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谕纪泽儿:
我于七月二十五日在太湖路上,悲痛地听到我母亲逝世,当天仍旧雇小轿走了六十里,当晚没有睡,写京城家信,料理一切,叫你们眷口在开吊后赶紧离开京城,二十六日晚上发信,交湖北抚台寄京城,二十七日发信,交江西抚台寄京城,两封信是一样的,只是江西的信更详细,恐怕到迟了,所以由两处发,只是仓促哀痛之中,有些没有想到的,现又想出几点,开示在后面:
一、别人欠我的账目,算起来也将近千金,只有同年鄢勖斋,当时听他诉说切身的惊恐,而借给他二百两,其实这个人并不足以怜借,现在他已参了官,不再说了,此外凡有借我钱的,都是情形很窘迫的人,现在我虽窘迫,也不必向别人索要,如袁亲家、黎樾乔、汤世兄、周荇农、邹云陵,现在都不很富裕,至于留京的公车,如复生同年、吴镜云、李子彦、刘裕轩、曾爱堂这些人,尤其十分清苦,都万不可向他们索要,就是送来也可退还,因为我欠人家的债,既然不能还清就离京,别人欠我的债,而要他还,是不合恕道的。从前黎杨乔离京时,也很窘迫,但不肯索取穷朋友的债,是可以效法的,至于胡光伯的八十两,刘仙石的二百千钱,他出差回来,自然必须交还袁亲家处,现在也不必告诉他家,上面有借我钱的人也很穷,我也不准备写信去要。
二、我在二十八、二十九日,在九江耽搁两天,江西省城公共送来奠份银一千两,我拿三百两寄到京城还债,因为西顺兴今年的代捐贡银,和寄云兄代买皮货钱之类,都很紧急要还,这三百两银子交湖北主考带到京城,我想银到达时,家眷已离京城了,就交寄云兄选择急要的地方先还,还剩下七百两,用二百两在省城还账,四百余两带回家办丧事。
三、驮轿要雇的话,要雇两部,你母亲带纪鸿坐一部,乳妈带六小姐五小姐坐一部,如果只一部,路上与其他车子不在一起,太冷清了。此外,雇空太平车一乘,准备你母亲路上换着用,又雇空轿车一部,准备你与诸位妹妹体弱的坐,其余用三套头大车,我的主见,大致这样,如果不妥当,仍旧请袁姻伯及毛、黎各老伯斟酌,不一定要以我说的为准。
四、李子彦不管考中没考中,都要离京城,可请他与我家眷同行几天,走到雄县,他再分手到保定去,也不算绕路。到清江浦登船,可请郭雨三姻伯雇船,或者雇湖广划子两只也可以,或者到扬州换雇江船,或者雇湘乡钓钩子船也可以,沿途要发家信,到清江浦,托郭姻伯寄信,到扬州,托刘星房老伯寄信,至池州,托陈姻伯,到九江,也可求九江知府寄,到湖北,托常姻伯寄,以安慰家中悬念,信面写法,另外附一条。
五、小儿女等,要多做几件棉衣,路上十月很冷,船上尤其冷。
六、御书诗匾和戴醇士、刘茶云所写匾,都可请裱匠取下来,卷起带回,王孝凤借去天图,底本是郭筠仙送我的,暂时放在孝凤那里以后请交筠仙。
七、我坐的船上路以后,因风阻隔,十一日还只走得三百多里,十分焦急,幸亏冯树堂由池州回家,来到船上,与我做伴,可以一同到省城,不至于寂寞,京中的人可以放心。
八、江西送奠仪千两,外有门包百两,丁贵、孙福等七人,已分了六十两,还留四十两,将来罗福、盛贵、沈祥到家,每人可分八九两,他们家要支钱,也可支给他们,他们也很苦。
九、我在九江时,知府陈景曾、知县李福都待我极好,家眷过九江时,我已托他照应,但计决不讨关(讨关,免关税,计决,只求快快放行,不免关税)。你们过时,他如照应,但可讨快,不可以代船户免讨关税。
十、船上最怕强盗,我在九江时,德化县派了一个差人护送,每晚安船以后,差人叫塘兵打更,毕竟好些,家眷过池州时,可求陈姻伯饬县派一个差人护送,沿途写一封信,一径送到湖南,或者略为好些,如果陈姻伯因是亲戚,避嫌不肯的话,那就到九江,求德化县派差护送,每经过一个县一个差人,不过赏他大钱二百文。
咸丰二年八月初八日在蕲州船上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