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纪八后唐潞王清泰元年(甲午,公元934年)
二月,癸酉(初三),蜀主孟知祥任用武泰节度使赵季良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领节度使名衔如故。
吴国人很多都不想迁都,都押牙周宗向徐知诰进言说:“主上西迁金陵,您却需要东镇江都,不但劳费人力物力很大,而且违背人心。”丙子(初立),吴主杨溥派遣宋齐丘到金陵,告谕徐知诰:迁都之事作罢。
过去,徐知诰很早就有让吴主把皇位传让给自己的意图,因为吴主没有什么失德之处。他害怕众心不服,便想等待嗣君继位后再说;宋齐丘也觉得这样做为好。有一天早上,徐知诰照着镜子拔镊着发白的胡须,叹着气说:“国家安宁而我已经老了,怎么办呢?”周宗了解他的意图,请求去江都,稍微把传让帝位的意思劝说吴主,并且告诉了宋齐丘。宋齐丘认为周宗走在自己的前面,心里忌恨,便派人急奔金陵,亲笔上书极力劝阻,认为天时人心都不适宜;徐知诰听说,很出意料,表示惊愕。过了几天,宋齐丘来到金陵,请求斩了周宗,用来向吴主谢罪,于是,便把周宗贬黜为池州团练副使。时间长了,节度副使李建勋、行军司马徐等人多次陈奏徐知诰的功业,应该早日依从民众的期望,召回周宗恢复他的都押牙职务。徐知诰从此便疏远宋齐丘了。
后唐朱弘昭、冯不想让石敬瑭久居太原,并且想召回权知天雄军府的孟汉琼。己卯(初九),迁成德节度使范延光为天雄节度使,代替孟汉琼;派潞王李从珂为河东节度使,兼任北都太原留守;迁石敬瑭为成德节度使。对这些调遣都不下皇帝制命,只是各派使臣持枢密院所行的文书,护送着到达镇所。
吴主杨溥下诏书命徐知诰回到他所造的府舍。甲申(十四日),金陵大火;乙酉(十五日),又失火。徐知诰怀疑发生事变,集中兵力以自卫。己丑(十九日),再回到府舍。
后唐潞王李从珂已经与朝廷猜忌疏远,朝廷又任命洋王李从璋暂主风翔事务。李从璋性情粗鲁而且幸灾乐祸,以前代替安重诲镇守河中,亲手槌杀安重诲;李从珂听说要派他来接替自己,心里尤其厌恶,想要拒绝朝廷的命令,却兵弱粮少,不知怎么办为好,便同所属将佐商议,众人都说:“自从皇上年纪衰老以来,国家政事都操纵在朱弘昭、冯手中,大王您功高名大,震慑君主,离开镇所必然不能保全自己。不能接受别人的替代。”李从珂询问观察判官河人马胤孙说:“现在,我需要前往京师洛阳,应当朝哪个方向为好?”马胤孙回答说:“君主有命相召,不能等待。您应该去京师参加先皇的葬礼,然后去太原的北都留守镇所,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大家给您出的是极坏主意,可不能听从他们的意见。”大家都笑他不达时变,太迂阔。于是李从珂便向邻近各道发出宣告文书,言称:“朱弘昭等人,趁先帝患病严重之际,杀长立少,专擅朝廷大权,离间挑拨皇室骨肉,动摇藩镇根基,深恐他们要倾覆唐室的江山社稷。现在,从珂即将入朝以清君侧的坏人,而如此大事又不是独力所能办到,愿意请求邻藩各道支援,合力达到这个目的。”
潞王李从珂认为西都长安留守王思同正处在从风翔东讨洛阳的必经之路上,尤其希望和他相交结,便派遣推官郝诩、押牙朱廷等接连到长安去见王思同,向他说明利害,并馈赠美妓作诱饵,如果他不顺从,便就地把他处置了。王思同对所属将吏说:“我受过明宗皇帝的大恩,如果现在与凤翔一起造反,即使事情成功而获得荣耀,也还是关键时刻的叛臣,何况事败而遭到辱骂,流下千古的丑恶遗迹呢!”便把郝诩等拘系起来,向朝廷作了报告。当时,潞王李从珂派出的使者大多被邻道所拘留,没有被拘留的就是依附了对方或脚采两只船,只有陇州防御使相里金全心全意地依附顺从于他,派判官薛文遇往来商议联络。相里金是并州人。
朝廷研究讨伐凤翔的事。康义诚不想调派在外边,害怕丢了兵权,便奏请派王思同为统帅,任用羽林都指挥使侯益为行营马步军都虞候。侯益晓得军情将要发生变故,推辞不肯成行;执政者恼怒,把他派出去任商州刺史。辛卯(二十一日),任用王思同为西面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前静难节度使药彦稠作他的副手,前绛州刺史苌从简为马步都虞候,严卫步军左厢指挥使尹晖、羽林指挥使杨思权等都任为偏将。尹晖是魏州人。
蜀主孟知祥任用中门使王处回为枢密使。
丁酉(二十七日),加封王思同为同平章事,主持凤翔行府;任用护国节度使安彦威为西面行营都监。王思同虽然有忠义的志向,但是驾驭军队却没有法度;潞王对于治理行军作战很有经验,将士希望升迁跻身富贵的,内心都愿意归附他。闵帝下诏派遣殿直楚匡祚拘捕亳州团练使李重吉,幽禁在宋州。洋王李从璋受命赴任,行至函谷关西,听说凤翔抗拒朝廷命令,便回来了。
三月,安彦威与山南西道张虔钊、武定孙汉韶、彰义张从宾、静难康福等五镇节度使上奏联合讨伐凤翔。孙汉韶是李存进的儿子,李存进是李克用义子,本姓孙。
乙卯(十五日),诸道之兵会集在风翔城下大举进攻,攻下了东、西城关,城里人死亡的很多。丙辰(十六日),继续进兵攻打城垣,一定要把城池攻取下来。凤翔城垣堑壕低矮浅薄,守备器材都不足,兵众和市民都感到很危急,李从珂登上城头对城外进攻军队涕泣地说:“我从十几岁就跟随先帝经历上百次战斗,出生入死,满身创伤,创建了今日的天下;你们大家跟着我,亲眼看到过那些事实。现在,朝廷相信和任用坏人,猜忌自家骨肉,我有什么罪而受到诛伐啊!”因而痛哭不已,听到的人都哀伤而同情他。
张虔钊性情偏激而急躁,他负责主攻城西南,用刀驱逼士兵登城,士兵发怒,大骂他,反身攻击他,张虔钊赶忙骑马逃逸,才免一死。杨思权因势大声喊着说:“大相公潞王,是我的君主。”便率领军队解去铠甲,丢掉兵器,向潞王请降,他从西门进入,用一张纸递给潞王说:“希望大王攻克京城的时候,派我当节度使,不要让我当防御、团练的职务。”李从珂立即写了个“杨思权可任宁节度使”的字条给他。王思同还不知道这些情况,仍在督促士兵登城,尹晖大喊说:“城西的官军已经入城接受赏赐了。”于是,兵众都弃甲缴械投降,那声音响的地动山摇。到了中午,乱兵都进了城,外面的军队也溃散了,王思同等六位节度使都逃跑了。潞王便把城中所有将吏士民的财物收集起来,用来犒劳军队,甚至连锅釜等器皿都估价赏赐给军队。丁巳(十七日),王思同、药彦稠等败退到长安,西京副留守刘遂雍关上城门不接纳,只得奔向潼关。刘遂雍是刘的儿子。
潞王李从珂设置了大将的旗鼓,整理兵众而向东挺进,把孔目官虞城人刘延朗作为心腹。开始,潞王还担心王思同等联合力量占据长安抗拒,到了岐山,听说刘遂雍不接纳王思同,高兴极了,派人去慰问安抚。刘遂雍把府库中的钱财全部取出来放在外边,军士先到的就发给赏金让他过去;等到潞王到达时,前面的军队已经普遍得到赏赠,便都不入城骚扰。庚申(二十日),潞王来到长安,刘遂雍迎接拜见他,并聚敛民间资财来充当赏金。
这一天,西面步军都监王景从等从前线奔逃回洛阳,朝廷内外都很震惊。闵帝不知该怎么办,对康义诚等人说:“先帝辞世之际,朕正在外边戌守藩镇,当这个时候,谁来继承大位,只在诸位明公所选取而已,朕实在没有心思与别人争当皇帝。后来继承了大业,年纪还很轻,国家大事都委托给诸位明公办理。朕和兄弟之间不致于隔阻不通,诸位明公把有关国家社稷的大计见告,朕哪里敢不听从?这次兴兵讨伐凤翔之初,都夸大其辞,认为凤翔乱寇很容易讨平;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有什么办法可以扭转祸局?朕打算亲自迎接潞王,把皇帝大位让给他,如果不能免去罪罚,也心甘情愿。”朱弘昭、冯大为恐惧,不敢答对。康义诚想用全部宿卫兵迎降作为自己的功劳,便说:“朝廷的军队溃败惊散,是由于主将的指挥失策。现在,还有很多侍卫部队,我请求亲自去扼守住冲要之地,招集离散了的部队,来谋求以后的效果,请陛下不要过于忧虑!”闵帝想派使臣去召唤石敬瑭,让他统兵去抗拒李从珂的人马。康义诚坚持请求自己去,闵帝便把将士招集起来进行慰问和动员,调用全部府库财物犒劳军队,并且许愿:平定凤翔之乱以后,每人加赏二百缗钱,如果府库不足,便用宫中锦帛珍玩变价补充。因此,军士更加骄横,肆无忌惮,背负着所赏赐的东西,在路上张扬说:“到了凤翔,还要再弄一份。”
朝廷派遣楚匡祚到宋州把李从珂的儿子李重吉杀了;楚匡祚拷打李重吉,没收了他的家财。又杀子李从珂已经出家为尼的女儿李惠明。
以前,马军都指挥使朱洪实很被秦王李从荣所厚爱,待到朱弘昭当了枢密使,朱洪实把他当作同宗兄长;李从荣率领兵马列阵天津桥包围宫垣的时候,朱洪实响应孟汉琼的召唤,首先袭击李从荣,康义诚由于普经暗许迎立李从荣,便怀恨朱洪实。辛酉(二十一日),闵帝亲临府库左藏,给将士发放金帛赏物。康义诚同朱洪实一起议论此次用兵的利与害,朱洪实主张用禁军固守洛阳,并说:“这样做,对方也就不敢直攻洛阳,然后再想办法进一步加以解决,这是万全之计。”康义诚听了发怒地说:“洪实说这样的话,是想要造反吗?”朱洪实说:“您自己要造反,还说别人要造反!”二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闵帝听到了,召唤二人来询问,二人各把自己的意见向闵帝诉说,闵帝不能明辨二人争辩的是非,便把朱洪实斩杀了,军士更加愤怒。
壬戌(二十二日),潞王李从珂到达昭应,听说前军抓获王思同,潞王说:“虽然王思同的谋划有所失误,然而他竭尽心力为其所奉侍的主上,也是可以嘉许的。”癸亥(二十三日),到达灵口,前军把王思同押见李从珂,李从珂责备他,王思同回答说:“思同起于行伍之间,先帝提拔我,位至建立节度的大将,经常惭愧自己没有功劳报答重用的大恩。并非不知道依附大王您马上就能得到富贵,帮助朝廷是自取祸殃,只是怕临死之日没有面目在九泉之下见先帝。如果失败了就用我的血来祭奠战鼓,也算是得其所了。请您让我早些就死!”潞王听了这些话大受感动,改容相敬,说道:“您别说了。”潞王想赦免了他,而杨思权一班人却羞见其面。当潞王兵过长安时,尹晖全部掠取了王思同的家财和姬妾,并多次对潞王心腹刘延朗说:“如果留下王思同,恐怕要失掉吏士之心。”趁着潞王酒醉,不等到向上报告,擅自杀了王思同和他的妻子。潞王酒醒之后,很恼怒刘延朗,叹息了许多天。
癸亥(二十三日),闵帝下令任命康义诚为凤翔行营都招讨使,任用王思同为他的副手。
甲子(二十四日),潞王攻到华州,俘获药彦稠,把他囚禁起来。乙丑(二十五日),兵到阌乡。朝廷前后所派发的各路军马,遇到凤翔来的军队后都纷纷迎降,没有一个肯于应战的。丙寅(二十六日),康义诚率领侍卫兵从洛阳出发,闵帝下诏书任用侍卫马军指挥使安从进为京城巡检;安从进已经接到潞王的密信,暗中布置心腹之人。
这一天,潞王到达灵宝,护国节度使安彦威、匡国节度使安重霸都投降了,只有保义节度使康思立打算固守陕城来等待康义诚的到来。从前,捧圣军有五百骑兵戌守陕西,这次充当了潞王的前锋,到了陕城之下,向城上人呼喊着说:“禁军十万人已经转奉新帝,你们这几个人有什么用!白白地连累一城人遭到屠杀而已。”于是,捧圣军的兵卒争着出城迎降,康思立不能阻挡,不得已自己也出来迎降。
丁卯(二十七日),潞王到达陕州,僚佐劝潞王说:“现在大王将要到达京畿,传闻皇帝乘舆已经转移出去,大王最好稍微在这里停留一下,先发布文告慰抚京城士庶。”潞王听从这个意见,便发布安抚文告传谕洛阳文武士庶说,除了朱弘昭、冯两个家族不赦免之外,其余人等都不要有忧疑。
康义诚的军队到达新安,所部将士自己相互结合,百八十人为一群,丢弃兵器铠甲,争先奔向陕州投降,连续不断。康义诚到达干壕后,在他指挥下的人只剩几十个,路上遇到潞王在那里的候骑十多人,康义诚解下所佩戴的弓和剑作证,随着候骑请求向潞王投降。
戊辰(二十八日),闵帝闻报潞王到达陕州,康义诚军队溃败,忧愁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急忙派人召见朱弘昭商量怎么办,朱弘昭说:“急切召见我,是要加罪于我啊。”便投井而死。安从进听说朱弘昭死讯后,便在冯的府第杀了他,并杀灭了他的家族,把朱弘昭、冯的首级传送给潞王。闵帝想逃奔魏州,召见孟汉琼让他到魏州先去安置;孟汉琼不应召命,自己单骑奔向陕州。
从前,闵帝在藩镇时,宠信牙将慕容迁,即位为帝后,任用他为控鹤指挥使;闵帝将要北渡黄河去魏州,秘密地与他策划,让他带领所属兵士把守玄武门。当晚,闵帝带了五十名骑兵出玄武门,对慕容迁说:“朕即将去魏州,慢慢再图复兴,你率领有马的控鹤军跟我走。”慕容迁说:“生死跟着皇上。”于是表面上团结在闵帝周围;等到闵帝出了宫城后,他就关了城门不跟随了。
己巳(二十九日),冯道等人入朝,刚到端门,听说朱弘昭、冯已经死了,闵帝已经向北逃走;冯道和刘就要回家,李愚说:“天子出走,我们这些人未能参与谋划。现在,太后还在宫中,我们应当到中书省去,派小黄门太监去听取太后如何进止,然后再回自己的宅第,这是人臣的大义啊!”冯道说:“主上把江山社稷丢了,作为人臣只能侍奉君主,没有了君主而进入宫城,恐怕不合适。潞王已经处处张贴榜文,不如回去听候命令。”便回去了。到了天宫寺,安从进派人告诉他说:“潞王加倍赶路而来,即将到达,相公您应该率领百官到城西谷水去迎接。”冯道便在寺中停留下来,召集百官,中书舍人卢导来到,冯道说:“等待舍人先生很久了,现在所急需办的事,是准备劝进的文书,请赶快起草。”卢导说:“潞王入朝,百官列班相迎就可以了;如果有废立之事,应当听候太后的教令,岂能仓促之间草率建议劝进呢?”冯道说:“办事应当从现实出发。”卢导说:“哪有天子在外,人臣却突然拿皇帝大位劝人进据的啊!如果潞王坚持在北面守臣节,用君臣大义来责备我们,将用什么话来回对?您不如率领百官进谒宫门,送进名帖问安,听从太后的进止,那样便去就两善了。”冯道还未及回答,安从进已经几次派人来催促,并说:“潞王来了,太后、太妃已经派遣宫中使者去迎接慰劳了,怎么能百官无人列班!”冯道等人就纷纷散去。过了一会儿潞王尚未到达,三个宰相冯道、李愚、刘正停息在上阳门外,卢导从他们面前经过,冯道又召他来谈劝进的事,卢导对答如初。李愚说:“舍人的话是对的。我们这些人的罪过是拔下头发也数不尽了。”
康义诚到陕州来等待罪处,潞王责备他说:“先帝晏驾,立谁为嗣取决于你们诸公,现在皇帝居丧,政事也取决于诸公,为什么你们这些重臣不能始终如一,以致陷害我的弟弟至于如此地步啊?”康义诚害怕极了,叩头请求赐死。潞王素来厌恶康义诚的为人,但没有想马上杀他,暂且宽赦了他。马步都虞候苌从简、左龙武统军王景戡都被部下所擒拿,向潞王投降,朝廷的军队便全部都归降了。潞王上书给太后听从进止,于是就从陕州向东。
夏季,四月,庚午朔(初一),天还没有亮,闵帝到达卫州以东几里的地方,遇到石敬瑭,闵帝大喜,便向他询问如何保存社稷的大计,石敬瑭说:“听说康义诚向西讨伐,怎么样了?陛下为什么来到这里?”闵帝说:“康义诚也叛变离去了。”石敬瑭垂头长叹了好几次,说:“卫州刺史王弘贽是位宿将,懂得很多事情,请您等我和他商量。”于是石敬瑭就去问王弘贽,王弘贽说:“前代天子流亡的也不少,然而都随从有将相、侍卫、府库、法物,使得随从的人有所依恃和希望;现在主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五十骑兵跟随着他自己,我们虽然有忠义之心,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石敬瑭回来,到卫州的驿馆去见闵帝,把王弘贽的话告诉闵帝。弓箭库使沙守荣、奔洪进上前责备石敬瑭说:“您是明宗的爱婿,富贵相互共同享有,忧患也应该相互体谅、承担。现在,天子奔波在外,把希望寄托给您,以图复兴,竟然拿这四样来做托辞,这简直是要依附于叛贼而出卖天子呀!”沙守荣抽出佩刀要刺杀他,石敬瑭的亲将陈晖救他,沙守荣与陈晖相斗而死,奔洪进也自刎而死。石敬瑭的牙内指挥使刘知远带着兵卒进来,杀死闵帝左右及随从的骑兵,只是留下闵帝不顾而去。石敬瑭便向洛阳进发。
这一天,太后命宫内诸司的人到干壕迎接潞王,潞王赶忙把来使遣回洛阳。
过去,潞王李从珂从河中罢官回洛阳,明宗让他归居私第,王淑妃曾经多次派孟汉琼去安慰他。孟汉琼自以为对李从珂有旧恩,到渑池西,见到潞王大哭,想有所陈诉,潞王说:“各种事情都不必说了,我都知道。”孟汉琼自己到了随从臣吏之中,潞王下令把他斩首在路边。
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去讨伐凤翔时,留武定节度使孙汉韶镇守兴元。张虔钊失败以后,奔归兴元,会同孙汉韶呈献两镇之地投降了蜀国;蜀主孟知祥命奉銮肃卫马步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李肇领兵五千人还镇利州,右匡圣马步都指挥使、宁江节度使张业领兵一万人屯驻大漫天以迎取他们。
壬申(初三),潞王李从珂到达蒋桥,百官在路上列班迎接,潞王传命,因尚未拜谒明宗的灵柩,还不能接见大家。冯道等人都上书劝进大位。潞王入宫谒见曹太后、王太妃,又到西宫,伏在明宗的棺柩上痛哭,自己陈说进诣朝廷的原因。冯道率领百官来谒见,下拜;潞王答释。冯道等人又上书劝进,潞王立即告诉冯道说:“我这次来,是逼不得已。等候皇帝还朝,先帝灵寝行礼完毕,理当还守藩镇的服制,各位明公突然讲到这样的事,很没有意思啊!”
癸酉(初四),太后下令废除闵帝为鄂王,委任潞王李从珂主持军国大事,暂且以书诏印施行政令。百官进诣至德宫门待罪,潞王命他们各还其位。甲戌(初五),太后命令潞王应该即皇帝之位;乙亥(初六),在明宗灵柩前即位。
后唐末帝李从珂从凤翔出发时,答应入洛阳以后给军士每人赏钱一百缗。到了洛阳,询问三司使王玫,府库中的虚实如何,回答说有数百万库存。接着派人查实,金钱和布帛不过三万两、匹;而赏军的费用预计需要五十万缗。末帝发怒,王玫提请聚敛民财来补足,收集了几天,只得到数万缗,末帝对执政的要员说:“军队不能不赏,在姓不能不体恤,这事怎么办为好?”执政的人建议,可以根据房屋来筹措,不论士庶自己居住或是租凭居住的,预借五个月的租金数,末帝同意这样办。
王弘贽把闵帝从驿馆迁居到州署,末帝派王弘贽的儿子殿直王峦前往用毒酒去鸩杀他。戊寅(初九),王峦到卫州谒见闵帝,闵帝问他干什么,王峦不回答。王弘贽几次进酒,闵帝知道其中有毒,不肯喝,王峦把他勒死。
闵帝性情宽厚,对于兄弟敦诚和睦,虽然遭到秦王李从荣的忌恨,但闵帝以坦白心怀对待他,终于避免了祸患。继位以后,对潞王李从珂也没有什么嫌隙,而朱弘昭、孟汉琼那一伙人横生猜疑离间,闵帝不能不听从他们,所以招致了祸败。
孔妃此时还在宫中,潞王让人问她说:“李重吉现在哪里?”于是把孔妃连同他的四个儿子一起杀了。
闵帝逃至卫州,只有磁州刺史宋令询派人问候起居,听到他遇害,痛哭半日,自己也上吊死了。
己卯(初十),石敬瑭来朝见。
庚辰(十一日),任用刘判理三司。
辛巳(十二日),蜀国实行大赦,改年号为明德。
末帝从凤翔起兵时,曾经召唤兴州刺史刘遂清,迟疑不肯来。听说末帝占据洛阳,刘遂清便全部聚集三泉、西县、金牛、桑林的守戌士卒回归,把散关以南的城镇全部放弃了,都被蜀人所占有。癸未(十四日),来到朝廷,末帝要治他的罪,因为他能够自己归来,便又赦免了他。刘遂清是刘的侄儿。
甲申(十五日),蜀国将领张业率兵进入兴元、洋州。
乙酉(十六日),后唐李从珂改年号为清泰,实行大赦。
丁亥(十八日),后唐任用宣徽南院使郝琼暂时判理枢密院,前三司使王玫为宣徽北院使,凤翔节度判官韩昭胤为左谏议大夫,充任端明殿学士。
戊子(十九日),后唐斩杀河阳节度使、判六军诸卫兼侍中康义诚,诛灭他的家族。
己丑(二十日),后唐诛杀了药彦稠。
庚寅(二十一日),后唐释放了王景戡、苌从简。
有关官员千方百计搜敛民财,只收得六万,末帝发怒,把输财迟违的人都关进军巡使的狱中,昼夜督催,犯人把牢狱都住满了,甚至有人上吊、投井。而军士在市场上游荡脸上都显得很骄傲,市民聚在一起责骂他们说:“你们这些人为皇帝努力打仗,立功也真不容易,但是,反而使我们百姓胸背挨鞭子受棍杖,还要出钱作你们的赏金,你们这些人还扬扬自以为得意,难道你们就不知愧对天地吗?”
这个时候,把存放金帛财赋的左藏中所有旧物以及各道的贡献之物,乃至太后、太妃所用的器皿服饰簪环全部拿了出来,才只有二十万缗,末帝很着急,当时枢密直学士李专美正在夜间值班,末帝责备他说:“你是个以才干闻名的人,不能为我谋划完成这件事,你留着才干往哪里用啊?”李专美谢罪说:“为臣很蠢笨,陛下是提拔任用得过份了,然而军赏不够充分,不是我的责任。我思考过,自长兴年间以来,赏赐很频繁,士兵因此而骄纵;接着又兴建皇帝陵墓和出兵征战,国家的财帑储藏便枯竭了。虽然有无尽之财物,但不能满足骄卒之心,因此,陛下在国家危困之中才能够拱手而得天下。说起来国家的存亡,并不专靠厚赏,也在于修治法度,建立纪纲。陛下如果不改革前朝覆车的老路,臣担心只能是困扰百姓,国家的存亡很难预料啊。现在,国家财力只有这些了,应该根据所能得到的平均分给大家,何必非履行当初所许诺的不可呢!”末帝认为他讲得对。壬辰(二十三日),下诏命:禁军在凤翔归附的,从杨思权、尹晖等各赐马二匹、骆驼一匹、钱七十缗,下至军人赐钱二十缗,那些在京城的各赐钱十缗。军士贪得无厌,仍然不满意,编造谣言说:“除去菩萨,扶立生铁。”因为闵帝宽仁软弱,而末帝刚强严苛,表现出一种悔怨的心理。
丙申(二十七日),在徽陵安葬圣德和武钦孝皇帝,庙号明宗。末帝穿戴丧服护随到陵墓,并留宿在陵所。
五月,丙午(初七),任用韩昭胤为枢密使,任用庄宅使刘延朗为枢密副使,权知枢密院房为宣徽北院使。房是长安人。
末帝李从珂和石敬瑭都是由于勇武善斗而服侍在明宗李嗣源的左右;然而二人心里竞争,平素彼此不和睦。现在,李从珂即位为皇帝,石敬瑭不得已入京朝拜,安葬完明宗以后,不敢提出归还镇所。当时石敬瑭久病之后很疲弱,曹太后和魏国公主几次替他说情;而从凤翔来的将佐大多劝说末帝把他羁留洛阳,只有韩昭胤、李专美认为宣武节度使赵延寿正在汴梁,逼近洛都,为了避免赵延寿的疑惧,不应当猜忌石敬瑭。末帝也看到石敬瑭很削瘦衰弱,不担心他,便说:“石郎不但是内亲,关系密切,而且他从小与我共同经历艰难;现在我做了天子,不依靠石郎还能依靠谁呀!”便仍任用他为河东节度使。
戊午(十九日),任用陇州防御使相里金为保义节度使。
丁未(初八),阶州刺史赵澄投降蜀国。
戊申(初九),末帝任用羽林军使杨思权为静难节度使。
己酉(初十),张虔钊、孙汉韶把全部族人迁往成都。
庚戌(十一日),末帝任用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冯道为同平章事,充任匡国节度使。
末帝任用天雄节度使兼侍中范延光为枢密使。
末帝在凤翔起兵时,把天平节度使李从的家财甲兵全部用以供给军需。大军将要出发,凤翔的百姓拦着马请求仍任用李从镇守凤翔,未帝答应了,到此时,便把李从调迁为凤翔节度使。
以前,明宗李嗣源任北面招讨使时,平卢节度使房知温任副都部署,末帝李从珂当时为别将,受房知温统辖,二人曾经酒醉后争吵,以至拔刀相对。等到末帝领兵进入洛阳,房知温秘密与行军司马李冲策划抗拒他,李冲劝他先上表表示拥戴来观察形势发展,上表使者回来后,说洛阳已经安定下来。壬戌(二十三日),房知温入京朝见,表示谢罪,末帝优礼他;房知温的贡纳也很丰厚。
吴国镇南节度使、守中书令东海康王徐知询去世。
蜀国人攻取了成州。
六月,甲戌(初五),末帝任用皇子左卫上将军李重美为成德节度使、同平章事,兼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
文州都指挥使成延龟把全州军民归附于蜀国。
吴国徐知诰将要受吴主杨溥的禅让,他忌恨昭武节度使兼中书令临川王杨,指使人告发杨藏匿亡命之徒,擅自制造兵器;丙子(初七),把杨降封为历阳公,幽禁在和州,命令控鹤军使王宏领兵二百人守卫他。
刘与冯道通婚,结成儿女亲家。刘性情狭隘、好计较小事,李愚性情刚愎偏颇;冯道出镇同州后,二人议论往往不能一致,遇到有应该改变的事情,李愚就对刘说:“这是你的贤亲家所办,变更了不是很方便吗?”刘恼恨他,从此二人动不动就争吵,直至互相诟骂,都要求不是接见的时刻谒见末帝,事情往往拖延,不能及时处理。末帝很恼怒,要另行任命宰相,询问所亲信之人,朝臣中的威望声誉谁是适合当宰相的,都提到尚书左丞姚、太常卿卢文纪、秘书监崔居俭;论评三人的才干和品行,互有优劣。末帝不能决定,于是把三人的名字放在琉璃瓶内,夜里,焚香祝天,用筷子挟取,首先得到卢文纪,其次得到姚。秋季,七月,辛亥(十三日),末帝任用卢文纪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居俭是崔荛的儿子。
末帝要杀楚匡祚,韩昭胤说:“陛下是天下人之父,天下之人都是陛下的儿子,施用法律应该按照至公办理。楚匡祚遵受诏命检查李重吉的家财,不得不那样办。现在要族灭楚匡祚,对死者没有什么益处,恐怕反而不能顺服众心。”乙卯(十七日),末帝把楚匡祚长期流放到登州。
丁巳(十九日),末帝立沛国夫人刘氏为皇后。
回鹘入贡的人往往被河西杂胡所抢掠,末帝下诏命令将军牛知柔率领禁军护送,会同州兵马共同讨伐他们。
吴国徐知诰召唤左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宋齐丘还归金陵,任用他为诸道都统判官,加司空,但是,对于各种事务都不让他干预,宋齐丘屡次请求退休家居,徐知诰把南园赐给他。
护国节度使洋王李从璋,归德节度使泾王李从敏,都免去他们的军镇职务,让他们住在洛阳自己家里,末帝对待他们很苛薄;李从敏在宋州参预杀害李重吉,末帝尤其厌恶他。有一次,曾经在宫中侍奉御宴,酒饮得正高兴时,末帝看着二王说:“你们都像什么东西,也敢占据雄厚冲要的藩镇!”二王极为惊恐,太后叱喝他们说:“皇帝醉了,你们俩快回去!”
蜀国在雅州设置永平军,任用孙汉韶为节度使。重新任用张虔钊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张虔钊坚决推辞不去。
蜀主孟知祥患了风疾一年多,到这时病情发展严重;甲子(二十六日),立他的儿子东川节度使、同平章事、亲卫马步都指挥使孟仁赞为太子,仍然做监国。召来司空、同平章事赵季良、武信节度使李仁罕、保宁节度使赵延隐、枢密使王处回、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铎、奉銮肃卫指挥副使侯弘实接受遗诏辅政。当夜,孟知祥便去世,保守秘密不发丧。
王处回夜间开了义兴门告诉赵季良,王处回痛哭不已,赵季良严肃地对他说:“现在强将掌握兵权,专门等待随时变故,应该迅速扶立嗣君,以免有人觊觎皇位,怎么能只知道相互对泣呢!”王处回收了眼泪向他表示歉谢。赵季良教令王处回去见李仁罕,观察他的言行意图然后告诉他。王处回到了李仁罕的府第,见李仁罕布置了防备措施才出来,便没有把实情告诉他。
丙寅(二十八日),宣读孟知祥的遗命,令太子孟仁赞改名孟昶,丁卯(二十九日),即皇帝位。
以前,后唐末帝李从珂由于王玫回答府库左藏现存财物失实,因此任用刘代判掌握监铁、户部、度支的三司。刘命判官高延赏严格考核查索,有许多都是历年逃欠漏缴之数,奸吏认为这些有利于他们按纳税之责索求勒取,所以都保留着。刘把实际情况具表上奏,并且建议凡能查实可以征收的赶紧督促缴纳,一定无法补偿的都豁免了,韩昭胤极力称赞这个办法。八月,庚午(初二),末帝下诏把明宗长兴以前户部及各道逃欠租税三百三十八万缗,虚列薄籍,徒增烦乱,全部豁免,不再征收。贫苦的百姓大为欢喜,而三司的官吏却埋怨不满。
辛未(初三),末帝任用姚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右龙武统军索自通,因为镇守河中时,查抄过李从珂的军府兵器,心里不能自安,戊子(二十日),退朝之后路过洛水,投河而死。末帝听说以后很吃惊,封赠他为太尉。
丙申(二十八日),未帝任命前安国节度使、同平章事赵凤为太子太保。
九月,癸卯(初六),末帝下诏,命凤翔增兵把守东安镇,来防备蜀国进扰。
蜀国卫圣诸军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李仁罕自恃是宿将有功劳,又受先帝遗诏辅政,希求让他总判六军,指使进奏吏宋从会把他的意图传告枢密院,又到学士院探听起草的情况。蜀主孟昶不得已,甲寅(十七日),加封李仁罕兼任中书令,判六军事;任用左匡圣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赵廷隐兼任侍中,做他的副手。
己未(二十二日),云州奏报契丹入境侵犯,北面招讨使石敬瑭上奏他自己带兵屯驻百井,来防备契丹。辛酉(二十四日),石敬瑭表奏振武节度使杨檀在边境上还击契丹,把他们打回去了。
蜀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兼侍中李肇听说蜀主孟昶即位,他观望形势,没有及时入朝,到了汉州时,他留下来与亲近戚友饮酒宴乐十多天;冬季,十月,庚午(初三),才到达成都,称说脚有病,扶着手杖入朝,见到蜀主也不拜。
戊寅(十一日),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愚罢免本官,吏部尚书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刘罢职任右仆射。三司吏属听说刘罢免宰相,都相互祝贺,没有一个人跟随他到新官署的。
蜀国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铎与医官使韩继勋、丰德库使韩保贞、茶酒库使安思谦等都是从蜀主孟昶为藩王时就跟随他的,平素就怨恨李仁罕,便共同讲他的坏话,说李仁罕有叛变的思想;蜀主让韩继勋等与赵季良、赵廷隐谋划,借着李仁罕入朝时,命令武士逮捕并杀了他。癸未(十六日),下诏宣布他的罪名,连同他的儿子李继宏及宋从会等几个人都被杀。这一天,李肇放弃了手杖而向孟昶下拜。
蜀国源州都押牙文景琛占据着州城反叛,果州刺史李延厚发兵讨伐,平定了这场叛乱。
蜀主孟昶的近臣因李肇倨傲侮慢,请求杀他;戊子(二十一日),蜀王封李肇为太子少傅让他退休,迁往邛州。
吴主杨溥加封徐知诰为大丞相、尚父、嗣齐王、加九锡;徐知诰辞谢不接受。
后唐雄武节度使张延朗领兵包围了蜀地文州,阶州刺史郭知琼攻下尖石寨。蜀国李延厚带领果州兵屯扎在当时已被蜀国占领的兴州,派遣先登指挥使范延晖领兵救援文州,张延朗便解除了对文州的包围而归去。后唐朝廷任命的兴州刺史冯晖也从干渠带领守戌兴州的士兵归还凤翔。
十一月,徐知诰召唤他的儿子司徒、同平章事徐景通还归吴国西都金陵,任为镇海、宁国节度副大使、诸道副都统、判中外诸军事;任用他的次子牙内马步都指挥使、海州团练使徐景迁为左右军都军使、左仆射、参政事,留在吴国东都江都辅佐政务。
十二月,己巳(初三),末帝任用易州刺史安叔千为振武节度使,齐州防御使尹晖为彰国节度使。安叔千是沙陀人。
壬申(初六),石敬瑭奏报契丹退兵,于是罢兵归镇。
乙亥(初九),末帝征召雄武节度使张延朗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辛巳(十五日),南汉皇后马氏去世。
甲申(十八日),蜀国在和陵安葬文武圣德英烈明孝皇帝孟知祥,庙号高祖。
乙酉(十九日),在徽陵城南安葬鄂王李从厚,封土才有几尺高;看见的人都感到悲哀。
这一年秋、冬大旱,民众许多人逃荒流亡,同州、华州、蒲州、绛州尤其严重。
南汉主刘龚命令总判六军的秦王刘弘度募集宿卫兵一千人,都是市井无赖子弟,而刘弘度却亲昵他们。同平章事杨洞潜向南汉主进谏说:“秦王是国家的皇位继承人,应该亲近端正之士。任用他治军已经是过失,何况他竟然亲昵成群的小人啊!”南汉主说:“不过是小儿教他们治军之事,过份劳烦您的忧虑了。”最终还是没有约束刘弘度。杨洞潜从宫廷出来,看见卫兵抢掠商人的财物,商人都不敢投诉,杨洞潜叹息说:“政事如此混乱,还要宰相有什么用!”因而以有病辞谢朝政回到自己宅第;很长时间,也不召他入朝,便去世了。
二年(乙未,公元935年)
春季,正月,丙申朔(初一),闽国实行大赦,改年号为永和。
二月,丙寅朔(初一),蜀国大赦。
甲戌(初九),末帝任用枢密使、天雄节度使兼侍中范延光为宣武节度使兼中书令。
丁丑(十二日),夏州节度使李彝超上书说自己有病,让他哥哥行军司马李彝殷暂时主持军州事;李彝超不久就去世了。
戊寅(十三日),蜀主孟昶尊上母亲李氏为皇太后。李太后是太原人,本来是后唐庄宗后宫宫女,用来赐给蜀高祖孟知祥为妻的。
己丑(二十四日),末帝李从珂追尊他的母亲鲁国夫人魏氏称宣宪皇太后。
闽国主王立淑妃陈氏为皇后。起初,闽主两度娶刘氏为妻,都是士族,虽然长得美丽但却不得宠爱。陈皇后本来是闽太祖王审知的侍婢,名叫金凤,长得丑陋而且淫荡,但闽主王溺爱她,并任用她的本家陈守恩、陈匡胜为殿使。
三月,辛丑(初七),末帝任用前宣武节度使兼侍中赵延寿为忠武节度使兼枢密使。
末帝任用李彝殷为定难节度使。
己酉(十五日),后唐朝廷封赠吴越王钱元的母亲陈氏为晋国太夫人。钱元性情孝顺,对母亲的族属很尊敬尽礼,赐赏很丰厚,但是从未给他们升官和授予重任。
壬戌(二十八日),末帝任用彰圣都指挥使安审琦领受顺化节度使。安审琦是安金全的儿子。
太常丞史在德,性格狂放不羁,上书诋毁朝廷内外的文武之士,请求曾遍进行考试,从而黜拙拔能;执政者及朝士大火恼火,卢文纪及补阙刘涛、杨昭俭等都请求末帝治他的罪。末帝对学士马胤孙说:“朕刚刚临御天下,应该开启言路,如果朝士因为说话而获致罪名,还有谁敢说话呢?请你替朕起草诏书,宣示朕的意思。”于是下了诏书,大意是说:“从前魏徵请求唐太宗奖赏皇甫德参,现在刘涛等人请求罢黜史在德,事情相同而评价两样,为什么相差这样远,在德的心情是要倾吐自己心里想说的话,怎么能责备他呢!”杨昭俭是唐文宗时宰相杨嗣复的曾孙。
吴国加封徐景迁为同平章事、知左右军事;徐知诰命令尚书郎陈觉辅助他,并且对陈觉说:“我年轻时与宋子嵩(齐丘)议论,喜欢相互问难,或者我停止争论放他回家,或者他拂衣而去。子嵩收拾衣箱眼望秦淮门想离我而去的情况有过好多次了,我常常告诫守门人不要放他走。我现在已经年纪大了,还没有能够对时事样样通晓,何况景迁年少担当国家大事,听以委屈您老先生来教导他啊。”
夏季,四月,庚午(初六),蜀国任用御史中丞龙门人毋昭裔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癸未(十九日),末帝加封枢密使、刑部尚书韩昭胤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辛卯(二十七日),任用宣徽南院使刘延皓为刑部尚书,充任枢密使。刘延皓是刘皇后的弟弟。癸巳(二十九日),任用左领军卫大将军刘延朗为本卫上将军,充任宣徽北院使,兼任枢密副使。
五月,丙申(初三),契丹入侵新州及振武。
庚戌(十七日),末帝赐给振武节度使杨檀名字叫杨光远。
六月,吴国德胜节度使兼中书令柴再用去世。以前,史官王振曾经询问他的战功,柴再用说:“鹰犬的细小作用,都是国家社稷的灵验,再用有什么功劳!”竟然没有上报。
契丹侵扰应州。
河东节度使、北面总管石敬瑭返归镇所后,暗中谋划如何保全自己。末帝喜欢访查咨询外边的事情,常常命令端明殿学士李专美、翰林学士李崧、知制诰吕琦、薛文遇、翰林天文赵延等轮换在中兴殿庭院值班,有时候同他们谈论到深夜。当时,石敬瑭的两个儿子任内使,曹太后则是石敬瑭之妻晋国长公主的母亲,石敬瑭贿赂太后的左右,让他们暗中侦查末帝的密谋,不论事情的大小他都能知道。石敬瑭常常在宾客面前自称病弱不能领兵为帅,希图朝廷不猜忌他。
当时,契丹族频繁侵扰北部边界,守卫的禁军大多设防在幽州和并州,石敬瑭与赵德钧都请求朝廷增兵运粮,日夜相继不断。甲申(二十一日),朝廷下诏向河东有积蓄的人征借菽粟。乙酉(二十二日),下诏令镇州输纳绢五万匹给总管府,用来购买军粮,率领镇冀的人车一千五百辆运粮供给代州;又下诏令魏博开市购粮。当时水灾、旱灾使得百姓饥饿,石敬瑭派人督催缴纳非常严厉紧急,崤山以东的百姓流离失散,开始露出了动乱的兆头。
石敬瑭率领大军屯驻忻州,朝廷派使臣赏赐军士夏衣,传布诏书加以抚慰,军士曾多次呼喊万岁。石敬瑭害怕,他的幕僚河内人段希尧请求杀了那些带头呼叫的,石敬瑭命令都押牙刘知远斩了挟马都将李晖等三十六人作为此事的宣示。段希尧是怀州人。末帝听说这些情况,更加怀疑石敬瑭。
壬辰(二十九日),末帝下诏:“窃盗不论赃有多少,以及纵火强盗,都施行极刑。”
闽国福王王继鹏与宫人李春燕私通,王继鹏请求陈皇后把李春燕赐给他,陈皇后告诉闽主王而后赏赐给他。
秋季,七月,末帝任用枢密使刘延皓为天雄节度使。
乙巳(十三日),末帝任用武宁节度使张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领兵屯驻代州,用来分散石敬瑭的权力。
末帝因为时局常常感到忧虑,曾经很平和地责备过卢文纪等,批评他们没有提供什么规劝和赞同的建议。丁巳(二十五日),卢文纪等上奏说:“臣等每五天一次来问候主上的起居,与文武两班众臣共同进见,暂时得到对答的机会,而侍从保卫人员布满在眼前,虽然对事情有所考虑,也不敢陈说。我们想到前朝自从唐肃宗上元年间以后,设置延英殿,遇到宰相想有所论奏,或者天子要有所咨询商酌,旁边不设侍卫,所以人们能够把话都说出来。希望主上也能恢复前朝的这种做法,只让机要的大臣侍候在旁边。”末帝下诏书说:“旧制施行五日问起居时,百官都退场,只有宰相单独留下来,象平常的事情仍然可以陈奏。遇到有机密的事情,不按五天的期限,或者另选日期在阁门听取奏摺子,应当让侍臣都屏退,在便殿等候进见,何必要承袭延英殿的名义呢!”
吴国润州团练使徐知谔,亲昵狎近小人,游赏宴集,废弃正务,在牙城以西仿造排列着商肆的市场,亲自去做商沽交易。徐知诰听说后发怒,找来徐知谔的随从盘问责骂他们;徐知谔很害怕。有人告诉徐知诰说:“尊翁忠武王徐温在世时最喜欢知谔,然而却把后来的大业传给了你。前几年知询失去镇所,议论到现在还没有停息。如果知谔治理政务有能干的名声,训练武备,休养百姓,对您有什么好处呢?”徐知诰有所领悟,对待徐知谔更加宽厚。
九月,丙申(初四),吴国实行大赦,改年号为天祚。
己酉(十七日),末帝任用宣徽南院使房为刑部尚书,充任枢密使,宣徽北院使刘延朗任为南院使,仍兼任枢密副使。从此刘延朗及枢密直学士薛文遇等把持朝中事务,房与赵延寿虽然做枢密院的首长,但他们的意见,被采用的不过十分之三四。房随势应称,什么事都不先拿出意见。每当幽州、并州派使者来朝廷奏事,枢密院的几位大臣环坐而讨论,房常常低着头打盹,等他醒来,伸着脖子,理理服装后,那时使者已经走了。是否启奏皇帝和任免职务,一律取决于刘延朗。各处方镇、刺史从外莎藩入朝的,必然先贿赂刘延朗,然后议论一下各家所贡献的礼物,贿赂多的先办,得到内地职差;贿赂少的后办,只能得到边远的职差。因此,各地将帅都怨愤不满,而末帝不能察觉。
蜀国任命的金州防御使全师郁攻掠金州,攻下了水寨。城中的守兵只有一千人,都监陈知隐推托有别的事;带兵三百沿着汉水逃遁而去;防御使马全节把自己的全部私财都拿出来赏供军队,出奇兵死命战斗,蜀兵才退回去。戊寅(疑误),末帝下诏斩了陈知隐。
从前,闽主王有个宠幸之臣名叫归守明,可以出入闽主的卧室;闽主晚年得了风寒伤身的疾病,陈皇后与归守明及百工院使李可殷私通,闽国人都厌恶他们,但是,不敢揭发。
李可殷曾经在闽主面前说过皇城使李的坏话,皇后的本家陈匡胜对福王王继鹏没有礼仪,李和王继鹏都怨恨这些人。闽主病情发展严重,王继鹏面有喜色。李以为闽主的病必定不能再起,冬季,十月,己卯(十八日),指使几个身体强壮的人,手持棍棒去袭击李可殷,把他杀了,朝廷内外震惊。庚辰(十九日),闽主的病稍微见好,陈皇后把这件事告诉了闽主。闽主带病勉强临朝视事,查究李可殷是怎么死的。李恐惧而出,一会儿率领他的部属兵卒,吵嚷喧哗地进入宫中。闽主听见变故,躲在九龙帐底下,乱兵刺了他而后散出。闽主受了伤,痛苦呻吟而没有死,宫人看了不忍心让他受这样的痛苦,便为他断气而死。李与王继鹏杀了陈皇后、陈守恩、陈匡胜、归守明及王继鹏的弟弟王继韬;因为王继韬素来同王继鹏相互厌恶。辛巳(二十日),王继鹏声称皇太后令他监国,就在当天,即皇帝位,改名王昶。给其父王上谥号为齐肃明孝皇帝,庙号惠宗。接着又自称暂时主持福建节度事,派遣使者向后唐朝廷上表,在其辖境内实行大赦;册立李春燕为贤妃。
起初,闽惠宗王娶南汉主刘龚的女儿清远公主,派宦官闽清人林延遇在番禺建立府邸,专门掌握国内的信息。南汉主赐给他大的宅第,供给赏赐都很丰厚。多次向他讯问闽国的事情,林延遇不回答,退下来后,对人说:“离开闽国就谈论闽,离开越国就谈论越,居处在人家的宫内,可以这样吗!”南汉主听到这话后认为他是贤士,用他为内常侍,让他联系校核诸司的事情。林延遇听说惠宗王被弑,要求归闽,没有得到南汉主的允许,穿了丧服向着他的国家方向哭了三天。
荆南节度使高从诲,性情通达,亲近和礼敬贤士,委任梁震,把他作为兄长看待;梁震常常称呼高从诲为郎君。
楚王马希范喜爱奢侈糜费,和他游乐谈笑的人都夸赞他的盛况。高从诲对僚佐说:“像马王那样可以称得上是大丈夫了。”孙光宪回答他说:“天子和诸侯,礼节上是有差别的。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骄纵奢侈越糜费,取得快意于一时,不作长远的思虑,不知哪天便要危亡,有什么可以羡慕的啊?”高从诲愣怔之后而觉悟,说:“先生的话是对的。”另一天,对梁震说:“我自己感到平生所受的奉养本来就已经过份了。”于是舍弃了好玩喜爱的东西,用阅读经史作为自己的乐事,省简刑罚,减轻赋税,辖境之内,得以安定。
梁震说:“先王高季兴待我如同布衣之交一样,把嗣王托付给我。现在嗣王能够自立,可以不使先王遗业坠落了。我老了,不再侍奉别人了。”于是坚决请求告退家居。高从诲留不住他,便替他在土洲建筑了房子。梁震披着鹤氅,自称荆台隐士,每当到王府去谒见,骑着黄牛直到听事的大厅。高从诲时常到他家里去看望他,一年四季的赏赐极为丰厚。从此,把政务全部托付给孙光宪去处理。
臣司马光说:孙光宪看到细微兆头而能够进谏,高从诲听到正确意见而能够改正,梁震功成之后而能够引退,自古握有国家大权的人能做到这样,还有什么亡国、败家、丧身的事情出现。
吴国加封中书令徐知诰为尚父、太师、大丞相、大元帅,进封齐王,设置特殊的礼节,把、润、宣、池、歙、常、江、饶、信、海十个州划作齐国;徐知诰辞退尚父、丞相的职称,对于给他的特殊礼节也不予承受。
闽国皇城使、判六军诸卫李专权把持朝政,暗中培养亡命之徒,闽主王昶与拱辰指挥使林延皓等合谋他。林延皓等假意亲近依附于他,李对待这些人不加怀疑。十一月,壬子(二十一日),李入朝,林延皓等在内殿,埋伏了卫士几百人,把他捉住杀了,砍下首级在朝门示众。李的部兵一千多人拿着白色棍棒进攻应天门,攻不下来,焚烧了启圣门,夺取了李的头投奔吴越。闽主下诏宣布李弑君以及杀死王继韬等罪名,告示朝廷内外。闽主任用建王王继严暂领判理六军诸卫的事务,任用六军判官永泰人叶翘为内宣徽使、参政事。
叶翘学识渊博,为人质朴正直,闽惠宗王把他提拔为福王王昶的朋友,王昶用师傅的礼遇对待他,多方面得到他的帮助和益处,宫中管他叫“国翁”。后来,王昶继承了王位,便骄纵起来,不再同叶翘议论国事。一天早上,王昶正在办公,叶翘穿着道士的衣服从庭院中经过并往门外走去,王昶把他召回来,向他行拜礼,说道:“军国的事太多,很久没有同您商谈了,这是我的过错。”叶翘顿首下拜说:“老臣辅助引导得不得法,以致使陛下即位以来没一件好事可以称道,希望您放我告老回乡,保存躯骸归土。”王昶说:“先帝把我托付给您,政令如有不善之处,老先生应当极力进言,怎么能抛下我不管而去呢!”于是赐给他丰厚的金帛,慰问劝解,命令他恢复原来职位。王昶的原配梁国夫人李氏,是同平章事李敏的女儿,王昶宠爱李春燕,对待夫人很淡薄。叶翘进谏说:“夫人是先帝的外甥女,是用隆重礼法聘娶来的,怎能因为有新欢的人就把她丢弃呢!”王昶很不高兴,从此便疏远了他。没有多久,又上书言事,王昶纸的末尾批示说:“一叶随风落御沟。”便把叶翘放归永泰,后来因年老而去世。
后唐末帝赞扬马全节保护金州的功劳,召他进京朝见。刘延朗向他索求贿赂,马全节没有给他什么东西;刘延郎想任命马全节为绛州刺史,群臣不满,议论沸腾。末帝听说后,乙卯(二十四日),任命马全节为横海留后。
十二月,壬申(十一日),末帝任用户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充枢密使韩昭胤同平章事,充护国节度使。
乙酉(二十四日),末帝任用前匡国节度使、同平章事冯道为司空。当时已经很久没有正式拜授为三公的人,朝廷议论中对司空的职事拿不准,卢文纪想让他掌管祭祀扫除,冯道听说后说道:“司空扫除,这也算他的职责,我有什么可怕的。”接着卢文纪自己也意识到这样做不合适,于是停止实行。
闽主王昶赐给洞真先生陈守元以天师的称号,信任和倚重他,乃至更换将相、施行刑罚、选贤举能这样的重大事情,都同他商议;陈守元接受贿赂、请托,有求必应,门庭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