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黔国公:沐英为明朝开国勋臣之一,受封为西平侯,后其子孙又进封为黔国公,世袭镇守云南总兵官。
②直指:汉武帝派遣直指使者,衣绣衣,持节发兵,有权诛杀不力的官员。直指,意即指事而行,挺直不阿。
③益嗔(chēn):越生气。
④纛(dào):古时军队或仪仗队的大旗。
⑤今上登极:指朱由检当皇帝,年号崇祯,时在1628年。
⑥岁一周支:“支”指地支,古人通常把十二地支和十二个月份相配,岁一周支即满一周岁。
黔国公沐昌祚去世,孙沐启元继承爵位。城里的众儒生去祭吊沐启元的祖父,中门打开,有一人抬头朝门内看,守门的官吏竟用杖打他。儒生们愤怒了,也打守门人,反而被沐府凶暴的奴仆所打伤,于是儒生到朝廷直接派来的官员金公那里诉说。金公名瑊,他打算逮捕那些奴仆,奴仆怂恿沐启元先上疏诬告众儒生。事情告到监察御史处,金公照旧逮捕奴仆。沐启元更加生气,调动军队、祭奠军旗,包围了金公的衙门,发射大炮恐吓金公,金公不因此而动摇。沐启元于是拷打数十名儒生,残害他们,用木枷夹他们的头。金公告诫众儒生不要和沐启元争,急忙上疏,让朝廷知道。朝廷下令贵州省总督张鹤鸣核实,张鹤鸣据实上奏。当时魏珰专政,下了调停的旨令,因而沐启元更加猖狂,不能控制。他的母亲宋夫人害怕断送世代相传的爵禄,哭泣了三天,用毒药毒死了沐启元,事情才得以缓解。宋夫人上疏请求,孙子年幼,无法胜任爵禄地位,请暂时署名,等长大后再赐他继承爵位。时逢崇祯皇帝继位,可怜沐昌祚的孙子,于是下令授以实爵。就是现在继黔国公爵的沐天波,他继承爵位时才满一周岁。
①普名胜:即普名声。
②阿迷州:隶临安府,治今开远市。《盘江考》又作“阿弥州”。
③宁州:隶临安府,即今华宁县。
④维摩州:隶广西府,治今砚山县北境的维摩。明末维摩州治在今丘北县下寨马头山的旧城。
⑤三乡县:《明史·地理志》载,维摩州“西有三乡城,万历二十二年(1594)筑”。万历四十二年(1614)正式开三乡县。三乡城在今邱北县治稍西下寨马头山的新城。
⑥周世昌:《明史·云南土司传》作“周士昌”。参将:明在边区军事要地设参府,分守各路。主持参府的统兵官即参将,又称参戎,位在总兵、副总兵之下,无定员。
⑦职方郎:明代于兵部设职方司,掌管疆域图籍、军制、城隍、镇戍、简练、征讨等事。职方司的长官称职方郎。
⑧王锡衮:云南禄丰人,官至大学士,明末为沙定州所执杀。杨绳武:字念尔,云南弥勒人,崇祯时中进士,选庶常授监察御史,官至兵部侍郎。
⑨擢(zhuó):提升。冢宰:周官名,为六卿之首。后世亦称吏部尚书为冢宰。
⑩飞语:没有根据的流言,或恶意的诽谤。
大司马:汉武帝时改太尉置大司马,为全国军事首脑。后来则用作高级武官的专称,明代亦别称兵部尚书为大司马。
县官:朝廷,官府。
铳(chònɡ):古代的一种火器。
孤山:又名环玉山。今仍称孤山,位于抚仙湖南部。
蒙自县:隶临安府,即今蒙自县。
弥勒州:隶广西府,即今弥勒县。
龙鹏:今作龙朋,在石屏县北境。
慑(shè)伏:慑于威势而屈服。
靮(dí):马缰绳。
普名胜是阿迷州的土匪。其祖父者辂,和儿子在三乡县、维摩州一带作乱。万历四十二年(1614),广西府知府萧以裕,调集宁州禄土司的军队,合兵围剿,一下子就打败叛军,者辂和儿子一起被杀,朝廷才恢复维摩州,设置三乡县。当时普名胜逃到阿迷州,宁州土司禄洪打算除掉他。临安府知府梁贵梦、府中的乡绅王抚民,担心宁州土司强大,留下普名胜可以与宁州土司对立,便曲意包庇普名胜。开始普名胜还屯住在阿迷州边境,之后十余年,普名胜的兵力很快强大,消灭了众多的土司,于是驻进州城,夺取了阿迷州的全部政权。崇祯四年(1631),巡抚王伉担忧,裹着毡子斗笠,和两名骑手潜入阿迷州,全部得知了普名胜叛乱的情况,上疏请求围剿。崇祯皇帝命令四川、贵州等四省合兵围剿。石屏州龙土司的军队首先逼近漾田,被普名胜所歼灭。三月初八日,王巡抚亲自驻扎临安府,布政使周士昌统领十三位参将,率领云南省的军队一万七千人,逼近沈家坟。叛军命令黎亚选阻扼官军,周士昌不能前进,双方相持了两个月。五月初二日,黎亚选从军队中潜回去为普名胜祝寿,喝醉酒后返回军营。一个年青人把此事泄露给龙土司。龙土司和王土司连夜强攻,于是杀掉黎亚选;进逼阿迷州城,包围了四个月,最终没能攻下。当时阿迷州人廖大亨担任职方郎,叛军依靠他为有力的靠山,暗中派使者到京城肆意地提供假情况,说普名胜其实没有叛乱,王巡抚挑起争端以邀功,百姓全都被摧残。于是兵部职方郎上疏,说普名胜的土地不到百里,军队不到千人,即使反叛也可以用一道命令传檄平定,何必调动大批军队去打?而宫谕王锡衮、庶常杨绳武,分别上疏说应当围剿。此事下达中枢部门议论。在这之前,王巡抚上疏说普名胜包藏祸心由来已久,前任长官像生毒疮怕痛而不割一样,没有揭发其奸邪,导致形成野草蔓延难除的形势,皇上因此严词谴责前任巡抚、巡按御史。而前任巡抚闵洪学已提升为吏部尚书,害怕无法自我辩解,就用流言怂恿兵部尚书。兵部尚书已经先听到兵部职方郎的话,于是认为普名胜的地域抵不上一个县,巡抚、巡按御使互相勾结,扩大事态,又拖延时间,只会白费朝廷粮饷。此疏上奏,朝廷严令逮捕巡抚王伉、巡按御史赵世龙。十月十五日,巡抚、巡按御史在临安府被捕。十二月十八日,周士昌中火器而死,十三名参将全部战死。崇祯五年(1632)正月初一,叛军调全部军队攻临安府,欺骗临安府搜括一万两银子犒劳他们,接到银两后,攻府城更加急迫。到十六日,府城即将被攻破,叛军忽然退兵,那是因为何天衢偷袭了他们的巢穴。何天衢是江西省人,是普名胜的十三头目之一,看到普名胜心怀异志,内心不安,妻子陈氏竭力劝他归顺朝廷,何天衢于是请求投降,当权者将他安置在三乡县城,现在就靠他的力量解除了包围。后来普名胜多次率领军队进攻三乡县城,双方相持不下,普名胜不能取胜,才退兵,去找宁州土司报祖父、父亲之仇。正要攻宁州时,土司禄洪已奉命调往中原,他的母亲招集众头目,犒劳每人五两银子、两匹京城的青布,要他们守卫要道,叛军不能攻入。后来禄洪返回,认为给得太多,索回银两,各部族的头目全都离心离德。叛军刺探到此情况,乘机攻入宁州,禄洪逃到抚仙湖孤山避难,宁州被攻破。过了一年多,禄洪恢复了故土,忧郁而死。叛军接着进攻石屏州,以及沙土司等十三个长官司,这些地区全都臣服于普名胜。普名胜立志要攻克维摩州南部的鲁白城,于是大举进攻。鲁白城在广南府西南,有七天的路程,在临安府东南,有九天的路程,和交趾接界,依傍天险筑城,被白彝盘踞。普名胜常说:“进图谋中原,退死守鲁白,我没有后顾之忧了。”攻了三年,没能攻克。崇祯七年(1634)九月,普名胜忽然病死。儿子普福远才九岁。妻子万氏擅长权术谋略,威势通行远近。当权的人姑且用安抚的方法了结局势,酿成的灾祸延续到现在,从临安府以东、广西府以南,人们不知道还有明朝的官员了!至今临安府不敢对此事指责一句,旅客询问到此事,总是掩口戒备,府、州的公文下达,不过是一纸虚文。我过安庄时,看到被水西土司残害的人,人人都有报仇的共同志向,不惜为此而献出生命;而这里人人闭口无怨言,想不到一个妇人的威势、谋略竟然如此!往南包括沙土司,抵达蒙自县;往北包括弥勒州,抵达广西府;往东包括维摩州,抵达三乡县;往西抵达临安府,都是万氏横行压迫的地区。东边只有三乡县的何天衢,西边只有龙鹏的龙在田,还能与万氏抗争,其余的都闻风丧胆,慑于威势而屈服。地方官被万氏笼络,官吏、乡绅受万氏束缚的,达十分之八九。王伉因为挑起争端的罪名被捕,后来的官苟且安抚了事,如此举动,能认为朝廷有人吗!王伉的过失,在于误用周士昌,不通用兵的谋略,战争长达数月,用兵时间一久是要发生变故的。当时只应当责备王伉用兵迟缓,应留下来,督促他,看以后的表现。面对敌人更换主帅尚且不行,何况突然到军中逮捕主帅呢,太过分了!唉!朝廷对周边用兵事事如此,不只是对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如此啊!
《随笔二则》是徐霞客在云南省城及滇南调查采访的学术笔记,约写成于崇祯十一年(1638)的六月到八月初以前。见《滇游日记一》。
第一则记明代开车勋臣沐英的后代、世袭镇守云南总兵宫、黔国公骄横不法的劣迹。沐氏世守云南,与明朝在云南的统治相终。明代史料载沐氏事迹甚多,但对沐启元的暴虐,诸书未提及或叙述笼统。与这些互相印证,证明徐霞客的记录真实可信。当时正是沐氏作威作福的年代,作为一位正直学者的记录,《徐霞客游记》提供的史料十分难能可贵。
第二则记阿迷州土官普名胜危害滇南的始末。阿迷州在今云南开远。普名胜又作普名声。万历四十二年(1614)“初犹屯阿迷境”,后十余年“遂驻州城”。崇祯四年(1631),明军合剿,“卒不下”。崇祯五年(1632)至七年(1634),势益大,先后西围临安府(今建水),攻石屏州,东攻三乡县(今邱北境),北破宁州(今华宁),南攻鲁白城,“沙土司等十三长官悉服属之”。徐霞客于普名胜死后仅四年,穿行在普曾蹂躏的地区,各处仍伤痍遍地,普之妻万氏“威行远近”。“至今临安不敢一字指斥,旅人询及者,辄掩口相戒,府州文移,不过虚文。”在这样的环境中搜集整理的采访记录,是官书和正史不可能反映的,也是有关普名胜之乱最早的调查报告,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徐霞客通过普名胜之乱揭露了朝政的腐朽无能。他的史评中肯而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