称陛下之意是以阴阳错缨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皆长吏不明使至于此也

劝勉由也对无应书者言条对者皆不应经义师率即师表与奸为市谓守令与为奸的小吏交易求利失职即失业

夫长吏多出于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选郎吏又以富訾(资)未必贤也且古所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非(所)谓积日累久也故小材虽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材虽未久不害为辅佐是以有司竭力尽知(智)务治其业而以赴功今则不然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是以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殽(混淆)未得其真臣愚以为使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择其吏民之贤者岁贡各二人以给宿卫且以观大臣之能所贡贤者有赏所贡不肖者有罚夫如是诸侯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遍得天下之贤人则三王之盛易为而尧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为功实试贤能为上量材而授官录德而定位则廉耻殊路贤不肖异处矣陛下加惠宽臣之罪令勿牵制于文使得切磋究之臣敢不尽愚

长吏指郡守县令郎中官名秩三百石中郎官名秩六百石吏二千石子弟言汉时二千石官可以保任其子弟为郎吏进而当上长吏选郎吏又以富资汉制限资十算(十万钱)乃得为官次也犹妨官使任职使用于是天子复册之

制曰盖闻“善言天者必有徵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故朕垂问乎天人之应上嘉唐虞下悼桀纣浸微浸灭浸明浸昌之道虚心以改今子大夫明于阴阳所以造化习于先圣之道业然而文采未极岂惑乎当世之务哉条贯靡竟统纪未终意朕之不明与(欤)听若眩与(欤)夫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今子大夫既已著大道之极陈治乱之端矣其悉之究之熟之复之不云乎“嗟尔君子毋常安息神之听之介(匄)尔景福朕将亲览焉子大夫其茂明之

“善言天者必有徵于人”等句荀子·性恶篇渐也所以宋祁云“古本无‘以语径易了”是道业宋祁云“浙本‘道’作‘遗’文典可从作‘道’传写误耳”是惑也始也尽也竟也精详至再至三“嗟尔君子”等句引诗见诗经·小雅·小明篇君子指掌权的贵族借为“匄”予也大也勉也

仲舒复对曰

臣闻论语“有始有卒者其唯圣人乎今陛下幸加惠留听于承学之臣复下明册以切其意而究尽圣德非愚臣之所能具也前所上对条贯靡竟统纪不终辞不别白指不分明此臣浅陋之罪也

“有始有卒者”等句论语·子张篇终也承学言继承师说自谦之辞

册曰“善言天者必有徽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臣闻天者群物之祖也故遍覆包函(含)而无所殊建日月风雨以和之经阴阳寒暑以成之故圣人法天而立道亦博爱而亡(无)私布德施仁以厚之设谊(义)立礼以导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爱也夏者天之所以长也德者君之所以养也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刑者君之所以罚也繇(由)此言之天人之徵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质诸人情参之于古考之于今春秋之所讥灾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恶怪异之所施也书邦家之过兼灾异之变以此见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此亦言天之一端也古者修教训之官务以德善化民民已大化之后天下常亡(无)一人之狱矣今世废而不修亡(无)以化民民以故弃行谊(义)而死财利是以犯法而罪多一岁之狱以万千数以此见古之不可不用也春秋变古则讥之天令之谓命命非圣人不行质朴之谓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谓情情非度制不节是故王者上谨于承大意以顺命也下务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举矣人受命于天固超然异于群生入有父子兄弟之亲出有君臣上下之谊(义)会聚相遇则有耆老长幼之施粲然有文以相接欢然有恩以相爱此人之所以贵也生五谷以食之桑麻以衣之六畜以养之服牛乘马圈豹槛虎是其得天之灵贵于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知自贵于物然后知仁谊(义)知仁谊(义)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安处善然后乐循理乐循理然后谓之君子故孔子曰“不知命亡(无)以为君子此之谓也

异也遍也天人之徵统上文所说春生与仁爱夏长与德养霜杀与刑罚关系而言其下脱一“人”字(吴恂说)谓古法设也“天地之性人为贵”孝经·圣治章生也安处善言处于善道以为安“不知命无以为君子”论语·尧曰篇

册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纣浸微浸灭浸明浸昌之道虚心以改”臣闻众少成多积小致巨故圣人莫不以暗致明以微致显是以尧发于诸侯舜兴乎深山非一日而显也盖有渐以致之矣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故尽小者大慎微者著“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故尧兢兢日行其道而舜业业日致其孝善积而名显德章而身尊此其浸明浸昌之道也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入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之销膏而人不见也非明乎情性察乎流俗者孰能知之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纣之可为悼惧者也夫善恶之相从如景乡(影响)之应形声也故桀纣暴谩谗贼并进贤知(智)隐伏恶日显国日乱晏然自以如日在天终陵夷而大坏夫暴逆不仁者非一日而亡也亦以渐至故桀纣虽亡(无)道然犹享国十余年此其浸微浸灭之道也

大也尧发于诸侯谓尧自诸侯升为帝起也舜兴乎深山舜曾耕于历山尽小者大谓能尽众小则致高大慎微者著谓能慎至微则会著明“惟此文王小心翼翼”诗经·大雅·大明篇翼翼恭肃貌兢兢小心谨慎貌业业恐惧貌长(zhǎng)日加益言日时有增加影响之应形声如影随形如响随声 与“慢”同如日在天意谓终不败亡

册曰“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臣闻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谓之道道者万世亡(无)弊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弊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救溢扶衰所遭之变然也故孔子曰“亡(无)为而治者其舜乎”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尧道何更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无)变道之实然夏上(尚)忠殷上(尚)敬周上(尚)文者所继之救当用此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于虞而独不言所损益者其道如一而所上(尚)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无)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繇(由)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损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

yín乱谓反复行之堵塞之意眊(mào)不明谓过分谓不及“无为而治者”等句语见论语·卫灵公篇谓所受先代之偏谓救其弊“殷因于夏礼”等句论语·为政篇指礼仪制度损益废除与增加虽百世可知即使以后百代也可预先知道三者指忠文致文弊之报用夏之忠此公羊家说

陛下有明德嘉道愍世俗之靡薄悼王道之不昭故举贤良方正之士论议考问将欲兴仁谊(义)之休德明帝王之法制建太平之道也臣愚不肖述所闻诵所学道师之言厪(仅)能勿失耳若乃论政事之得失察天下之息耗此大臣辅佐之职三公九卿之任非臣仲舒所能及也然而臣窃有怪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共是天下古以大治上下和睦习俗美盛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吏亡(无)奸邪民亡(无)盗贼囹圄空虚德润草木泽被四海凤皇来集麒麟来游以古准今一何不相逮之远也安所缪(谬)戾而陵夷若是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与(欤)有所诡于天之理与(欤)试迹之于古返之于天党(倘)可得见乎

靡薄浮华轻薄明也美也息耗盈虚违也

夫天亦有所分子予之齿者去其角傅(附)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天下民安能如之哉是故众其奴婢多其牛羊广其田宅博其产业畜(蓄)其积委务此而亡(无)已以迫蹴民民日削月脧浸以大穷富贵奢侈羡溢贫者穷急愁苦穷急愁苦而上不救则民不乐生民不乐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此刑罚之所以蕃而奸邪不可胜者也故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为制大夫之所当循以为行也故公仪子相鲁之其家见织帛怒而出其妻食于舍而茹葵温而拔其葵“吾已食禄又夺园夫红女利乎”古之贤人君子在列位者皆如是是故下高其行而从其教民化其廉而不贪鄙及至周室之衰其卿大夫缓于谊(义)而急于利亡(无)推让之风而有争田之讼故诗人疾而刺之“节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俱)尔瞻”尔好谊(义)则民乡(向)仁而俗善尔好利则民好邪而俗败由是观之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远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近者视而放(仿)之远者望而效之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夫皇皇(遑逞)求财利常恐乏匮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负且乘致寇至”乘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为庶人之行者其患祸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当君子之行则舍公仪休之相鲁亡(无)可为者矣

分子意谓分别对待予之齿者去其角意谓予齿者不予角而予角者则不予齿傅其翼者两其足意谓予鸟两翼两足(不是四足)而予兽则为四足(无翼)不食于力意谓不从事工农杨树达“疑‘勤’字形近之误”末指工商嚣嚣(àoáo)众怨愁声犹当积委积聚蹴(cù)践踏日削月脧(juān)谓时时受到搜刮减少饶也多也公义子即公仪休春秋时鲁相食菜曰“茹”谓在下者“节彼南山”等句诗经·小雅·节南山篇山高峻貌岩岩山石堆积貌赫赫显赫貌师尹周太师尹氏民俱尔瞻言人民都在看着你皇皇同“遑遑”匆忙貌“负且乘致寇至”易·解卦·爻辞背物犹而乘车招致废弃相鲁指相鲁之所行(公仪休为鲁相不同意其家织帛种菜)

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义)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旨)意不同是以上亡(无)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僻)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大一统颜师古云“一统者万物之统皆归于一也春秋公羊传‘隐公元年春王正月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此言诸侯皆系统天子不得自专也六艺春秋

对既毕天于以仲舒为江都相事易王易王帝兄素骄好勇仲舒以礼谊(义)匡正王敬重焉久之王问仲舒曰“越王勾践与大夫泄庸蠡谋伐吴遂灭之孔子称殷有三仁寡人亦以为越有三仁桓公决疑于管仲寡人决疑于君”仲舒对曰“臣愚不足以奉大对闻昔者鲁君问柳下惠‘吾欲伐齐何如’柳下惠曰‘不可’归而有忧色‘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此言何为至于我哉’徒见问耳且犹羞之况设诈以伐吴乎繇(由)此言之越本无一仁夫仁人者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伯(霸)为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苟为诈而已故不足称于大君于之门也五伯(霸)比于他诸侯为贤其比三王犹武夫(碔砆)之与美玉也”王曰“善

江都汉诸侯王国易王江都易王刘非景帝之子景十三王传指江都王春秋繁露·对胶西王越大夫不得为仁篇以为胶西王泄庸泄庸(即舌庸一作后庸)文种范蠡皆越王勾践之臣“殷有三仁”论语·微子篇谓商纣时有箕子微子王子比十三个贤臣越有三仁即指越王勾践时之泄庸文种范蠡春秋繁露·对胶西王越大夫不得为仁篇“今以越王之贤与蠡种之能此三人者寡人亦以为越有三仁”这是以勾践范蠡文种为越之三仁桓公齐桓公大对谓对大问柳下惠春秋时鲁大夫展禽柳下为其封邑惠为其谥但也越本无一仁杨树达以为此句语意未了当据春秋繁露补“而安得三仁”五字五霸春秋五霸各说不一一般是指齐桓公晋文公宋襄公秦穆公楚庄王碔砆似玉之石碔砆之与美玉谓石与玉之别

仲舒治国春秋灾异之变推阴阳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中废为中大夫先是辽东高庙长陵高园殿灾仲舒居家推说其意草稿未上主父偃候仲舒私见嫉之窃其书而奏焉上召视(示)诸儒仲舒弟子吕步舒不知其师书以为大愚于是下仲舒吏当死诏赦之仲舒遂不敢复言灾异

求雨止雨之法详见春秋繁露中大夫官名掌议论属郎中令(光禄勋)辽东高庙辽东郡的高帝庙长陵高园长陵(在今西安市北)的高帝陵园辽东高庙长陵园殿灾发生于建元六年(前135) 主父偃本书有其传

仲舒为人廉直是时方外攘四夷公孙弘治春秋不如仲舒而弘希世用事位至公卿仲舒以弘为从谀弘嫉之胶西王亦上兄也尤纵恣数害吏二千石弘乃言于上曰“独董仲舒可使相胶西王”胶西王闻仲舒大儒善待之仲舒恐久获罪病免凡相两国辄事骄王正身以率下数上疏谏争教令国中所居而治及去位归居终不问家产业以修学著书为事

公孙弘本书有其传希世谓阿徇世俗胶西王胶西于王刘端景帝之子见本书景十三王传所居而治本书循吏传序“江都相董仲舒居官可纪

仲舒在家朝廷如有大议使使者及廷尉张汤就某家而问之其对皆有明法自武帝初立魏其武安侯为相而隆儒矣及仲舒对册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材孝廉皆自仲舒发之年老以寿终于家家徙茂陵子及孙皆以学至大官

张汤就其家而问之张汤曾承制以郊事问董仲舒参考春秋繁露·郊事对篇魏其武安侯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蚡本书有其传以寿终于家董仲舒大约死于元鼎初年葬于长安相传汉武帝幸芙蓉国(即秦之宜春苑)每至董墓下马时人谓之下马陵日久误传为蝦蟆陵茂陵汉武帝墓又县名在今陕西兴平县茂陵镇东北四里

仲舒所著皆明经术之意及上疏条教凡百二十二篇而说春秋事得失闻举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属复数十篇十余万言皆传于后世掇其切当世施朝廷者著于篇

上疏呈上皇帝的奏疏条教指为江都胶西相对治民的教令闻举玉杯蕃露清明竹林皆是董仲舒所著书或篇名掇(duō)拾取

赞曰刘向称“董仲舒有王佐之材虽伊吕亡(无)以加管晏之属伯(霸)者之佐殆不及也”至于向子歆以为“伊吕乃圣人之耦(偶)王者不得则不兴故颜渊死孔子曰‘噫天丧余唯此一人为能当之自宰我子贡子游子夏不与焉仲舒遭汉承秦灭学之后六经离析下帷发愤潜心大业今后学者有所统一为群儒首然考其师友渊源所渐犹未及乎游夏而曰管晏弗及伊吕不加过矣”至向曾孙龚笃论君子也以歆之言为然

刘向楚元王传附其传王佐王者之辅佐伊尹吕望管仲晏婴霸者指齐桓公晋文公之辈刘歆楚元王传附其传成对颜渊孔子得意的弟子“天丧予”论语先进篇当之意谓配称王佐之材宰我四人皆孔子的大弟子由来笃论确当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