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注/解惠全 张德萍
【说明】
《太史公自序》说:“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这是司马迁创作本篇的基本宗旨。的确,在《高祖本纪》中,侧重叙写的是刘邦如何战胜项羽,最后建立汉帝国的过程,同时也充分肯定了这位开国之君在统一天下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这种作用,是司马迁运用鲜明、强烈的对比手法展示给读者的。比如记叙项羽、刘邦两支军队分兵入关中击秦时,对项羽军的行动是这样描述的:“及项羽杀宋义,代为上将军,诸将黥布皆属,破秦将王离军,降章邯,诸将皆附。”使读者看到的,只是单纯的军事方面的成功;而写刘邦军,除了写军事策略外,还写了刘邦的安民措施:“诸所达毋得掠卤(通‘虏’)”,于是,“秦人憙,秦军解,因大破之。”一下子就把“沛公遂先诸侯至霸上”的重要因由突出出来了。这种对比又是从许多侧面展开的。例如写刘邦、项羽对待各路诸侯的策略。项羽一听到有自立为王的消息,便“大怒”,便“发兵”;而当刘邦听到韩信自请立为“假王”时,开始头脑发热,打算攻打韩信,但一经张良提醒,立刻转变态度,“乃遣张良操印绶立韩信为齐王”。在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的形势下,在争取同盟者方面,又是刘邦高出一筹。本篇还特别记下刘邦在平定天下后所说那段脍炙人口的话:“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这是用人方面的对比。项羽刚愎自专,而刘邦则虚怀若谷,知人善任。正是通过这样层层对比,逐层推进,从而揭示了楚汉之争的必然结局。
“不虚美”“不隐恶”,尊重历史的“实录”精神,是贯穿《史记》全书的基本原则。但本篇重在写刘邦的成功,因此,那些表现刘邦人品其它方面的内容,诸如狡诈、虚伪、损人利已等等,则通过“互见”在其它篇章之中着力表现了,而在本篇却未着力叙写。但如细读本篇,这些也有依稀流露,如在写高祖为亭长,一老父为其全家“看相”,老父告之“君相贵不可言”时,高祖听后非常感激,并说:“诚如父言,不敢忘德。”但司马迁紧接着横加一笔,“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仅此一笔意在不言中,却体现了作者的褒贬倾向。
《高祖本纪》在谋篇布局上也有特色。李景星说:“《项羽本纪》每事为一段,插入合来,犹好下手;《高纪》则将诸事纷纷抖碎,整中见乱,乱中见整,绝无痕迹。”(《史记论文》)这正是司马迁的高妙之处。
质朴而不尚雕琢,是《高祖本纪》的语言特色。《汉书·高祖纪》原以本篇为基础,略增史料,加以整齐文字写成的。将此两篇的语言风格稍加比较,除去《汉书》袭用本篇原文的地方,班固只略有改动者,虽较《史记》原文精练一些,却远不如《史记》生动自然。对比之下,一目了然。
高祖是沛郡丰邑县中阳里人,姓刘,字季。他的父亲是太公,母亲是刘媪(ǎo,音袄)。高祖未出生之前,刘媪曾经在大泽的岸边休息,梦中与神交合。当时雷鸣电闪,天昏地暗,太公正好前去看她,见到有蛟龙在她身上。不久,刘媪有了身孕,生下了高祖。
高祖这个人,高鼻子,一副龙的容貌,一脸漂亮的胡须,左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他仁厚爱人,喜欢施舍,心胸豁达。他平素具有干大事业的气度,不干平常人家生产劳作的事。到了成年以后,他试着去做官,当了泗水亭这个地方的亭长,对官署中的官吏,没有不加捉弄的。他喜欢喝酒,好女色。常常到王媪、武负那里去赊酒喝,喝醉了躺倒就睡,武负、王媪看到他身上常有龙出现,觉得这个人很奇怪。高祖每次去买酒,留在店中畅饮,买酒的人就会增加,售出去的酒达到平常的几倍。等到看见了有龙出现的怪现象,到了年终,这两家就把记帐的简札折断,不再向高祖讨帐。
高祖曾经到咸阳去服徭役,有一次秦始皇出巡,允许人们随意观看,他看到了秦始皇,长叹一声说:“唉,大丈夫就应该象这样!”
单父(shàn fǔ,音善甫)人吕公与沛县县令要好,为躲避仇人投奔到县令这里来作客,于是就在沛县安了家。沛中的豪杰、官吏们听说县令有贵客,都前往祝贺。萧何当时是县令的属官,掌管收贺礼事宜,他对那些送礼的宾客们说:“送礼不满千金的,让他坐到堂下。”高祖做亭长,平素就看不起这帮官吏,于是在进见的名帖上谎称“贺钱一万”,其实他一个钱也没带。名帖递进去了,吕公见了高祖大为吃惊,赶快起身,到门口去迎接他。吕公这个人,喜欢给人相面,看见高祖的相貌,就非常敬重他,把他领到堂上坐下。萧何说:“刘季一向满口说大话,很少做成什么事。”高祖就趁机戏弄那些宾客,干脆就坐到上座去,一点儿也不谦让。酒喝得尽兴了,吕公于是向高祖递眼色,让他一定留下来,高祖喝完了酒,就留在后面。吕公说:“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给人相面,经我给相面的人多了,没有谁能比得上你刘季的面相,希望你好自珍爱。我有一个亲生女儿,愿意许给你做你的洒扫妻妾。”酒宴散了,吕媪对吕公大为恼火,说:“你起初总是想让女儿出人头地,把他许配给个贵人。沛县县令跟你要好,想娶这个女儿你不同意,今天你为什么随随便便地就把她许给刘季了呢?”吕公说:“这不是女人家所懂得的。”终于把女儿嫁给刘季了。吕公的女儿就是吕后,生了孝惠帝和鲁元公主。
高祖做亭长时候,经常请假回家到田里去。有一次吕后和孩子正在田中除草,有一老汉从这里经过讨水喝,吕后让他喝了水,还拿饭给他吃。老汉给吕后相面说:“夫人真是天下贵人。”吕后又让他给两个孩子相面,他见了孝惠帝,说:“夫人所以显贵,正是因为这个男孩子。”他又给鲁元相面,也同样是富贵面相。老汉走后,高祖正巧从旁边的房舍走来,吕后就把刚才那老人经过此地,给她们看相,说他们母子都是富贵之相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高祖。高祖问这个人在哪,吕后说:“还走不远。”于是高祖就去追上了老汉,问他刚才的事,老汉说:“刚才我看贵夫人及子女的面相都很像您,您的面相简直是贵不可言。”高祖于是道谢说:“如果真的象老人家所说,我决不会忘记你的恩德。”等到高祖显贵的时候,始终不知道老汉的去处。
高祖做亭长时,喜欢戴用竹皮编成的帽子,他让掌管捕盗的差役到薛地去制做,经常戴着,到后来显贵了,仍旧经常戴着。人们所说的“刘氏冠”,指的就是这种帽子。
高祖以亭长的身份为沛县押送徒役去郦山,徒役们有很多在半路逃走了。高祖估计等到了郦山也就会都逃光了,所以走到丰西大泽中时,就停下来饮酒,趁着夜晚把所有的役徒都放了。高祖说:“你们都逃命去吧,从此我也要远远地走了!”徒役中有十多个壮士愿意跟随他一块走。高祖乘着酒意,夜里抄小路通过沼泽地,让一个在前边先走。走在前边的人回来报告说:“前边有条大蛇挡在路上,还是回去罢。”高祖已醉,说:“大丈夫走路,有什么可怕的!”于是赶到前面,拔剑去斩大蛇。大蛇被斩成两截,道路打开了。继续往前走了几里,醉得厉害了,就躺倒在地上。后边的人来到斩蛇的地方,见有一老妇在暗夜中哭泣。有人问她为什么哭,老妇人说:“有人杀了我的孩子,我在哭他。”有人问:“你的孩子为什么被杀呢?”老妇说:“我的孩子是白帝之子,变化成蛇,挡在道路中间,如今被赤帝之子杀了,我就是为这个哭啊。”众人以为老妇人是在说谎,正要打她,老妇人却忽然不见了。后面的人赶上了高祖,高祖醒了。那些人把刚才的事告诉了高祖,高祖心中暗暗高兴,更加自负。那些追随他的人也渐渐地畏惧他了。
秦始皇帝曾说:“东南方有象征天子的一团云气”,于是巡游东方,想借此把它压下去。高祖怀疑自己带着这团云气,就逃到外边躲避起来,躲在芒山、砀山一带的深山湖泽之间。吕后和别人一起去找,常常能找到他。高祖奇怪地问她怎么能找到,吕后说:“你所在的地方,上空常有一团云气,顺着去找就常常能找到你。”高祖心里更加欢喜。沛县的年轻人中有人听说了这件事,因此许多人都愿意依附于他。
秦二世元年的秋天,陈胜等在蕲(qí,音奇)县起事,打到陈地的时候,自称为王,定国号为“张楚”,取张大楚国之意,许多郡县都杀了他们的长官来响应陈涉。沛县县令非常惊恐,也想率领沛县的人响应陈涉。于是狱椽(yuàn,音院)曹参、主吏萧何说:“您作为秦朝的官吏,现在想背叛秦朝,率领沛县的子弟起义,恐怕没有人会听从命令。希望您召回那些在外逃亡的人,大约可召集到几百人,用他们来胁迫众人,众人就不敢不听从命令了。”于是派樊哙去叫刘季。这时,刘季的追随者已经有几十人或者到一百人了。
樊哙跟着刘季一块儿回来了。沛令在樊哙走后后悔了,害怕刘季来了会发生什么变故,就关闭城门,据守城池,不让刘季进城,而且想要杀掉萧何、曹参。萧何、曹参害怕了,越过城池来依附刘季,以求得保护。于是刘季用帛写了封信射到城上去,向沛县的父老百姓宣告说:“天下百姓为秦政所苦已经很久了。现在父老们虽然为沛令守城,但是各地诸侯全都起来了,现在很快就要屠戮到沛县。若现在沛县父老一起把沛令杀掉,从年轻人中选择可以拥立的人立他为首领,来响应各地诸侯,那么你们的家室就可得到保全。不然的话,全县老少都要遭屠杀,那时就什么也做不成了。”于是沛县父老率领县中子弟一起杀掉了沛令,打开城门迎接刘季,想要让他当沛县县令。刘季说:“如今正当乱世,诸侯纷纷起事,如果安排将领人选不妥当,就将一败涂地。我并不敢顾惜自己的性命,只是怕自己能力小,不能保全父老兄弟。这是一件大事,希望大家一起推选出能胜任的人。”萧何、曹参等都是文官,都顾惜性命,害怕起事不成,遭到满门抄斩之祸,极力地推让刘季。城中父老也都说:“平素听说刘季那么多奇异之事,必当显贵,而且占卜没有谁比得上你刘季最吉利。”刘季还是再三推让。众人没有敢当沛县县令的,就立刘季做了沛公。于是在沛县祭祀能定天下的黄帝和善制兵器的蚩尤,把牲血涂在旗鼓上,以祭旗祭鼓,旗帜都是红色的。这是由于被杀的那条蛇是白帝之子,而杀蛇那个人是赤帝之子,所以崇尚红色。那些年轻有为的官吏如萧何、曹参、樊哙等都为沛公去招收沛县中的年轻人,共招了二三千人,一起攻打胡陵、方与,然后退回驻守丰邑。
秦二世二年(前208)。陈涉手下大将周章率军攻打到戏水,被章邯打败又退回去了。燕、赵、齐、魏各国都自立为王。项梁、项羽在吴县起兵,秦朝泗川郡监名叫平的率兵包围了丰邑。两天之后,沛公率众出城与秦军交战,打败了秦军。沛公命雍齿守卫丰邑,自己率领部队到薛县去。泗川郡守壮在薛县被打败,逃到戚县,沛公的左司马曹无伤抓获泗川郡守壮并杀了他。沛公把军队撤到亢父,一直到方与,没有发生战斗。陈王胜派魏国人周市(fú,音伏)来夺取土地。周市派人告诉雍齿说:“丰邑,是过去魏国国都迁来的地方。现在魏地已经平定的有几十座城。你如果归降魏国,魏国就封你为侯驻守丰邑。如果不归降,我就要屠戮丰邑。”雍齿本来就不原意归属于沛公,等到魏国来招降了,立刻就反叛了沛公,为魏国守卫丰邑。沛公带兵攻打丰邑,没有攻下。沛公生病了,退兵回到沛县。沛公怨恨雍齿和丰邑的子弟背叛他,又听说东阳县的宁君、秦嘉立景驹做了代理王,驻守在留县,于是前去投奔他,想向他借兵去攻打丰邑。这时候秦朝将领章邯正在追击陈胜的军队,章邯的别将司马仁带兵向北平定楚地,屠戮了相县,到了砀县。东阳宁君、沛公领兵向西,和司马仁在萧县西交战,战势不利,就退回来收集兵卒聚集在留县,然后带兵攻打砀县,攻了三天就攻下来了。于是收集砀县的兵卒,共得到五六千人。攻打下邑,攻了下来。退兵驻扎在丰邑。听说项梁在薛县,就带着一百多随从骑兵前去见项梁。项梁又给沛公增加了五千人,五大夫级的将领十人。沛公回来后,又带兵去攻打丰邑。
沛公跟从项梁一个多月,项羽已经攻下襄城回来了。项梁把各路将领全部召到薛县。听说陈王确实是死了,因而立楚国后代怀王的孙子熊心为楚王,建都盱台(xū yí,音需怡)。项梁号称武信君。呆了几个月,向北攻打亢父,援救东阿,击败了秦军。齐国军队回去了,只剩下楚军单独追击败逃之敌。另外让沛公、项羽去攻打咸阳,屠戮了城阳。军队驻扎在濮阳县东边,和秦军交战,打败了秦军。
秦军重新振作,守住濮阳,在城周围引水坚守。楚守撤兵去攻打定陶,没有攻下。沛公和项羽向西夺取土地,到了雍兵城下,和秦军交战,大败秦军,斩杀李由。又返回攻打外黄,没有攻下。
项梁两次打败秦军,露出骄傲的神色。宋义进谏,项梁不听。秦朝给章邯增派了军队,趁着黑夜袭击项梁军队。为了防止喧哗,让士兵口里都衔着一根横木棍,结果在定陶打败了项梁的军队,项梁战死。这时,沛公和项羽正攻打陈留,听说项梁已死,就带兵和吕将军一起向东进军。吕臣的军队驻扎在彭城的东面,项羽的军队驻扎在彭城的西面,沛公的军队驻扎在砀县。
章邯打败了项梁军队之后,就以为楚地的军队不值得担忧,于是渡过黄河,向北进攻赵国,大败赵军。正当这个时候,赵歇立为赵王,秦将王离在钜鹿城包围了赵歇的军队,这就是所谓的河北军。
秦二世三年(前207),楚怀王看到项梁军已被打败,害怕了,就把都城从盱台迁到彭城,把吕臣、项羽的军队合在一起由他亲自率领。任命沛公为砀郡太守,封为武安侯,统率砀郡的部队。封项羽为长安侯,号称鲁公。吕臣担任司徒,他的父亲吕青担任令尹。
赵国几次请求援救,怀王就任命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曾为末将,向北进兵救赵。命令沛公向西攻取土地,进军关中。和诸将相约,谁先进入函谷关,平定关中,就让谁在关中做王。
这时候,秦军强大,常常乘着胜利的威势追击败逃之敌,诸将中没有人认为先入关是有利的事。只有项羽恨秦军打败了项梁的军队,很激愤,愿意和沛公一起西进入关。怀王手下的老将们都说:“项羽这人敏捷勇猛,却又奸猾伤人。项羽曾经攻下襄城,那里的军民没有一个活下来,都被他活埋了。凡是他经过的地方,没有不被毁灭的。再说,多次进攻,先前陈王、项梁都被打败了,不如改派忠厚老实的人,实行仁义,率军西进,向秦地的父老兄弟讲明道理。秦地父老兄弟因为他们的君主暴虐而受苦已经很久了,现在如果真能有位忠厚老实的人前去,不欺压百姓,才会使秦地降服。项羽只是敏捷勇猛,不能派他去。现在只有沛公一向忠厚老实,可派他去。”怀王最终没有答应项羽,而派了沛公率领大军向西去夺取土地,一路收集陈胜、项梁的散兵。沛公取道砀县到达成阳,与杠里的秦军对垒相持,结果击败了秦军的两支部队。楚军又出兵攻击王离,把王离打得大败。
沛公率兵西进,在昌邑与彭越相遇。于是和他一起攻打秦军,战事不利。撤兵到栗县,正好遇到刚武侯,就把他的军队夺了过来,大约有四千人,并入了自己的军队。又与魏将皇欣、魏申徒武蒲的军队合力攻打昌邑,没有攻下。沛公继续西进,经过高阳。郦食其(yì jī,音义基)负责看管城门,他说:“各路经过此地的多了,我看只有沛公才是个德行高尚忠厚老实的人。”于是前去求见,游说沛公。沛公当时正叉开两腿坐在床上,让两个女子给他洗脚。郦食其见了并叩不拜,只是略微俯身作了个长揖,说:“如果您一定要诛灭没有德政的暴秦,就不应该坐着接见长者。”于是沛公站起身来,整理衣服,向他道歉,把他请到上坐。郦食其劝说沛公袭击陈留,得到了秦军储存的粮食。沛公就封郦食其为广野君,任命其弟郦商为将军,统率陈留的军队,与沛公一起攻打开封,没有攻下。继续向西与秦将杨熊在白马打了一仗,又在曲遇东面打了一仗,大破秦军。杨熊逃到荥阳,秦二世派使者将他斩首示众。沛公又向南攻打颖阳,屠戮了颖阳。通过张良的关系,占领了韩国的轘(huán,音环)辕险道。
这时候,赵国的别将司马卬正想渡过黄河,进入函谷关。沛公就向北进攻平阴,截断黄河渡口。又向南进军,与秦军在洛阳东面交战,战事不利,退回到阳城,聚集军中的骑兵,在南阳县东面和南阳太守吕齮(yǐ,音倚)交战,打败了秦军,攻取了南阳郡,南阳郡守吕齮逃跑了,退守宛城。沛公率兵绕过宛城西进,张良进谏说:“您虽然想赶快入关,但目前秦兵数量仍旧很多,又凭借险要地势进行抵抗。如果现在不攻下宛城,那么宛城的敌人从背后攻击,前面又有强大的秦军,这是一条危险的道啊。”于是沛公连夜率兵从另一条道返回,更换旗帜,黎明时分,把宛城紧紧围住,围了好几圈。南阳郡守想要自刎。他的门客陈恢说:“现在自刎还太早。”于是越过城墙去见沛公,说:“我听说您和诸侯约定,先攻入咸阳的就让他在那里做王。现在您停下来攻打宛城。宛城是个大郡的都城,相连的城池有几十座,人民众多,积蓄充足,官民都认为投降肯定要被杀死,所以都决心据城坚守。现在您整天停在这里攻城,士兵伤亡必定很多;如果率军离去,宛城军队一定在后面追出;这样,您向西前进就会错过先进咸阳在那里称王的约定,后面又有宛城强大军队袭击的后患。替您着想,倒不如约定条件投降,封赏南阳太守,让他留下来守住南阳,您率领宛城的士兵一起西进。那些还没有降服的城邑,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定会争着打开城门等候您。您就可以通行无阻地西进,不必担心什么了。”沛公说:“好!”于是封宛城郡守为殷侯,封给陈恢一千户。于是沛公率兵继续西进,所经过的城邑没有不降服的。到了丹水,高武侯戚鳃、襄阳侯王陵也在西陵归降了。沛公又回转来攻打胡阳,遇到了鄱(pó,音婆)君的别将梅鋗(xuān,音宣),就跟他一起,降服了析县和郦县。沛公派遣魏国人宁昌出使秦地,宁昌还没有回来。这时,秦将章邯已经在赵地率军投降项羽了。
当初,项羽和宋义向北去救赵,等到项羽杀了宋义,代替他做了上将军,各路将领如黥布等都归属了项羽;打败了秦将王离的军队,降服了章邯,诸侯都归附了项羽。赵高杀秦二世之后,派人来求见,想和沛公定约在关中分地称王,沛公以为其中有诈,就用了张良的计策,派郦生,陆贾去游说秦将,并用财利进行引诱,乘此机会前去偷袭武关,攻了下来。又在蓝田南面与秦军交战。增设疑兵旗帜,命令全军,所过之处,不得掳掠,秦地的人都很高兴,秦军瓦解,因此大败秦军。接着在蓝田的北面与秦军交战,又大败秦军。于是乘胜勇战,终于彻底打败了秦军。
汉元年(前206)十月,沛公的军队在各路诸侯中最先到达霸上。秦王子婴驾着白车白马,用丝绳系着脖子,封好皇帝御玺和符节,在枳(zhǐ,音纸)道旁投降。将领们有的说应该杀掉秦王。沛公说:“当初怀王派我攻关中,就是认为我能宽厚容人;再说人家已经投降了,又杀掉人家,这么做不吉利。”于是把秦王交给主管官吏,就向西进入城阳。沛公想留在秦宫中休息,樊哙、张良劝阻,这才下令把秦宫中的贵重宝器财物和库府都封好,然后退回来驻扎在霸上。沛公召来各县的父老和有才德有名望的人,对他们说:“父老们苦于秦朝的苛虐法令已经很久了,批评朝政得失的要灭族,相聚谈话的要处以死刑,我和诸侯们约定,谁首先进入关中就在这里做王,所以我应当当关中王。现在我和父老们约定,法律只有三条:杀人者处死刑,伤人者和抢劫者依法治罪。其余凡是秦朝的法律全部废除。所有官吏和百姓都象往常一样,安居乐业。总之,我到这里来,就是要为父老们除害,不会对你们有任何侵害,请不要害怕!再说,我所以把军队撤回霸上,是想等着各路诸侯到来,共同制定一个规约。”随即派人和秦朝的官吏一起到各县镇乡村去巡视。向民众讲明情况。秦地的百姓都非常喜悦,争着送来牛羊酒食,慰劳士兵。沛公推让不肯接受,说:“仓库里的粮食不少,并不缺乏,不想让大家破费。”人们更加高兴,唯恐沛公不在关中做秦王。
有人游说沛公说:“秦地的富足是其它地区十倍,地理形势又好。现在听说章邯投降项羽,项羽给他的封号是雍王,在关中称王。如今要是他来了,沛公您恐怕就不能拥有这个地方了。可以赶快派军队守住函谷关,不要让诸侯军进来。并且逐步征集关中的兵卒,加强自己的实力,以便抵抗他们。”沛公认为他的话有道理,就依从了他的计策。十一月中旬,项羽果然率领诸侯军西进,想要进入函谷关。可是关门闭着。项羽听说沛公已经平定了关中,非常恼火,就派黥布等攻克了函谷关。十二月中旬,到达戏水。沛公的左司马曹无伤听说项羽发怒,想要攻打沛公,就派人去对项羽说:“沛公要在关中称王,让秦王子婴做丞相,把秦宫所有珍宝都据为己有。“曹无伤想借此求得项羽的封赏。亚父范增劝说项羽攻打沛公,项羽正在犒劳将士,准备次日和沛公会战。这时项羽兵力有四十万,号称百万;沛公的兵力有十万,号称二十万,实力抵不过项羽。恰巧项伯要救张良,使他不至于与沛公一起送死,趁夜来沛公军营见张良,因而有机会让项伯向项羽说了一番道理,项羽这才作罢。次日沛公带了百余名随从骑兵驱马来到鸿门见项羽,向他道歉。项羽说:“这是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说的,不然我怎么会这样呢?”沛公因为是带着樊哙、张良去的,才得以脱身返回。回到军营,立即杀了曹无伤。
项羽于是向西行进,一路屠杀,焚烧了咸阳城内的秦王朝宫室,所经过的地方,没有不遭毁灭的。秦地的人们对项羽非常失望,但又害怕,不敢不服从他。
项羽派人回去向怀王报告并请示。怀王说:“按原来约定的办。”项羽怨恨怀王当初不肯让他和沛公一起西进入关,却派到北边去救赵,结果没能率先入关,落在了别人之后。他说:“怀王,是我家叔父项梁拥立的,他没有什么功劳,凭什么能主持定约呢!平定天下的,本来就是各路将领和我项籍。”于是假意推尊怀王为义帝,实际上并不听从他的命令。
正月,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统治梁地、楚地的九个郡,建都彭城。又违背当初约定,改立沛公为汉王,统治巴蜀、汉中之地,建都南郑。把关中分为三份,封给秦朝的三个降将:章邯为雍王,建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建都栎阳;董翳为翟王,建都高奴。又封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建都洛阳。封赵将司马卬为殷王,建都朝歌。把赵王歇改封到代地为代王。封赵相张耳为常山王,建都襄国。封当阳君黠布为九江王,建都六县。封怀王的柱国共敖为临江王,建都江陵。封番君吴芮(ruì,音锐)为衡山王,建都邾(zhū,音朱)县。封燕将臧荼为燕王,建都蓟县。把原燕王韩广改封到辽东为辽东王。韩广不听,从臧荼就率军去攻打,在无终把他杀了。项羽又封给成安君陈余河间周围的三个县,让他住在南皮县。封给梅鋗十万户。
四月,各路诸侯在项羽的大将军旗帜下罢兵,回各自的封国去。汉王也前往封国,项羽派了三万士兵随从前往,楚国和诸侯国中因为敬慕而跟随汉王的有几万人,他们从杜县往南进入蚀地的山谷中。军队过去以后,在陡壁上架起的栈道就全部烧掉,为的是防备诸侯或其他强盗偷袭,也是向项羽表示没有东进之意。到达南郑时,部将和士兵有许多人在中途逃跑回去了,士兵们都唱着歌,想东归回乡。韩信劝说汉王道:“项羽封有功的部将,却偏偏让您到南郑去,分明是流放您。部队中的军官、士兵大都是崤(xiáo,音淆)山以东的人,他们日夜踮起脚跟东望,盼着回归故乡。如果趁着这种心气极高的时候利用他们,可以建大功。如果等到天下平定以后人们都安居乐业了,就再也用不上他们了。不如立即决策,率兵东进,与诸侯争权夺天下。”
项羽出了函谷关,派人让义帝迁都。并对义帝说:“古代帝王拥有纵横各千里的土地,而且一定要居住在江河上游。”派使者把义帝迁徙到长沙郡的郴(chēn,音琛)县,催促他赶快起程,群臣于是渐渐背叛了他,项羽就秘密命令衡山王、临江王去杀义帝,把义帝杀死在江南。项羽怨恨田荣,就封齐将田都为齐王。田荣很生气,就自立为齐王,杀掉田都,反叛楚王;又把将军印授给了彭越,让他在梁地反楚。楚派萧公角去攻打彭越,被彭越打得大败。陈余怨恨项羽不封自己为王,就派夏说(yuè,音悦)去游说田荣,向他借兵攻打张耳。齐国给了陈余一些兵力,打败了常山王张耳,张耳逃走归附了汉王。陈余从代地把赵王歇接回赵国,重新立为赵王。赵王因此立陈余为代王。项羽大为恼怒,发兵向北攻打齐国。
八月,汉王采用韩信的计策,顺原路返回关中,袭击雍王章邯。章邯在陈仓迎击汉军,雍王的军队被打败,退兵逃走;在好畤(zhì,音制)停下来再战,又被打败,逃到废丘。汉王于是平定了雍地。汉王向东挺进咸阳,率军在废丘包围雍王,并派遣将领们去夺取土地,平定了陇西、北地、上郡。派将军薛欧、王吸带兵出武关,借着王陵兵驻南阳,到沛县去接太公,吕后。楚王听说后,派兵在阳夏阻截,汉军不能前进。楚又封原吴县县令郑昌为韩王,以抵拒汉军。
二年(前205),汉王向东夺取土地,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河南王申阳都归降了汉王。韩王昌不肯归降,汉王派韩信打败了他。于是把攻占的土地设置为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等郡;在关外设置了河南郡。改封韩国的太尉信为韩王。汉王下令各路将领,率领一万人或者献出一郡之地降汉的,封给他一万户。修筑河上郡的要塞。原先秦朝供帝王游玩打猎的园林,都允许人们去耕种。正月,俘虏了雍王的弟弟章平。大赦天下罪犯。
汉王出了武关到达陕县,抚慰关外的父老,回来后,张耳前来求见。汉王对他十分厚待。
二月,下令废除秦的社稷,改立汉的社稷。
三月,汉王从临晋渡黄河,魏王豹带兵跟随着。攻下河内,俘虏了殷王,设置了河内郡。又率军向南渡过平阴津,到达洛阳。新城县一位掌管教化的三老董公拦住了汉王,向他说了义帝被杀的情况。汉王听后,袒露左臂失声大哭。随即下令为义帝发丧,哭吊三天。派使者通告各诸侯说:“天下诸侯共同拥立义帝,称臣事奉。如今项羽在江南放逐并杀害了义帝,这是大逆不道。我亲自为义帝发丧,诸侯也都应该穿白戴素。我将发动关中全部军队,聚集河南、河东、河内三郡的士兵,向南沿长江、汉水而下,我希望与诸侯王一起去打楚国那个杀害义帝的罪人!”
这时候,项羽正在北方攻打齐国,田荣和他在城阳交战。田荣被打败,逃往平原,平原的民众杀了他。齐国各地也都归降楚国。楚军放火焚毁了齐国的城邑,掠走了齐人的子女,齐国人十分愤怒,又反叛楚国了。田荣的弟弟田横立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齐王已在城阳举兵反楚。项羽虽然听说了汉王已经到东方来了,但因为已经与齐军连续作战多日,就想在打败齐军之后再去迎击汉军。汉王因此得以挟持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韩王郑昌、魏王魏豹、殷王卬五诸侯的军队,攻入彭城。项羽闻讯,立即率兵离开齐国,从鲁县穿过胡陵到达萧县,跟汉军在彭城灵壁以东的睢水上激战,大败汉军,杀了许多汉兵,睢水因此被阻塞不能畅流。项羽又派人从沛县掳来汉王的父母妻子、儿女,把他们扣留在军中做人质。当时,诸侯们见楚军强大,汉军被打败,又都背离了汉王而去帮助楚王。塞王司马欣逃入楚国。
吕后的哥哥周吕侯为汉王率兵驻扎在下邑。汉王去投奔他,逐渐聚集士卒,驻扎在砀县。然后率军向西,经过梁地,到达虞县。汉王派使者随何到九江王黥布那里去,说:“您如果能说服黥布发兵反楚,项羽一定会暂停留在那里攻击黥布。只要项羽军停留几个月,我就一定能取得天下。”随何前去游说九江王黥布。黥布果然反楚。楚派龙且前去攻打他。
汉王在彭城兵败向西撤退的时候,途中派人去寻找家室,家室都已逃走,没有找到他们。败退途中只找到了孝惠。六月,立孝惠为太子,大赦罪犯。让太子守卫栎阳,把在吴中的各诸侯的儿子也都集中到栎阳来守卫。接着,引水灌废丘,废丘降汉,章邯自杀。把废丘改名为槐里。于是命令掌管祭祀的祠官祭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要按时祭祀。又发动关内的士兵去防守边塞。
这时候,九江王黥布与龙且交战,没打胜,就跟随何一起抄小路而行来归附汉王。汉王又渐渐收集士兵,跟各路将领及吴中军队频频出动,因而队声威大振于荥阳,在京、索之间击败了楚军。
三年(前204),魏王豹请假回乡去探视父母的疾病,一到魏国,就毁绝了黄河的渡口,反汉助楚。汉王派郦食其去劝说魏豹,魏豹不听。汉王就派将军韩信前去攻打,把魏军打得大败,俘虏了魏豹,于是平定了魏地,设置了三个郡:河东郡、太原郡、上党郡。汉王随即命令张耳与韩信率兵进攻取井陉(xing,音形),攻打赵国,杀了陈余和赵王歇。第二年,封张耳为赵王。
汉王的军队驻扎在荥阳南面,修筑了一条两旁筑墙的甬道,和黄河南岸相连接,以便取用敖仓的粮食。汉王跟项羽互相对峙,持续了一年多。项羽多次侵夺汉甬道,汉军粮食缺乏,项羽于是包围了汉王。汉王请求讲和,条件是把荥阳以西的地方划归汉王。项王不答应。汉王为此而忧虑,就用陈平的计策,给了陈平黄金四万斤,用以离间项羽和范增君臣之间的关系。项羽便对亚父范增产生了怀疑。范增当时是劝项羽务必攻下荥阳,当他遭到项羽猜疑后,非常愤怒,就托辞年老,希望项羽准许他乞身告退回乡为民,结果还没有到彭城就死了。
汉军粮草断绝,就趁夜把二千多名身披铠甲的女子放出东门,楚军从四面追赶围打。这时将军纪信乘坐着汉王的车驾,假扮成汉王的样子诳骗楚军。楚军一起高呼万岁,都到城东去观看,因此,汉王才得以带着几十名随从骑兵从城西门出去逃走。出城之前汉王命令御使大夫周苛、魏豹、枞(cōng,音聪)公守卫荥阳。那些不能随从汉王出城的将领和士兵,都留在城中,周苛、枞公商量说:“魏豹是已经反叛过的侯国之王,难以和他一起守城。”于是把魏豹杀了。
汉王逃出荥阳进入关中,收集士兵准备再次东进。袁生游说汉王说:“汉与楚在荥阳相持不下好几年,汉军常陷于水利的因境。希望汉王出武关,项羽一定率军南下,那时大王加高壁垒,不出战,让荥阳、成皋一带得以休息。派韩信等去安抚河北赵地,把燕国、齐国连结起来,那时大王再兵进荥阳也不晚。这样,楚军就要多方防备,力量分散,而汉军得到了休整,再跟楚军作战,打败楚军,就确定无疑了。”汉王听从了他的计策,出兵于宛县、叶县之间,与黥布一路行进,一路收集人马。
项羽听说汉王在宛县,果然率军南下。汉王加固壁垒,不跟他交战。这时,彭越渡过睢水,和项声、薛公在下邳(pī,音批)交战,彭越大败楚军。于是项羽就率军东进去攻打彭越。汉王同时也就率军北进,驻扎在成皋。项羽打跑了彭越,听说汉王又驻进了成皋,就率军向西,攻下了荥阳,杀死了周苛、枞公、并且俘虏了韩王信,接着包围了成皋。
汉王逃走,只和滕公共乘一车从成皋北面的玉门逃去,往北渡过黄河,驱马跑到夜晚,留宿在修武。他自称是使者,在第二天清晨,冲入张耳,韩信的军营,夺了他们的军权。又派张耳往北到赵地去大量收集兵卒,派韩信东进攻打齐国。汉王取得了韩信的军队,重新振作起来,率军南进临近了黄河,在小修武的南面犒劳部队,想要跟项羽再战,郎中郑忠劝阻汉王,让他加深壕沟,增高壁垒坚守,不要跟楚军作战。汉王听从了他的计谋,派卢绾、刘贾率兵二万人,骑兵数百名,渡过白马津,进入楚地,跟彭越的军队一起在燕县西面再次打败了楚军,接着又攻下了梁地的十多座城池。
淮阴侯韩信已受命东进,还没有渡过平原津。这时,汉王却暗中派郦食其前去游说齐王田广,田广叛楚,与汉和好,共同进攻项羽。韩信见此,本想停止攻齐,蒯(kuǎi,音快,上声)通劝他还是要攻下齐国,于是听了蒯通的主意,袭击并打攻了齐军。齐王用大鼎把郦食其煮死,向东逃到高密。项羽听说韩信已率河北军攻占了齐国、赵国,将要进攻楚国,就派龙且、周兰前去打韩信。韩信跟他们交战,骑将灌婴出击,大败楚军,杀了龙且。齐王田广奔往彭城。这时候,彭越带兵驻在梁地,往来袭击骚扰楚军,断绝楚军的粮食供给。
四年(前203),项羽对海春侯大司马曹咎说:“你们谨慎地守住成皋。如果汉军挑战,千万不要应战,只要别让他们东进就可以了。我在十五天内一定能平定梁地,回头再跟将军们会合。”便率兵去攻打陈留、外黄、睢阳,都攻下来了。汉军果然多次向楚军挑战,楚军都不出来,汉军派人辱骂他们,接连五六天,曹咎气愤之极,领兵横渡汜水。士兵刚刚渡这一半,汉军出击,大败楚军,缴获了楚国的全部金玉财物。大司马曹咎、长史司马欣都在汜水上自刎了。项羽到达睢阳,听说海春侯被打败,就率军赶回来。汉军这时把钟离眛(mèi,音妹)围困在荥阳东面,项羽到来,汉兵已全跑到深山险阻地带去了。韩信攻下齐国后。派人去对汉王说:“齐国和楚国临界,我的权力太小,如果不立个代理之王,恐怕不能安定齐地。”汉王想去攻打韩信,留侯张良说:“不如趁此机会立他为齐王,让他自己为自己守住齐地。”于是汉王派张良带着王印到齐国封韩信为齐王。
项羽听说龙且的军队被打败,就害怕了,派盱台人武涉去游说韩信反汉。韩信没有同意。
楚汉两军相持很久,胜负未决,年轻人厌倦了长期的行军作战,老弱者由于运送粮饷疲备不堪。汉王和项羽隔着广武涧对话。项羽要跟汉王单独决一雌雄,汉王则一项一项地列举项羽的罪状说:“当初我和你项羽一同受怀王之命,说定了先入关中者在关中为王,你项羽违背了约定,让我在蜀汉为王,这是你的第一条罪状。你项羽假托怀王之命,杀了卿子冠军宋义,而自任上将军,这是你的第二条罪状,你项羽奉命援救了赵国,本应当回报怀王,而你项羽却擅自劫持诸侯的军队入关,这是你的第三条罪状。怀王当初约定入关后不准烧杀掳掠,你却焚毁秦朝宫室,挖了始皇帝坟墓,私自收取秦地的财物,这是你的第四条罪状。你硬是杀掉已经投降的秦王子婴,这是你的第五条罪状。你采用欺诈手段在新安活埋了二十万秦兵,却封赏他们的降将,这是你的第六条罪状。你项羽把各诸侯的将领都封在好地方,却迁移赶走原来的诸侯王田市、赵歇、韩广等,使得他们的臣下为争王位而反叛,这是你的第七条罪状。你项羽把义帝赶出彭成,自己却在那里建都,又侵夺韩王的地盘,把梁、楚之地并在一起据为已有,这是你的第八条罪状。你项羽派人在江南秘密地杀了义帝,这是你的第九条罪状。你为人臣子却谋杀君主,杀害已投降之人,你为政不公,不守信约,不容于天下,大逆不道,这是你的第十条罪状。如今我率领义兵和诸侯们,前来讨伐你这个残贼,只让那些受过刑的罪犯,就可以除掉你项羽,又何必劳累我来跟你挑战呢?”项羽十分恼怒,埋伏好的带机关的箭射中了汉王。汉王伤的是胸部,却按着脚说:“这个强盗射中了我的脚趾!”汉王因受箭伤而病倒了,张良硬是请他起来出去巡行,慰劳部队,以便稳定军心,不让楚军占胜利的威势压过汉军。汉王出去巡视军营,病情加重,立即赶回成皋。
汉王病愈后,西行入关,来到栎阳,慰问当地父老,摆设酒席,杀了原塞王司马欣,把他的头悬挂在木杆上示众。汉王在栎阳停留了四天,又回到军中,部队驻扎在广武。这时候,关中的军队出关参战的也增多了。
这时,彭越带兵驻在梁地,往来袭击骚扰楚军,断绝楚军粮食供给。田横前往梁地依附他。项羽多次攻击彭越等人,齐王韩信又进兵攻打楚军,项羽害怕了,就跟汉王约定,平分天下,鸿沟以西的地方划归汉,鸿沟以东的地方划归楚。项羽送回了汉王的家属,汉军官兵都呼喊万岁,然后项羽回营别去。
项羽罢兵东回,汉王也想率军西归。但汉王采用张良、陈平的计策,乘楚军兵疲粮尽,索性就消灭它,于是进兵追赶项羽,到阳夏南面让部队驻扎下来,和齐王韩信,建成侯彭越约定日期会合,共同攻击楚军。汉王到达固陵,韩信、彭越却没有来会合。楚军迎击汉军,把汉军打得大败。汉王又逃回营垒,深挖壕堑固守。又采用张良的计策,派使者封给韩信、彭越土地,使他们各自为战,于是韩信、彭越都来会合了。黥布和刘贾进入楚地,围攻寿春,汉王却在固陵打了败仗,于是派人召大司马周殷,让他出动九江军队迎击武王黥布,行军途中屠戮了城父(fǔ,音甫),然后随刘贾、齐、梁诸侯的军队在垓下大会师。汉王封武王黥布为淮南王。
五年(前202),高祖和诸侯军共同进攻楚军,与项羽在垓下决战。淮阴侯韩信率领三十万大军与楚军正面对阵,他的部将孔将军在左边,费将军在右边,汉王领兵随后,绛侯周勃、柴将军跟在汉王的后面,项羽的军队大约有十万。淮阴侯首先跟楚军交锋,不利,向后退却。孔将军、费将军从左右两边纵兵攻上去,楚军不利,淮阴侯乘势再次攻上去,大败楚军于垓下。项羽的士兵听到汉军唱起了楚地的歌,以为汉军已经完全占领楚地,项羽战败逃走,楚军因此全部崩溃。汉王派骑将灌婴追杀项羽,一直追到东成,杀了八万楚兵,终于攻占平定了楚地。只有鲁县人还为项羽坚守,不肯降服,因为怀王当初封项羽为鲁公。汉王就率领诸侯军北上,把项羽的头给鲁县的父老们看,鲁人这才投降。于是,汉王按照鲁公这一封号的礼仪,把项羽葬在穀城。然后回师定陶,驱马驰入齐王韩信的军营,夺了他的兵权。
正月,诸侯及将相们共同尊请汉王为皇帝。汉王说:“我听说皇帝的尊号,贤能的人才能据有,空言虚语,不是我所要的,我可承担不了皇帝的尊号。”大臣们都说:“大王从平民起事,诛伐暴逆,平定四海,有功的分赏土地封为王侯,如果大王不称皇帝尊号,人们对大王的封赏就都不会相信。我们这班人愿意以死相请求。”
汉王辞让再三,实在推辞不过了,才说:“既然诸位认为这样合适,那我就为了国家的便利吧。”甲午日,汉王在汜水北面登临皇帝之位。
皇帝提到义帝没有后代。因为齐王韩信熟悉楚地的风俗,就改封韩信为楚王,建都下邳。封建成侯彭越为梁王,建都定陶。原韩王信仍旧为韩王,建都阳翟。改封衡山王吴芮为长沙王,建都临湘。番君的部将梅鋗有功劳,曾经随汉军进入武关,所以皇帝感激番君。淮南王黥布、燕王臧荼、赵王张敖封号都不改变。
天下全都平定了,高祖定都在洛阳,诸侯都称臣归从于高祖。原临江王共驩(huān,音欢)为项羽效忠,反叛汉朝,高祖派卢绾、刘贾去包围了他,没有攻下。过了几个月共驩才投降,在洛阳把他杀了。
五月,士兵都遣散回家了。各诸侯子弟留在关中的,免除赋税徭役十二年,回到封国去的免除赋税徭役六年,国家供养他们一年。
高祖在洛阳南宫摆设酒宴。高祖说:“列侯和各位将领,你们不能瞒我,都要说真心话。我之所以能取得天下,是因为什么呢?项羽之所以失去天下,又是因为什么呢?”高起、王陵回答说:“陛下傲慢而且好侮辱别人,项羽仁厚而且爱护别人。可是陛下派人攻打城池夺取土地,所攻下和降服的地方就分封给人们,跟天下人同享利益。而项羽却妒贤嫉能,有功的就忌妒人家,有才能的就怀疑人家,打了胜仗不给人家授功,夺得了土地不给人家好处,这就是他失去天下的原因。”高祖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我比不上张子房;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供给粮饷,保证运粮道路不被阻断,我比不上萧何;统率百万大军,战则必胜,攻则必取,我比不上韩信。这三个人都是人中的俊杰,我却能够使用他们,这就是我能够取得天下的原因所在。项羽虽然有一位范增却不信用,这就是他被我擒获的原因。”
高祖打算长期定都洛阳,齐人刘敬劝说,还有留侯张良也劝说高祖进入关中去定都,高祖当天就起驾入关,到关中去建都。六月,大赦天下。
十月,燕王臧荼造反,攻下了代地。高祖亲自率军前去讨代,禽获了燕王臧荼。当即封太尉卢绾为燕王。派丞相樊哙领兵去攻打代地。
这一年的秋天,利几造反,高祖又新自带兵去讨伐,利几败逃。利几原先是项羽的部将,项羽失败时,利几是陈县县令,没有跟随项羽,逃出归降了高祖。高祖把他封在颖川为侯。高祖到达洛阳后,召见全部在名册的列侯,利几心里害怕,所以就造反了。
六年(前201),高祖每五天朝拜太公一次,按照一般人家父子相见的礼节。太公的家令劝说太公道:“天上不会有两个太阳,地上不应有两个君主。当今皇帝在家虽然是儿子,在天下却是万民之主,太公您在家虽然是父亲,对皇帝却是臣子。怎么能够叫万民之主拜见他的臣子呢!这样做,皇帝的威严就不能遍行天下了。”后来高祖再去朝见太公,太公就抱着扫帚,面对门口倒退着走。高祖大为吃惊,急忙下车搀扶太公。太公说:“皇帝是万民之主,怎么能因为我而乱了天下的规矩呢!”于是高祖就尊奉太公为太上皇,心里赞赏那个家令的话,赐给他五百斤黄金。
十二月,有人上书报告楚王韩信谋反作乱的事,高祖向左右大臣询问对策,大臣们都争着想去征讨。最后高祖采用了陈平的计策,假装去游览云梦泽,在陈县召见诸侯,楚王韩信来迎接,就趁机拘捕他。当天,大赦天下。田肯来祝贺,趁便劝说高祖道:“陛下抓住了韩信,又在关中建都。秦地是形势险要之地,周围有山河环绕,与关东有千里长的疆界被山河阻隔。如果关东拥有百万军队,那么秦地只需兵力二万就可以抵挡住。秦地地势这样有利,如果对诸侯用兵,就好象从高屋檐角的滴水器往下流水一样,居高临下,势不可挡。还有齐地,东有琅邪(yá,音牙),即墨的富绕,南有泰山的险固,西有黄河的天险,北有渤海的地利。土地纵横各二千里,与诸侯的疆界被山水阻隔,超过千里,如果诸侯拥有百万军队,那么齐地只需二十万就可以抵挡。所以说,齐地可以和秦地并称东秦和西秦。如果不是陛下的嫡亲子弟,就没有人可以派去做齐王。”高祖说:“好。”赏给他黄金五百斤。
十多天后,封韩信为淮阴侯,把他原来的封地分为两个侯国。高祖说,将军刘贾屡次立功,就封他为荆王,统治淮水以东。又封他的弟弟刘交为楚王统治淮水以西。封皇子刘肥为齐王,统辖七十多座城,老百姓凡能说齐国话的都属于齐国。高祖于是评定功绩,进行封赏,与各列侯剖开刻有封侯字样的符节,一半留在朝廷,一半交给受封者,以做凭证。让韩王信迁徙到太原郡。
七年(前200),匈奴在马邑攻打韩王信,韩王信就与匈奴在太原谋反。他的部将在白土城的曼丘臣、王黄拥立前赵将赵利为王,也反叛朝廷。高祖亲自率兵前往讨伐。正赶上天气寒冷,士兵们冻掉手指的有十公之二三,于是赶到平城。匈奴军队包围了平城,七天之后才撤围离去。高祖让樊哙留下平定代地。封哥哥刘仲为代王。
二月,高祖从平城出发,经过赵国、洛阳,抵达长安。长安的长乐宫建成了,丞相萧何以下的官员们都迁到长安治事了。
八年,(前199),高祖又率军东进,在东垣一带追击韩王信的残余反寇。
丞相萧相何主持营建未央宫,未央宫建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太仓。高祖回来,看到宫殿非常壮观,很生气,对萧何说:“天下动荡纷乱 。苦苦争战好几年,成败还不可确知,为什么要把宫殿修造得如此过分豪华壮美呢?”萧何说:“正因为天下还没有安定,才可以利用这个时机建成宫殿。再说,天子以四海为家,宫殿不壮丽就无法树立天子的威严,而且也不能让后世超过呀。”高祖这才高兴了。
高祖到东垣去,经过柏人县,赵相贯高等人设下埋伏,想谋杀高祖,高祖本想在柏人留宿,可是心里一动,想到“柏人”字音与“迫人”相同,就没有住在那里。代王刘仲弃国逃亡,到洛阳投案自首,高祖废掉了他的王位,改封为合阳侯。
九年(前198),赵相贯高等人企图谋杀高祖的事情被发觉,灭了他们的三族。废掉了赵王敖的王位,改封为宣平侯。这一年,把原来楚国的贵族昭氏、屈氏、景氏、怀氏和原来齐国贵族田氏等贵族迁到关中。
未央宫建成了。高祖大会诸侯、群臣,在未央宫前殿摆设酒宴。高祖捧着玉制酒杯,起身向太上皇献酒祝寿,说:“当初大人常以为我没有才能,无可依仗,不会经营产业,比不上刘仲勤苦努力。可是现在我的产业和刘仲相比,谁的多呢?”殿上群臣都呼喊万岁,大笑取乐。
十年(前197)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卢绾、荆王刘贾、楚王刘交、齐王刘肥、长沙王吴芮都到长乐宫朝见高祖。春天和夏天国家太平无事。
七月,太上皇在栎阳宫去世。楚王、梁王都来送葬。赦免栎阳的囚徒。把郦邑改名为新丰。
八月,赵相国陈豨(xī,音希)在代地造反。皇上说:“陈豨曾经给我做事,很有信用。代地我认为是很重要的地方,所以封陈豨为列侯,以相国的身份镇守代地。如今他竟然和王黄等人劫掠代地!但是代地的官吏和百姓并没有罪,全都赦免他们。”九月,高祖亲自率军往东,前去讨伐陈豨。到达邯郸,皇上高兴说:“我知道应该怎么对付他了。”于是拿了许多黄金去引诱陈豨的部将,很多人都投降了。
十一年(前196),高祖在邯郸讨伐陈豨等人还没有完毕,陈豨的部将侯敞带领一万多人在各地往来游动作战,王黄驻扎在曲逆,张春渡过黄河攻打聊城。汉派将军郭蒙和齐国的将领去攻打他们,把他们打得大败。太尉周勃从太原攻入,平定了代地。到马邑时,马邑叛军不肯降服,周勃就摧毁了马邑。
陈豨的部将赵利坚守东垣,高祖去攻打,没有攻下。攻了一个多月,东垣的士兵在城上辱骂高祖,高祖大怒。等到东垣被攻下以后,下令把辱骂过自己的人找出来斩了,不曾辱骂自己的人就宽恕了他们。随后把赵国常山以北的地区划归代国,立皇子刘恒为代王,建都晋阳。
这年的春天,淮阴侯韩信在关中谋反,被夷灭三族。
夏天,梁王彭越谋反,废掉了他的王位,把他流放到蜀地;不久他又想谋反,被夷灭三族。高祖就立皇子刘恢为梁王,皇子刘友为淮阳王。
秋季七月,淮南王黥布造反,向东吞并了荆王刘贾的地盘,又北渡淮河,楚王刘交被迫逃到薛国。高祖亲自率军前去讨伐。立皇子刘长为淮南王。
十二年(前195)十月,高祖在会甀(zhuì,音坠)击败了黥布的军队,黥布逃走,高祖派别将继续追击。
高祖回京途中,经沛县时停留下来。在沛宫置备酒席,把老朋友和父老子弟都请来一起纵情畅饮。挑选沛中幼童一百二十人,教他们唱歌。酒喝得正畅快时,高祖自己弹击着筑(zhù,音竹)琴,唱起自己编的歌:“大风骤起啊云彩飞扬,声威遍及海内啊今归故乡,如何使得猛士啊守卫四方!”让儿童们跟着学唱。于是高祖起舞,情绪激动心中感伤,洒下行行热泪。高祖对沛县父老兄弟说:“远游的赤子总是思念着故乡。我虽然建都关中,但是将来死后我的魂魄还会喜欢和思念故乡。而且我开始是以沛公身份起兵讨伐暴逆,终于取得天下,我把沛县作为我的汤沐邑,免除沛县百姓的赋税徭役,世世代代不必纳税服役。”沛县的父老兄弟及同宗婶子大娘亲戚朋友天天快活饮酒,尽情欢宴,叙谈往事,取笑作乐。过了十多天,高祖要走了,沛县父老坚决要高祖多留几日。高祖说:“我的随从人众太多,父兄们供应不起。”于是离开沛县。这天,沛县城里全空了,百姓都赶到城西来敬献牛、酒等礼物。高祖又停下来,搭起帐篷,痛饮三天。沛县父兄都叩头请求说:“沛县有幸得以免除赋税徭役,丰邑却没有免除,希望陛下可怜他们。”高祖说:“丰邑是我生长的地方,我最不能忘,我只是因为当初丰邑人跟着雍齿反叛我而帮助魏王才这样的。”沛县父老父仍旧坚决请求,高祖才答应把丰邑的赋税徭役也免除掉,跟沛县一样。于是封沛侯刘濞为吴王。
汉将军在洮(táo,音逃)水南北分别进击黥布。全部打败了叛军,追到鄱阳抓获了黥布,把他斩了。
樊哙另外带兵平定了代地,在当城杀了陈豨。
十一月,高祖从讨伐黥布的军中返回长安。十二月,高祖说:“秦始皇、楚隐王陈涉、魏安釐王、齐缗(mín,音民)王、赵悼襄王等都没有后代,分别给予守墓人十户,给秦始皇二十户,给魏公子无忌五户。”代地官吏、百姓,凡是被陈豨、赵利所劫持的,全部赦免。陈豨的降将说,陈豨造反时,燕王卢绾曾经派人到陈豨那里跟他密谋。高祖派辟阳侯审食其召卢绾进京,卢绾推说有病不来。辟阳侯回来后,详细报告说卢绾谋反,事有端绪。二月,高祖派樊哙、周勃带兵讨伐燕王卢绾。赦免了燕地参与造反的的官吏与百姓。立皇子刘建为燕王。
高祖讨伐黥布的时候,被飞箭射中,在回来路上生了病。病得很厉害,吕后为他请来了一位好医生。医生进宫拜见,高祖问医生病情如何。医生说:“可以治好。”于是高祖骂他说:“就凭我一个平民,手提三尺之剑,最终取得天下,这不是由于天命吗?人的命运决定于上天,纵然你是扁鹊,又有什么用处呢!”说完并不让他治病,赏给他五十斤黄金打发走了。不久,吕后问高祖:“陛下百年之后,如果萧相国也死了,让谁来接替他做相国呢?”高祖说:“曹参可以。又问曹参以后的事,高祖说:“王陵可以。不过他略显迂愚刚直,陈平可以帮助他。陈平智慧有余,然而难以独自担当重任。周勃深沉厚道,缺少文才,但是安定刘氏天下的一定是周勃,可以让他担任太尉。”吕后再问以后的事,高祖说:“再以后的事,也就不是你所能知道的了。”
卢绾带着几千骑兵在边境上等待机会,希望在高祖病愈以后,亲自到长安去请罪。
四月甲辰日,高祖在长乐宫逝世。过了四天还不发布丧事消息。吕后和审食其商量说:“那些将领先前和皇帝同登记在册的平民百姓,后来北面称臣,这些人就常常流露出不满意不服气的样子,现在又要侍奉年轻的新皇帝了,如果不全部族灭他们,天下就安定不了。”有人听到了这个话,告诉了将军郦商。郦将军去见审食其,说:“我听说,皇帝已驾崩四天了还不发布丧事消息,而且要杀掉所有的将领。若果真如此,天下可就危险了。陈平、灌婴率领十万大军镇守荥阳,樊哙、周勃率领二十万大军平定燕地和代地,如果他们听说皇帝驾崩了,诸将都将遭杀戮,必定把军队联合在一起,回过头来进攻关中。那时候大臣们在朝廷叛乱,诸侯们在外面造反,覆亡的日子就举足可待了。”审食其进宫把这告诉了吕后,于是就在丁未日发布高祖逝世的消息,大赦天下。
卢绾听说高祖驾崩的消息,就逃到匈奴去了。
丙寅日,在长陵安葬皇帝,下棺安葬完毕,太子来到太上皇庙。大臣们都说:“高祖起事于平民,平治乱世,使之归于正道,平定了天下,是汉朝的开国皇帝,功劳最高。”献上尊号称为高皇帝。太子继承皇帝之号,就是孝惠帝。又下令让各郡国诸侯都建高祖庙,每年按时祭祀。
到孝惠帝五年(前190),皇上想到高祖生前思念和喜欢沛县,就把沛宫定为高祖的原庙。高祖所教过唱歌的儿童一百二十人,都让他们在原庙奏乐唱歌,以后有了缺员,就随时加以补充。
高祖有八个儿子:庶出的长子是齐悼惠王刘肥;次子孝惠皇帝,是吕后的儿子;三子是戚夫人的儿子赵隐王如意;四子代王刘恒,后来被立为孝文皇帝,是薄太后的儿子;五子梁王刘恢,吕太后当政时被改封为赵共王;六子淮阳王刘友,吕太后时被改封为赵幽王;七子是淮南厉王刘长;八子是燕王刘建。
太史公说:“夏朝的政治忠厚。忠厚的弊病是使得百姓粗野少礼,所以殷朝代之以恭敬。恭敬的弊病的是使得百姓相信鬼神,所以周朝代之以礼仪。礼仪的弊病是使百姓不诚恳。所以要救治不诚恳的弊病,就没有什么比得上忠厚。由此看来,夏、殷、周三代开国君主的治国之道好象是循着圆圈转,终而复始。至于周朝到秦朝之间,其弊病可以说就在于过分讲究礼仪了。秦朝的政治不但没有改变这种弊病,反而使刑法更加残酷,难道不是很错误吗?所以汉朝的兴起,虽然承继了前朝政治的弊端却有所改变,使老百姓不至于倦怠,这是符合循环终始的天道了。汉以十月为岁首,诸侯在每年的十月进京朝见皇帝。规定车服制度,皇帝乘坐的车驾,用黄缎子做车盖的衬里,车前横木的左上方要插用旄牛尾或野鸡尾做的装饰。高祖葬在长陵。
【原文及注释】
高祖<1>,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2>。其先<3>,刘媪尝息大泽之陂<4>,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5>,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6>,遂产高祖。
<1>高祖:刘邦死后,他的子孙和臣民因他是汉的第一代始祖,曾尊称之为高皇帝,一般习惯称他为高祖。《汉书·高帝纪上》张晏注:“礼谥法无高,以为功最高而为汉帝之太祖,故特起名焉。” <2>太公、媪(ǎo,音袄):古代对于老年男子和老年女子的尊称,等于说老太爷、老太太。 <3>其先:早先,起初。 <4>陂(bēi,音卑):水边,岸边。 <5>是时:此时。 晦冥,昏暗。 <6>已而:不久。 有身:怀孕。
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1>,美须髯<2>,左股有七十二黑子<3>。仁而爱人,喜施<4>,意豁如也<5>。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6>。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7>。好酒及色<8>。常从王媪、武负贳酒<9>,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怪之。高祖每酤留饮<10>,酒雠数倍<11>。及见怪,岁竟<12>,此两家常折券弃责<13>。
<1>隆准:高鼻梁。准,鼻梁。 龙颜:象龙一样的面貌。后代谀称皇帝的面貌为“龙颜”。 <2>须髯:胡子。 髯,两颊上的胡须。 <3>股:大腿。 黑子:黑痣。 <4>施:施舍,布施。 <5>豁如:豁达豪放的样子。 <6>事:从事,参加。 家人:平常人家。 <7>廷:官署。 侮:欺侮,捉弄。 狎,亲近而不庄重,轻侮。 侮,欺负、侮弄。 <8>色:指女色。 <9>贳(shì,音世):意指租赁,赊欠。 <10>酤(gū,音沽):买酒。 <11>雠(choú,音仇):售,卖出去。 <12>岁竟:年终。 <13>折卷弃责(zhài,音债):折断债据,不再讨债。《索引》:“然则古人用简札书,故可折。”责,同“债”。
高祖常繇咸阳<1>,纵观<2>,观秦皇帝<3>,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1>常:通“尝”,曾经。 繇:通“徭”,服徭役。 <2>纵观:意思是任人随意观看。《会注考证》引杨慎曰:“当时车驾出则禁观者,此时则纵民观。” <3>秦皇帝:指秦始皇。
单父人吕公善沛令<1>,避仇从之客,因家沛焉<2>。沛中豪桀吏闻令有重客<3>,皆往贺。萧何为主吏,主进<4>,令诸大夫曰<5>:“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6>。”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7>,乃绐为谒曰“贺钱万”,<8>实不持一钱。谒入,吕公大惊,起,迎之门。吕公者,好相人<9>,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萧何曰:“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10>。酒阑<11>,吕公因目固留高祖<12>。高祖竟酒<13>,后。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愿季自爱<14>,臣有息女<15>,愿为季箕帚妾<16>。”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17>,与贵人,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18>?”吕公曰:“此非儿女子所知也<19>。”卒与刘季<20>。吕公女乃吕后也,生孝惠帝、鲁元公主。
<1>善:友善,跟……要好。 <2>家沛:把家安在沛县。家,这里是安家的意思。 <3>桀:同“杰”。 重客:贵客。 <4>主:主管,主持。 进:指收入的钱财。 <5>大夫:对宾客的尊称。《正义》:“大夫,客之贵者总称之。” <6>坐之堂下:等于说“使之坐于堂下”,让他坐在堂下。 <7>素:平素,向来。 易:轻视,瞧不起。 <8>始:欺骗。 谒:名帖。类似现在名片一类的东西。《索隐》:“谒谓以札书姓名,若今之通刺,而兼载钱谷也。” <9>好:喜好。相人:给人看相。相,看相,相面。 <10>诎:同“屈”,谦让。 <11>酒阑:酒快吃完了。阑,残尽。 <12>目:用眼色示意。 固:坚决。 <13>竟酒:喝完酒。竟,尽。 <14>自爱:自己珍重。 <15>息女:亲生女儿。息,生。 <16>箕帚妾:属于谦词;表面意思是干洒扫等事的婢妾,实际就是做妻子。 <17>奇此女:使此女奇。意思是让女儿出人头地。 <18>妄:随便。 <19>儿女子:等于说妇孺之辈,有蔑视之意。 <20>卒:最终。
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1>。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2>,有一老父过请饮<3>,吕后因餔之<4>。老父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相鲁元,亦皆贵。老父已去,高祖适从旁舍来<5>,吕后具言客有过<6>,相我子母皆大贵。高祖问,曰:“未远。”乃追及<7>,问老父。老父曰:“乡者夫人、婴儿皆似君<8>,君相贵不可言。”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9>,不敢忘德。”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
<1>常:经常。 告:告假,请假。 之:往,到……去。 <2>子:孩子,古代儿子和女儿都称子。 居:在。 耨:锄草。 <3>老父:等于说老汉。 请饮:要水喝。请,求,要。 <4>餔(bǔ,音哺):同“哺”,拿食物给人吃。 <5>适:正巧。旁舍:邻居。 <6>具:全都,原原本本地。 <7>追及:追上。及,赶上。 <8>乡者:刚才。乡(嚮),同“向(嚮)”。 <9>诚:果真,如果。
高祖为亭长,乃以竹皮为冠,令求盗之薛治之<1>,时时冠之,及贵常冠<2>,所谓“刘氏冠”乃是也<3>。
<1>求盗:亭长手下专管追捕盗贼的差役。《集解》引应劭曰:“求盗者,旧时亭有两卒:其一为亭父,掌开闭扫除;一为求盗,掌逐捕盗贼。” <2>常冠:经常戴。冠,戴帽子。 <3>刘氏冠:其形制《索隐》引应劭云:“一名‘长冠’。侧竹皮裹以纵前,高七寸,广三寸,如板。”
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郦山<1>,徒多道亡<2>。自度比至皆亡之<3>。到丰西泽中,止饮,夜乃解纵所送徒<4>。曰:“公等皆去<5>,吾亦从此逝矣<6>!”徒中壮士愿从者十余人。高祖被酒<7>,夜径泽中<8>,令一人行前。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9>,愿还。”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击斩蛇。蛇遂分为两,径开。行数里,醉,因卧。后人来至蛇所<10>,有一老妪夜哭<11>。人问何哭,妪曰:“人杀吾子,故哭之。”人曰:“妪子何为见杀<12>?”妪曰:“吾子,白帝子也<13>,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14>,故哭。”人乃以妪为不诚<15>,欲告之<16>,妪因忽不见。后人至,高祖觉<17>。后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独喜,自负。诸从者日益畏之。
<1>徒:壮丁,民伕。 <2>道亡:半路逃跑。亡,逃。 <3>度:估计,揣摸。比(旧读bì,音必)至:等到到了(郦山)。 <4>解纵:解放,放走。纵,放。 <5>公等:你们这班人。公,对对方的尊称。 <6>逝:走,离去。这里指逃亡。 <7>被酒:带有几分酒意。被,加。 <8>径:小路。这里是取道小路、抄小道的意思。 <9>当径:横在小径当中。 <10>所:处,处所。 <11>老妪:老妇人。 <12>见杀:被杀。见,被。 <13>白帝:五天帝之一,西方之神。 <14>为:被。 赤帝:五天帝之一,南方之神。 <15>诚:真实,诚实。 <16>欲告之:想要打她。告,《索隐》:“《汉书》作‘苦’,谓欲困苦辱之。一本或作‘笞’。《说文》元:‘笞,击也。’”译文按“笞”译出。 <17>觉:醒,睡醒。
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1>”,于是因东游以厌之<2>。高祖即自疑,亡匿<3>,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吕后与人俱求<4>,常得之<5>。高祖怪问之。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闻之<7>,多欲附者矣。
<1>气:预示吉凶之气。古代方士称可以通过观云气预知吉凶祸福。所谓“天子气”就是预示将有天子出现之气,这是迷信的说法。 <2>厌(yā,音压):压住,镇住。 <3>亡匿:逃跑藏起来。 <4>求:寻找。 <5>得:找到。 <6>从往:顺着云气的方向前往。 <7>或:有人。
秦二世元年秋,陈胜等起蕲<1>,至陈而王<2>,号为“张楚”<3>。诸郡县皆多杀其长吏以应陈涉<4>。沛令恐,欲以沛应涉。掾、主吏萧何、曹参乃曰:“君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愿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5>,众不敢不听。”乃令樊哙召刘季。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6>。
<1>起:指起事,即起义。 <2>王:动名词,即称王。 <3>张楚:张大楚国。详见《陈涉世家》。 <4>长吏:大官,高级官吏。 <5>因:借,依。 劫:劫迫、威胁。 <6>数十百人:几十人或一百人。
于是樊哙从刘季来。沛令后悔,恐其有变,乃闭城城守<1>,欲诛萧、曹。萧、曹恐。逾城保刘季<2>。刘季乃书帛射城上<3>,谓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4>。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5>。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6>。”父老乃率子弟共杀沛令,开城门迎刘季,欲以为沛令。刘季曰:“天下方扰<7>,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一败涂地<8>。吾非敢自爱<9>,恐能薄<10>,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愿更相推择可者<11>。”萧、曹等皆文吏,自爱,恐事不就<12>,后秦种族其家<13>,尽让刘季。诸父老皆曰:“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14>,当贵;而卜筮之<15>,莫如刘季最吉<16>。”于是刘季数让。众莫敢为,乃立季为沛公。祠黄帝<17>,祭蚩尤于沛庭,而衅鼓旗<18>,帜皆赤。由所杀蛇白帝子<19>,杀者赤帝子<20>,故上赤<21>。于是少年豪吏如萧、曹、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方与,还守丰<22>。
<1>城守:凭借城墙防守。 <2>逾:越过。 保刘季:以刘季为保障,也就是依附刘季的意思。 <3>书帛:在帛上书写,这里是指在帛上写信。 <4>苦秦:等于说“苦于秦”,即为秦所苦的意思。 <5>完:完整,保全。 <6>无为:意思是什么也做不了。无,没有什么。 <7>扰:乱。 <8>一败涂地:意思是一旦失败,将使肝脑涂地。形容失败得很惨。 <9>非敢自爱:意思是不敢吝惜自己的性命,爱,吝惜,舍不得。 <10>能:才能,能力。 薄:少、小。 <11>更:更新。 相:共,共同。 推择:举,推选。 <12>不就:不能成功。就,成。 <13>种族其家:灭家族,绝后代,意思就是满门抄斩。 <14>平生:平时,平素。 <15>卜筮(shī,音式):占卜。卜,用龟壳进行占卜,根据龟壳被烧后的裂痕预测吉凶。 筮,用蓍(shī,音师)草进行占卜。 <16>莫如:没有人比得上。莫,没有人,没有谁。 <17>祠:祭祀。 按:祭祀黄帝与下句祭祀蚩尤,《集解》引应劭曰:“《左传》黄帝战于阪泉,以定天下。蚩尤好五兵(兵器),故祠祭之求福祥也。” <18>衅鼓旗:把牲畜的血涂在鼓和旗上。衅是古代一种祭祀仪式,用牲畜的血涂在新制器物上。 <19>所杀蛇:被杀的蛇。 <20>杀者:杀蛇者。 <21>上:同“尚”,崇尚。 <22>“攻胡陵、方与”二句:据《汉书·高帝纪》及《秦楚之际月表》,二句所记当属秦二世二年十月之事。(参见《会注考证》)。
秦二世二年,陈涉之将周章军西至戏而还。燕、赵、齐、魏皆自立为王<1>。项氏起吴<2>。秦泗川监平将兵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命雍齿守丰,引兵之薛。泗川守壮败于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泗川守壮<3>,杀之。沛公还军亢父,至方与,(周市来攻方与)未战。陈王使魏人周市略地<4>。周市使人谓雍齿日:丰,故梁徙也<5>。今魏地已定者数十城。齿今下魏<6>,魏以齿为侯守丰。不下,且屠丰<7>。”雍齿雅不欲属沛公<8>,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丰。沛公引兵攻丰,不能取。沛公病,还之沛。沛公怨雍齿与丰子弟叛之,闻东阳宁君、秦嘉立景驹为假王<9>,在留,乃往从之<10>,欲请兵以攻丰。是时秦将章邯从陈,别将司马仁<11>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东阳宁君、沛公引兵西<12>,与战萧西,不利。还收兵聚留,引兵攻砀,三日乃取砀。因收砀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拔之。还军丰。闻项梁在薛,从骑百余往见之<13>。项梁益沛公卒五千人<14>,五大夫将十人<15>。沛公还,引兵攻丰。
<1>燕、赵、齐、魏皆自立为王:《索隐》按:“《汉书·高纪》,二世二年八月,武臣自立为赵王,田儋自立为齐王,韩广自立为燕王,魏咎自立为魏王也。” <2>项氏:指项梁、项羽叔侄。 <3>得:俘获。 <4>略地:夺取土地。 <5>“丰,故梁徙也”句:《集解》文颖曰:“梁惠王孙假为秦所灭,转东徙于丰,故曰‘丰,梁徙也。” 徒,迁徒,这里指迁徙地。 <6>下:投降。 <7>且:将要。 <8>雅:向来。 <9>假王:代理的王。 <10>从:追随,投奔。 <11>从陈:追赶陈胜军。 司马仁:仁,原字结构为“尸旁下加二”,可确定是古“仁”字。 <12>西:向西,西进。 <13>从骑:带着随从骑兵。从,使跟随;骑,骑兵。 <14>益:增加。 <15>五大夫将:五大夫级的将领。战国时楚、魏有五大夫,秦汉亦设此官。《集解》引苏村曰:“五大夫,第九爵也。以五大夫为将,凡十人也。”
从项梁月余,项羽已拔襄城还<1>。项梁尽召别将居薛。闻陈王定死,因立楚后怀王孙心为楚王<2>,治盱台<3>。项梁号武信君。居数月,北攻亢父,救东阿,破秦军。齐军归,楚独追北<4>,使沛公、项羽别攻城阳,屠之。军濮阳之东<5>,与秦军战,破之。
<1>拔:攻克,打下。 <2>“因立”句:楚怀王之孙熊心被立为王,用其祖父的谥号仍称楚怀王,这是为了顺应楚人之心。参见《项羽本纪》。 <3>治盱台:在盱台定都。治,设置治所,这里指定都。 <4>追北:追击败逃的军队。 北,败逃。 <5>军:驻军,驻扎。
秦军复振,守濮阳,环水<1>。楚军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沛公与项羽西略地至雍丘之下,与秦军战,大破之,斩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1>环水:有二说。一说指在城周围挖壕引水以自守。一说指引黄河水绕城自守。《正义》按:“二说皆通。其濮阳县北临黄河,言秦军北阻黄河,南凿沟引黄河水环绕作壁垒为固,楚军乃去。”
项梁再破秦军,有骄色。宋义谏,不听。秦益章邯兵,夜衔枚击项梁<1>,大破之定陶,项梁死。沛公与项羽方攻陈留,闻项梁死,引兵与吕将军俱东<2>。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1>枚:像筷子一样的东西,两头有绳子。古人作战,为防止喧哗,就命士兵把“枚”衔在嘴里,绳子结在脑后颈项上,叫做“衔枚”一般用在疾行军进行偷袭敌人的时候, <2>东:向东,东进。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1>,乃渡河,北击赵,大破之。当是之时,赵歇为王,秦将王离围之钜鹿城,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1>不足:不值得。
秦二世三年,楚怀王见项梁军破,恐,徙盱台,都彭成,并吕臣、项羽军自将之<1>。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1>并:合并。
赵数请救,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令沛公西略地,入关。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1>。
<1>王之:让他为王,即让他统治关中。
当是时,秦兵强,常乘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关<1>。独项羽怨秦破项梁军,奋<2>,愿与沛公西入关。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僄悍猾贼<3>。项羽尝攻襄城,襄城无遣类<4>,皆阬之,诸所过无不残灭<6>。且楚数进取<7>,前陈王、项梁皆败。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8>,告谕秦父兄<9>。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10>,宜可下<11>。今项羽僄悍,今不可遣;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卒不许项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陈王、项梁散卒<12>。乃道砀至成阳<13>,与杠里秦军夹壁<14>,破(魏)[秦]二军。楚军出兵击王离,大破之。
<1>“诸将莫利”句:诸将没有谁认为先入关对自己有利。利,以为有利。 <2>奋:这里是气愤、愤激的意思。 <3>僄悍:轻捷勇猛。 猾贼:奸狡伤人。贼,伤害。 <4>无遗类:一个没留下。 <5>阬:坑埋,活埋。 <6>诸所过:指项羽带兵经过的地方。 残灭:杀光。 <7>且:而且,再说。 进取:进攻。 <8>长者:忠厚老实的人。 扶义:扶持仁义,等于说实行仁义。 <9>告谕:通告,告诉。 <10>侵暴:侵害,欺凌。“侵”“暴”同义。 <11>宜:应该。 下:使降服,攻下。 <12>散卒:散兵,残兵。 <13>道:取道,经由。 <14>夹壁:对垒。壁,营垒。
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与俱攻秦军,战不利。还至栗,遇刚武侯,夺其军,可四千余人<1>,并之。与魏将皇欣、魏申徒武蒲之军并攻昌邑,昌邑未拔。西过高阳。郦食其(谓)[为]监门,曰:“诸将过此者多,吾视沛公大人长者<2>。”乃求见说沛公。沛公方踞床<3>,使两女子洗足。郦生不拜<4>,长揖<5>,曰:“足下必欲诛无道秦<6>,不宜踞见长者。”于是沛公起,摄衣谢之<7>。延上坐<8>。食其说沛公袭陈留<9>,得秦积粟。乃以郦食其为广野君,郦商为将,将陈留兵,与偕攻开封<10>,开封未拔。西与秦将杨熊战白马,又战曲遇东,大破之。杨熊走之荥阳,二世使使者斩以徇<11>。南攻颍阳,屠之。因张良遂略韩地轘辕。
<1>可:将近,大约。 <2>大人;德行高尚的人。 <3>踞床:伸开腿坐在床上。 是非常不礼貌的姿式。踞,伸开腿坐。 <4>拜:古时为下跪叩头及打恭作揖的通称。 <5>长揖:古时不分尊卑的一种相见礼。拱手高举,自上而下。 <6>足下:对对方的敬称。 <7>摄:整理。谢:道歉。 <8>延:引入,请入。 <9>说;劝说。 <10>偕:一起。 <11>使:派。使者:奉长官之命而去行事之人。徇:示众。
当是时,赵别将司马卬方欲渡河入关,沛公乃北攻平阴,绝河津<1>。南<2>,战雒阳军,军不利,还至阳城,收军中马骑,与南阳守齮战犨东,破之。略南阳郡,南阳守齮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过而西。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3>。今不下宛,宛从后击,强秦在前,此危道也。”于是沛公乃夜引兵从他道还,更旗帜,黎明,围宛城三帀<4>。南阳守欲自刭<5>。其舍人陈恢曰<6>:“死未晚也<7>。”乃逾城见沛公,曰:“臣闻足下约,先入咸阳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大郡之都也,连城数十,人民众,积蓄多,吏人自以为降必死,故皆坚守乘城<8>。今足下近日止攻<9>,士死伤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随足下后<10>:足下前则失咸阳之约,后又有强宛之患。为足下计,莫若约降<11>,封其守<12>,因使止守<13>,引其甲卒与之西。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通行无所累<14>。”沛公曰:“善。”乃以宛守为殷侯,封陈恢千户。引兵西,无不下者。至丹水,高武侯鳃、襄侯王陵降西陵。还攻胡阳,遇番君别将梅鋗,与皆<15>,降析、郦。遣魏人宁昌使秦,使者未来,是时章邯已以军降项羽于赵矣<16>。
<1>绝:横渡。 津:渡口。 <2>南:向南,南进。 <3>距险:凭借险要地势来抵抗。距,同“拒”。 <4>帀:周匝,环绕一围。 <5>自刭(jing,音径):自刎。 <6>舍人:待从宾客及亲信左右的通称。 <7>死未晚也:这里是省略了前提条件,意思是说等到走头无路的时候再寻死也还不算晚。 <8>乘:防守,守卫。 <9>尽日:整日。 止攻:停止前进,留下来攻城。 <10>随足下后:意思是跟在您后面追击。 <11>莫若:没有什么办法比得上,什么都比不上。 <12>封其守:封赏那里的郡守。 <13>止守:指留下来在那里防守。 <14>累:牵累,牵挂。 <15>与皆:和……一块,并军作战。皆,同“偕”。《会注考证》注:“秘阁本,古钞本皆作‘偕’,与《汉书》合。” <16>降:使降,即攻下的意思。
初,项羽与宋义北救赵,及项羽杀宋义,代为上将军,诸将黥布皆属,破秦将王离军,降章邯,诸侯皆附。及赵高已杀二世,使人来,欲约分王关中,沛公以为诈,乃用张良计,使郦生、陆贾往说秦将,啖以利<1>,因袭攻武关,破之。又与秦军战于蓝田南,益张疑兵旗帜<2>,诸所过毋得掠卤<3>,秦人憙<4>,秦军解<5>,因大破之。又战其北,大破之。乘胜,遂破之。
<1>啖以利:等于说“啖之以利吃”,意思是用利益、金钱去收买诱惑。啖,吃,这里是使吃,即设诱的意思。 <2>张:张开,指悬挂。 <3>掠卤:抢掠。卤,通“虏”。 <4>憙;同“喜”。 <5>解(xiè,音懈):同“懈”,懈怠。
汉元年十月,沛公兵遂先诸侯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1>,系颈以组<2>,封皇帝玺符节<3>,降轵道旁<4>。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又杀之,不祥。”乃以秦王属吏<5>,遂西入咸阳。欲止宫休舍<6>,樊哙、张良谏,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7>,还军霸上。召诸县父老豪杰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8>”,诽谤者族<9>,偶语者弃市<10>。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11>: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12>。余悉除去秦法<13>。诸吏人皆案堵如故<14>。凡吾所以来<15>,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16>!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 侯至而定约束耳<17>。”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秦人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18>。沛公不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人<19>。”人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1>素车白马:白车白马,是用于凶丧的车马。 <2>组:丝带。 <3>封:封闭,封起来。玺:即玉玺,天子之印。符节:古代朝廷用作信物的凭证,用以传达命令或征调兵将。符:用竹木或金属制成,上书文字,剖分为二,双方各持一半,使用时两半相合以验真假。一般为虎形,也称虎符,用以征调兵将。 节,以竹制成,用以证明身份,使臣持之。 <4>轵道:亭名,在今陕西西安市东北。 <5>属吏:交付给吏人。属,交付,托付。 <6>止宫休舍:停留在宫中休息。 <7>府库:仓库,藏财物的地方。 <8>苛法:苛虐的法令。 <9>诽谤:指批评朝政之得失。“诽”“谤”都是指责别人过失。诽,为背后指责;谤,为公开指责。 <10>偶语:相对私语。《集解》引臣瓒曰:“《始皇本纪》曰‘偶语经书者弃市’。”弃市:处死刑。古代处犯人死刑,多在街市上执行,表示与众共弃。《索引》:“按:《礼》云‘刑人于市,与众弃之’。”<11>法三章耳:意思是法律只有三个条目。即下两句所说对杀人、伤人及抢劫者判罪。这是相对秦法来说比较简约的法律。章,条目。 <12>抵罪:当罪。《集解》引李斐:“伤人有曲直,盗臧有多少,罪名不可豫(预先)定,故凡言抵罪,耒知抵何罪也。” <13>悉除去秦法:全部废除秦朝的法律。悉,全部,都。 <14>案堵如故:一切照常,和原先一样。 案堵,同“安堵”,安居,安定。堵,墙。 <15>凡:表示总括,有总起来说的意思。 <16>无:同“毋”,不要。 <17>定约束:制定规矩、制度。约束:规约。 <18>飨:用酒食款待人。 <19>费人:让别人花费。费,花费,破费。
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1>,地形强。今闻章邯降项羽,项羽乃号为雍王,王关中。今则来<2>,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关,无内诸侯军<3>,稍征关中兵以自益<4>,距之。”沛公然其计<5>,从之。十一月中,项羽果率诸侯兵西,欲入关,关门闭。闻沛公已定关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十二月中,遂至戏。沛公左司马曹无伤闻项王怒,欲攻沛公,使人言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欲以求封<6>。亚父劝项羽击沛公。方飨士,旦日合战<7>。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号百万。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力不敌<8>。会项伯欲活张良<9>,夜往见良,因以文谕项羽<10>,项羽乃止。沛公从百余骑,驱之鸿门<11>,见谢项羽<12>。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生此<13>!”沛公以樊哙、张良故,得解归<14>。归,立诛曹无伤。
<1>十倍天下:是天下的十倍。 <2>则:如果。 <3>无内诸侯军:不要让诸侯军进来,内,同“纳”,进入。 <4>稍:渐渐。 征:征集。 自益:指增加自己兵力。 <5>然其计:以其计为然。认为他的计策对。然,对,正确,这里是以为然的意思。 <6>求封:指求项羽的封赏。 <7>合战:交战,会战。 <8>不敌:抵不过。 <9>会:正赶上,恰好。 活张良:使张良活命,即救张良的命。 <10>以文谕项羽:意思是用言辞向项羽解释。 文,言辞。谕,使明白,晓喻。 《正义》注:“《项羽本纪》云项伯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击之不义’。此以文谕之。”事详《项羽本纪》。 <11>驱:赶马。 <12>谢:谢罪,道歉。 <13>生此:《项羽本纪》作“至此”。 <14>解:解脱,逃脱。
项羽遂西,屠烧咸阳秦宫室,所过无不残破<1>。秦人大失望,然恐,不敢不服耳。
<1>残破:毀坏。
项羽使人还报怀王<1>。怀王曰:“如约<2>。”项羽怨怀王不肯令与沛公俱西入关,而北救赵,后天下约<3>。乃曰:“怀王者,吾家项梁所立耳,非有功伐<4>,何以得主约<5>!本定天下,诸将及籍也。”乃详尊怀王为义帝<6>,实不用其命。
<1>报:汇报请示。 <2>如约:遵照以前的约定,即“先入定关中者王之”。如,按照,遵照。 <3>后天下约:意思是,按照天下诸侯的约定,自己落后面了,就是没能率先进入关中。 <4>功伐:功劳。“功”,“伐”同义。 <5>主约:主持盟约。 <6>详:通“佯”,假装、谎称。
正月,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1>,都彭城<2>。负约<3>,更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三分关中,立秦三将:章邯为雍王,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都栎阳;董翳为翟王,都高奴。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赵将司马卬为殷王,都朝歌。赵王歇徙王代。赵相张耳为常山王,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九江王,都六。怀王柱国共敖为临江王,都江陵。番君吴芮为衡山王,都邾。燕将臧荼为燕王,都蓟。故燕王韩广徙王辽东<4>。广不听,臧荼攻杀之无终。封成安君陈馀河间三县,居南皮。封梅鋗十万户。
<1>王梁、楚地九郡:在梁地、楚地九个小郡称王,即统治九个郡的意思。 <2>都:建都,定都。 <3>负约:失约,背约。 <4>徙:调职,改任。
四月,兵罢戏下<1>,诸侯各就国<2>。汉王之国,项王使卒三万人从,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3>,从杜南入蚀中<4>。去辄烧绝栈道<5>,以备诸侯盗兵袭之,亦示项羽无东意。至南郑,诸将及士卒,多道亡归,士卒皆歌思东归。韩信说汉王曰:“项羽王诸将之有功者,而王独居南郑。是迁也<6>。军吏士卒皆山东之人也,日夜跂而望归<7>,及其锋而用之<8>,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9>,人皆自宁<10>,不可复用。不如决策东乡<11>,争权天下。”
<1>戏(huī,音挥)下:大将军的旗帜之下。戏,将帅的大旗。一说:戏(xī,音羲),指戏水,“戏下”即戏之水下。 <2>就国:到自己分封的国土去。 <3>慕从者:“因向慕而追随的人。 <4>蚀:入江中的谷口,一说指子午谷,一说 指骆谷。 <5>辄:便,就。栈道:又名“阁道”“复道”“栈阁”。即在峭岩陡壁上凿孔,架木铺板而成的通道。 <6>迁:流放。 <7>跂:踮起后脚跟。“跂而望归”,即形容思归心切。 <8>锋:锐势,势头。 <9>已定:指安定之后。 <10>宁:安宁,安定,这里指安居乐业。 <11>决策:决定策略或办法。东乡:向东进发。乡(鄉),同“向(嚮)”。
项羽出关<1>,使人徙义帝<2>。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3>,必居上游<4>。”乃使使徒义帝长沙郴县,趣义帝行<5>,群臣稍倍叛之<6>,乃阴令衡山王、临江王击之<7>,杀义帝江南。项羽怨田荣,立齐将田都为齐王。田荣怒,因自立为齐王,杀田都而反楚;予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楚令萧公角击彭越,彭越大破之。陈馀怨项羽之弗王己也,令夏说说田荣,请丘击张耳。齐予陈馀兵,击破常山王张耳,张耳亡归汉。迎赵王歇于代,复立为赵王,赵王因立陈馀为代王。项羽大怒,北击齐。
<1>出关:指出函谷关。 <2>徙义帝:指让楚怀王心迁离彭城。 <3>地方千里:土地纵横各千里。方,指土地面积,“方千里”即纵横各千里,这里是说地盘不很大。 <4>上游:河川的上流,这里是指内地偏僻地区。 <5>趣:同“促”,催促。 <6>倍叛:即“背叛”。倍,通“背”。 <7>阴:暗中,秘密地。
八月,汉王用韩信之计,从故道还,袭雍王章邯。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止战好畤,又复败,走废丘。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定陇西、北地、上郡。令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南阳,以迎太公、吕后于沛。楚闻之,发兵距之阳夏,不得前<1>,令故吴令郑昌为韩王,距汉兵。
<1>前:向前,前进。
二年,汉王东略地,塞王欣、翟王翳、河南王申阳皆降。韩王昌不听,使韩信击破之。于是置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郡;关外置河南郡。更立韩太尉信为韩王。诸将以万人若以一郡降者<1>,封万户。缮治河上塞<2>。诸故秦苑囿园池<3>,皆令人得田之<4>。正月,虏雍王弟章平,大赦罪人。
<1>若:或,或者。 <2>缮治:修治。 <3>苑囿园地:畜养禽兽、种植花草的地方,为帝王游玩和打猎的风景园林。 <4>田之:在那里种田。田,这里是种田、耕种的意思。
汉王之出关至陕,抚关外父老<1>,还,张耳来见,汉王厚遇之<2>。
二月,令除秦社稷<3>,更立汉社稷。
三月,汉王从临晋渡,魏王豹将兵从。下河内,虏殷王,置河内郡。南渡平阴津,至雒阳。
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故<4>。汉王闻之,袒而大哭<5>。遂为义帝发丧<6>,临三日<7>。发使者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8>。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9>。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10>。”
<1>抚:安抚。 <2>厚遇:厚待,重礼款待。 <3>除:废除。 社稷:土神和谷神,也指祭祀土神和谷神的地方,即社稷坛。古代帝王诸侯都要祭祀土神和谷神,因而用为国家的代称。 <4>三老:《正义》引《百官表》注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三老掌教化。”这是秦代的制度。 遮:阻遏,拦住。《正义》引乐产云:“横道自言曰遮。” <5>袒露左臂:一种丧礼仪式。 <6>发丧:人死公告于众。 <7>临(lìn,音吝):哭吊死者。 <8>北面:做臣子。古代以坐北朝南为正位,皇帝坐正位,臣子面朝北,所以就用北面表示为臣。 事:事奉。 <9>缟素:指穿白色丧服。我国礼俗为死者发丧时皆穿白戴孝。缟,白色的丝织物。素:没有染色的丝绸,也指白色。 <10>楚之杀义帝者:指项羽。
是时项王北击齐,田荣与战城阳。田荣败,走平原,平原民杀之。齐皆降楚,楚因焚烧其城郭,系虏其子女<1>。齐人叛之。田荣弟横立荣子广为齐王,齐王反楚城阳、项羽虽闻汉东<2>,既已连齐兵<3>,欲遂破之而击汉。汉王以故得劫五诸侯兵<4>,遂入彭城。项羽闻之,乃引兵去齐,从鲁出胡陵,至萧,与汉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乃取汉王父母妻子于沛。置之军中以为质<5>。当是时,诸侯见楚强汉败,还皆去汉复为楚<6>。塞王欣亡入楚。
<1>系虏:俘掳。系,用绳索捆绑。 <2>东:向东,东进。 <3>既已:已经。 连齐兵:指与齐兵连接作战,《项羽本纪》记此事作“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 <4>以故:因此。 王诸侯:其所指,历来说法不一,今多从颜师古说,指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韩王郑昌、魏王魏豹、殷王卬。 <5>质:这里指人质。 <6>为楚:助楚。
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巴。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汉王乃西过梁地,至虞。使谒者随何之九江王布所<1>,曰:“公能令布举兵叛楚,项羽必留击之。得留数月,吾取天下必矣。”随何往说九江王布,布果背楚。楚使龙且往击之。
<1>谒者:官名,掌管宫中传达通报。这里或指使者。
汉王之败彭成而西,行使人求家室<1>,家室亦亡,不相得<2>。败后乃独得孝惠,六月,立为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栎阳,诸侯子在关中者皆集栎阳为卫。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更名废丘为槐里。于是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时祀之。兴关内卒乘塞。
<1>家室:提家中父母妻儿。 <2>不相得:没有找到他们。
是时九江王布与龙且战,不胜,与随何间行归汉。汉王稍收士卒,与诸将及关中卒益出,是以兵大振荥阳,破楚京、索间。
三年,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即绝河津,反为楚。汉王使郦生说豹,豹不听,汉王遣将军韩信击,大破之,虏豹。遂定魏地,置三郡,曰河东、太原、上党。汉王乃令张耳与韩信遂东下井陉击赵,斩陈馀、赵王歇。其明年,立张耳为赵王。
汉王军荥阳南,筑甬道属之河<1>,以取敖仓<2>。与项羽相距岁余。项羽数侵夺汉甬道<3>,汉军乏食,遂围汉王。汉王请和,割荥阳以西者为汉,项王不听。汉王患之,乃用陈平之计,予陈平金四万斤,以间疏楚君臣<4>。于是,项羽乃疑亚父。亚父是时劝项羽遂下荥阳,及其见疑<5>,乃怒,辞老<6>,愿赐骸骨归卒伍<7>,未至彭城而死。
<1>属之河:意思是把荥阳和黄河南岸连接起来。属,连接。 <2>敖仓:秦朝所建粮仓名,在今河南省荥阳西北。 <3>数:多次,屡次。 <4>间疏:离间。 楚君臣:指项羽和范增。陈平的离间计详见《项羽本纪》。 <5>见疑:被怀疑。 <6>辞老:托辞年老。辞,托辞,借口。 <7>赐骸骨:意思即乞身告老。古人把做官看作委身于君,年老要求退休叫乞骸骨。归卒伍:意思是回乡为民。古时户籍以五户为伍,三百家为卒。卒伍,指乡里。
汉军绝食<1>,乃夜出女子东门二千余人<2>,被甲<2>,楚因四面击之。将军纪信乃乘王驾<3>,诈为汉王,诳楚<4>,楚皆呼“万岁”,之城东观,以故汉王得与数十骑出西门遁<5>。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枞公守荥阳。诸将卒不能从者,尽在城中。周苛、枞公相谓曰:“反国之王<6>,难与守城。”因杀魏豹。
<1>绝食:断了粮食。 <2>出:使……出,放出。 <2>被:同“披”。 <3>王驾:汉王所乘的车子。驾:古时 帝王车乘的统称。 <4>诳:骗。 <5>遁:逃。 <6>反国之王:意思是反叛过的侯国之王。魏豹最初被项羽封为魏王,后降汉,又叛汉。汉二年八月,韩信破魏,虏豹,刘邦曾赦免了他。
汉王之出荥阳入关,收兵欲复东。袁生说汉王曰:“汉与楚相距荥阳数岁,汉常困。愿君王出武关,项羽必引兵南走,王深壁<1>,令荥阳、城皋间且得休<2>。使韩信等辑河北赵地<3>,连燕、齐,君王乃复走荥阳<4>,未晚也。如此,则楚所备者多,力分,汉得休,复与之战,破楚必矣。”汉王从其计,出军宛、叶间,与黥布行收兵<5>。
<1>深壁:加深壁垒。壁,营壁。 <2>且:暂日,暂时。 <3>辑:联合,聚集。 <4>连:连结。 <5>行收兵:一边行军,一边收集兵卒。
项羽闻汉王在宛,果引兵南。汉王坚壁,不与战<1>。是时彭越渡睢水,与项声、薛公战下邳,彭越大破楚军。项羽乃引兵东击彭越。汉王亦引兵北军成皋。项羽已破走彭越<2>,闻汉王复军成皋,乃复引兵西,拔荥阳,诛周苛、枞公,而虏韩王信,遂围成皋。
汉王跳<3>,独与滕公共车出成皋玉门<4>,北渡河,驰宿修武。自称使者,晨驰入张耳、韩信壁,而夺之军<5>。乃使张耳北益收兵赵地,使韩信东击齐。汉王得韩信军,则复振。引兵临河,南飨军小修武南,欲复战。郎中郑忠乃说止汉王,使高垒深堑<6>,勿与战。汉王听其计,使卢绾、刘贾将卒二万人,骑数百,渡白马津,人楚地,与彭越复击破楚军燕郭西,遂复下梁地十余城。
<1>坚壁:坚守营垒。 <2>破走彭越:击破赶跑了彭越。走,使走,赶跑。 <3>跳:逃。 <4>共车:同乘一车。 <5>奇之军:夺了他们的军权。 <6>高垒:加高壁垒。 深堑:挖深壕沟。堑,护城河,壕沟。
淮阴已受命东,未渡平原。汉王使郦生往说齐王田广,广叛楚,与汉和,共击项羽。韩信用蒯通计<1>,遂袭破齐。齐王烹郦生<2>,东走高密。项羽闻韩信已举河北兵破齐赵,且欲击楚,则使龙且、周兰往击之。韩信与战,骑将灌婴击,大破楚军,杀龙且。齐王广奔彭越。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3>,绝其粮食。
<1>韩信用蒯通计:事详见《淮阴侯列传》。 <2>烹:用鼎把人煮死,古代一种酷刑。 <3>苦楚兵:使楚兵被苦,即骚扰楚兵。
四年,项羽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1>。若汉挑战,慎勿与战<2>,无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乃行,击陈留、外黄、睢阳,下之。汉果数挑楚军<3>,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度兵汜水。士卒半渡<4>,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金玉货赂<5>。大司马咎、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项羽至睢阳,闻海春侯破,乃引兵还。汉军方围钟离眛于荥阳东,项羽至,尽走险阻<6>。
<1>谨守:慎守,严守。 <2>慎:千万。 <3>挑楚军:向楚军挑战。 <4>关渡:正渡到河中央。 <5>货赂:财货。赂,财物。 <6>险阻:指山高路险地。
韩信已破齐,使人言曰:“齐边楚<1>,权轻,不为假王,恐不能安齐。”汉王欲攻之,留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为守<2>。乃遣张良操印绶立韩信为齐王<3>。
<1>边:邻近,靠近。 <2>自为守:自己为自己防守。 <3>绶:用来拴印的丝带。
项羽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涉说韩信,韩信不听。
楚汉久相持未决<1>,于壮苦军旅<2>,老弱罢转饷<3>。汉王项羽相与临广武之间而语。项羽欲与汉王独身挑战。汉王数项羽曰<4>:“始与项羽俱受命怀王,曰先入定关中者王之,项羽负约,王我于蜀汉,罪一。项羽矫杀卿子冠军而自尊<5>,罪二。项羽已救赵,当还报,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三。怀王约入秦无暴掠,项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6>,私收其财物,罪四。又强杀秦降王子婴,罪五。诈坑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7>,罪六。项羽皆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8>,令臣下争叛逆,罪七。项羽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予<9>,罪八。项羽使人阴弑义帝江南,罪九。夫为人臣而弑其主,杀已降,为政不平<10>,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也。吾以义兵,从诸侯诛残贼<11>,使刑余罪人击杀项羽<12>,何苦乃与公挑战!”项羽大怒,伏弩射中汉王<13>。汉王伤匈<14>,乃扪足曰<15>:“虏中吾指<16>!”汉王病创卧<17>,张良强请汉王起行劳军<18>,以安士卒,毋令楚乘胜于汉。汉王出行军<19>,病甚,因驰入成皋。
<1>未决:即未分胜负。 <2>苦军旅:等于说“苦于军旅”。 军旅:泛指战争、战事。 <3>罢(pí,音疲)转饷:等于说“苦于转饷”,由于运输军粮而疲惫。罢,通“疲”。转,车运。这里指运输。饷:粮草给养。 <4>数:历数罪状。 <5>矫:假托王命。 自尊:使自己尊贵,即抬高自己的意思。 <6>冢:坟冢,高大的坟墓。 <7>王其将:封其将为王。其将:指章邯,司马欣。 <8>故主:指田市,赵歇、韩广等。 <9>多自予:即多给自己。 <10>平:公平,公正。 <11>残贼:指残余之贼。 <12>刑余罪人:指受过刑的罪犯。 <13>弩:一种利用机械力量发射的箭。 <14>匈:同“胸”。 <15>扪:摸。 <16>虏:对敌人的蔑称。指:指足趾。 <17>病创卧:因箭伤而卧病。 <18>强:免强。行劳:巡行慰问士兵,视察部队。 <19>行军:即上文“行劳军”之意。
病愈,西入关至栎阳,存问父老<1>,置酒,枭故塞王欣头栎阳巿<2>。留四日,复如军<3>,军广武。关中兵益出。
<1>存问:慰问。“存”“问”同义。 <2>枭:悬头示众。 <3>如:往,到……去。
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田横往从之<1>。项羽数击彭越等,齐王信又进击楚。项羽恐,乃与汉王约,中分天下,割鸿沟而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项王归汉王父母妻子<2>,军中皆呼万岁,乃归而别去。
<1>“当此时”到“田横往人从之”五句:《会注考证》引崔适曰:“彭越将兵至田横从之,三年重文也。宜删。” <2>父母妻子“母”指高祖庶母,“子”指祖高庶子刘肥,参见《项羽本纪》注。
项羽解而东归。汉王欲引而西归,用留侯、陈平计<1>,乃进兵追项羽,至阳夏南止军,与齐王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2>。至固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堑而守之。用张良计<3>,于是韩信、彭越皆往。及刘贾入楚地<4>,围寿春,汉王败固陵,乃使使者召大司马周殷举九江兵而迎(之)武王,行屠城父,随(何)刘贾、齐梁诸侯皆大会垓下。立武王布为淮南王。
<1>留侯、陈平计:张良、陈平认为楚已兵疲粮尽,应该乘机消灭它,不能养虎遣患。详见《项羽本纪》。 <2>期会:约日期会合。 <3>张良计:指封给韩信、彭越土地,使各自为战。详见《项羽本纪》。 <4>“及刘贾”句:《会注考证》以为“及”上当有“黥布”二字,引《四书·高帝纪》:“汉遣人诱大司马周殷,殷畔楚,以舒屠六,举九江兵迎黥布,布并行屠城父。”
五年,高祖与诸侯兵共击楚军,与项羽决胜垓下。淮阴侯将三十万自当之<1>,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皇帝在后<2>,绛侯、柴将军在皇帝后。项羽之卒可十万。淮阴先合<3>,不利,却。孔将军、费将军纵<4>,楚兵不利,淮阴侯复乘之,大败垓下。项羽卒闻汉军之楚歌,以为汉尽得楚地,项羽乃败而走,是以兵大败。使骑将灌婴追杀项羽东城,斩首八万,遂略定楚地。鲁为楚坚守不下。汉王引诸侯兵北,示鲁父老项羽头<5>,鲁乃降。遂以鲁公号葬项羽穀城<6>。还至定陶,驰入齐王壁,夺其军。
<1>当之:而对楚军,与楚军正面对阵。当,面对。 <2>皇帝:指刘邦。 <3>合:交战。 <4>纵:指纵兵攻击楚军。 <5>示:给……看。 <6>以鲁公号:以鲁公的名号。
正月<1>,诸侯及将相相与共请尊汉王为皇帝<2>。汉王曰:“吾闻帝贤者有也,空言虚语,非所守也<3>,吾不敢当帝位<4>。”群臣皆曰:“大王起徽细<5>,诛暴逆,平定四海,有功者辄裂地而封为王侯<6>。大王不尊号,皆疑不信<7>。臣等以死守之<8>。”汉王三让,不得已,曰:“诸君必以为便<9>,便国家。”甲午<10>,乃即皇帝位汜水之阳<11>。
<1>正月:当时用秦历,以建亥之月(阴历十月)为岁首,这里正月,是汉五年的第四个月。 <2>相与共:一块儿,共同。 <3>非所守:求。 <4>不敢当:承担不起。 <5>徽细:徽贱、卑徽,指平民。 <6>裂地:分地。 <7>疑不信:指对裂地封侯疑而不信。 <8>守:这里是坚持的意思。 <9>便:便利,合道。 <10>甲午:《集解》引徐广曰:“二月甲午”。 <11>汜水之阳:汜水的北面。阳,水之北山之南叫“阳”。
皇帝曰义帝无后。齐王韩信飞楚风俗<1>,徙为楚王,都下邳。立建成侯彭越为梁王,都定陶。故韩王信为韩王,都阳翟。徙衡山王吴芮日为长沙王,都临湘。番君之将梅鋗有功,从入武关,故德番君<2>。淮南王布、燕王臧荼、赵王敖皆如故。
<1>习:熟悉,习惯。 <2>德:感恩、感激。
天下大定。高祖都雒阳,诸侯皆臣属<1>。故临江王驩为项羽叛汉,令卢绾、刘贾围之,不下,数月而降,杀之雒阳。
<1>臣属:称臣归从。
五月,兵皆罢归家<1>。诸侯子在关中者复之十二岁,其归者复之六岁,食之一岁<3>。
<1>罢:遣去,遣归。 <2>复:免除赋税徭役。岁:年。 <3>食:供养。
高祖置酒雒阳南宫。高祖曰:“列诸侯将无敢隐朕<1>,皆言其情<2>。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对曰:“陛下慢而侮人<3>,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4>。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5>,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策帷帐之中<6>,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饷<7>,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1>无敢:不能。隐朕:瞒我。 <2>情:真情,这里指心里话。 <3>慢:简慢无礼 <4>同:同享、共享。 <5>害:忌妒,嫉恨。 <6>筹策:谋求,计谋。帷帐:军帐,幕府。 <7>餽饷:粮饷。
高祖欲长都雒阳<1>,齐人刘敬说<2>,及留侯劝上入都关中,高祖是日驾<3>,入都关中。六月,大赦天下。
<1>长:长久地。 <2>刘敬说高祖入都关中事,详见《刘敬叔孙通列传》。 <3>驾:驾车,这里指起驾。
十月,燕王臧荼反,攻下代地。高祖自将击之,得燕王臧荼。 即立太尉卢绾为燕王。使丞相哙将兵攻代。
其秋,利几反,高祖自将兵击之,利几走。利几者,项氏之将。项氏败,利几为陈公,不随项羽,亡降高祖,高祖侯之颍川<1>。高祖至雒阳,举通侯籍召之<2>,而利儿恐,故反。
<1>侯之:封给他以侯位。 <2>通侯籍:一般诸侯的名册。通侯,即列侯。本叫“彻侯”,为避汉武帝刘彻讳而改为“通侯”。籍,名册。
六年,高祖五日一朝太公,如家人父子礼。太公家令说太公日:“天无二日,土无二王<1>。今高祖虽子,人主也;太公虽父,人臣也。奈何令人主拜人臣<2>!如此,则威重不行<3>。”后高祖朝,太公拥篲迎门却行<4>。高祖大掠下扶太公。太公曰:“帝,人主也,奈何以我乱天下法!”于是高祖乃尊太为太上皇。心善家令言<5>,赐金五百斤。
<1>“天无”二句:语出《礼记·坊记》。 <2>奈何:怎么。 <3>威重:即威望,威严<4>拥:抱、持。篲(huì,音慧):扫帚。 迎门:朝着门口却行:倒退着走。“拥篲却行”是表示十分恭敬。 <5>善:认为善,赞赏。
十二月,人有上变事告楚王信谋反<1>,上问左右,左右争欲击之。用陈平计,乃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楚王信迎,即因执之<2>。是日,大赦天下。田肯贺,因说高祖曰:“陛下得韩信,又治秦中。秦,形胜之国<3>,带河山之险<4>,县隔千里<5>,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6>。地势便利,其以下兵于诸侯,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7>。夫齐,东有琅邪、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8>,西有浊河之限<9>,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万,县隔千里之外<10>,齐得十二焉。故此东西秦也。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矣。”高祖曰:“善。”赐黄金五百斤。
<1>上变事:呈上作乱谋反的情报。 <2>执:捉拿,拘捕。 <3>形胜:指地理形貌险要。 <4>带山河:以山河为带,即周围有山河环绕的意思。 <5>县(xuán,音悬)隔千里:大意是有千里长的疆界,有山河与关东相隔。县隔,隔开,阻隔。县,同“悬”。《会注考证》引王先谦曰:“县隔千里,言河山之阻,千里而遥,非与诸侯县隔也。” <6>“持戟”二句:历来难解,其说不一。大意是说,秦地险要,如果关东拥有百万军队,那么秦地只需二万军士防守,就可以抵挡住。《集解》引苏林曰:“得百中之二焉。秦地险固,二万人足当诸侯百万人也。”百二,百分之二。下之“十二”,即十分之二。 <7>居高屋之上建瓴(国líng,音零)水也:意思是在高屋脊上把瓶水向下倾倒。喻指居高临下,不可阻遏的形势。建,倾覆,倾倒。瓴,一种盛水的瓶子。一说:瓴,为檐角滴水之器(见陈直《史记新证》)。 <8>固:险要。 <9>限:险阻。 <10>“县隔千里之外”:据上文“持戟百万”与“秦得百二焉”二句相连,此六字疑当在“持戟百万”之前。译文故倒。
后十余日,封韩信为淮阴侯,分其地为二国。高祖曰将军刘贾数有功,以为荆王,王淮东。弟交为楚王,王淮西。子肥为齐王,王七十余城,民能齐言者皆属齐<1>。乃论功<2>,与诸列侯部符行封<3>。徙韩王信太原。
<1>齐言:说齐国话,即说齐方言。 <2>论功:评定功绩。 <3>剖符行封:把刻有封侯的字样的符节剖为两半,朝廷留一半,把另一半交给受封者,以做凭证。
七年,匈奴攻韩王信马邑,信因与谋反太原。白土曼丘臣、王黄立故赵将赵利为王以反,高祖自往击之。会天寒,士卒堕指者什二三<1>,遂至平城。匈奴围我平城,七日而后罢去。令樊哙止定代地。立兄刘仲为代王。
<1>堕:掉落。什二三:十分之二三。
二月,高祖自平城过赵、雒阳,至长安。长乐宫成<1>,丞相已下徙治长安<2>。
<1>长乐宫:汉宫名,在今陕西长安县西北。汉初为朝会之所,后为太后所居,叫做东宫。 <2>已:同“以”。
八年,高祖东击韩王信余反寇于东垣。
萧丞相营作未央宫<1>,立东阙<2>、北阙、前殿、武库、太仓<3>。高祖还,见宫阙壮甚,怒,谓萧何曰:“天下匈匈苦战数岁<4>,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5>?”萧何曰:“天下方未定<6>,故可困遂就宫室<7>。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8>。”高祖乃说<9>。
<1>营作:营建,建告。未央宫:汉宫名,在今陕西长安县故城西南角。 <2>阙:皇宫前面两边的楼台,中间有道路。《说文》注:“阙,门观也。” <3>太仓:京城粮仓。 <4>匈匈:纷乱的样子。 <5>过度:超过限度。指过分豪华壮美。 <6>方未定:还没有安定。方,正。 <7>就:成,指建成。 <8>加:增加,这里指超越。 <9>说:同“悦”。
高祖之东垣,过柏人,赵相贯高等谋弑高祖<1>,高祖心动<2>,因不留。代王刘仲弃国亡,自归雒阳<3>,废以为合阳侯。
<1>“赵相贯高等”句:赵王张敖为鲁元公主的丈夫。据《张耳陈馀列传》记载:汉七年,高祖从平城过赵。对赵王十分傲慢,贯高等欲杀高祖,被赵王阻止。现在高祖再次过赵,贯高等设下埋伏想杀掉高祖。 <2>“高祖心动”二句:据《张耳陈馀列传》载:高祖过柏人县,本欲留宿,心动,听说县名“柏人”,曰:“柏人者,迫于人也,”不宿而去。贯高等人行刺计划未成。 <3>归:投案自首。
九年,赵相贯高等事发觉,夷三族。废赵王敖为宣平侯。是岁,徙贵族楚昭、屈、景、怀、齐田氏关中。
未央宫成。高祖大朝诸侯群臣,置酒未央前殿。高祖奉玉卮<1>,起,为太上皇寿<2>,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3>,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4>。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5>?”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
<1>卮(zhī,音支):古代酒器。 <2>为太上皇寿:等于说“为太上皇为寿”。为寿,献酒致祝寿词。 <3>无赖:没有才能,无可依仗。又《集解》引晋灼曰:“许慎曰:‘赖,利也’。无利入于家也。或曰:江淮之间,谓小儿多诈狡猾为‘无赖’。” <4>力:努力。 <5>孰与:与……相比,哪一个……。
十年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卢绾、荆王刘贾、楚王刘交、齐王刘肥、长沙王吴芮皆来朝长乐宫。春夏无事。
七月,太上皇崩栎卫宫<1>。楚王、梁王皆来送葬。赦栎阳囚。更命郦邑曰新丰<2>。
<1>崩:古代帝王或王后死叫“崩”。 <2>更命:改名。
八月,赵相国陈豨反代地。上曰:“豨尝为吾使,甚有信。代地吾所急也<1>,故封豨为列侯,以相国守代,今乃与王黄等劫掠代地<2>!代地吏民非有罪也,其赦代吏民。”
九月,上自东往击之。至邯郸,上喜曰:“豨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吾知其无能为也。”闻豨将皆故贾人也<3>,上曰:“吾知所以与之<4>。”乃多以金啖豨将,豨将多降者。
<1>急:以为急迫,就是认为重要的意思。 <2>乃:竟:竟然。 <3>贾人:商人。 <4>与:对付。这里指对付的方法。
十一年,高祖在邯郸诛豨等未毕<1>,豨将侯敞将万余人游行<2>,王黄军曲逆,张春渡河击聊城。汉使将军郭蒙与齐将击,大破之。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至马邑,马邑不下,即攻残之<3>。
<1>毕:结束,完毕。 <2>游行:指流动不定地作战,略等于游击。 <3>残:摧毁。
豨将赵利守东垣,高祖攻之,不下。月余,卒骂高祖,高祖怒。城降,令出骂者斩之,不骂者原之<1>。于是乃分赵山北,立子恒以为代王,都晋阳。
<1>原:宽赦。
春,淮阴侯韩信谋反关中,夷三族。
夏,梁王彭越谋反,废迁蜀;复欲反,遂夷三族。立子恢为梁王,子友为淮阳王。
秋七月,淮南王黥布反,东并荆王刘贾地,北渡淮,楚王交走入薛。高祖自往击之。立子长为淮南王。
十二年,十月,高祖已击布军会甀,布走,令别将追之。
高祖还归,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1>,发沛中儿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2>,高祖击筑<3>,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儿皆和习之<4>。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谓沛父兄曰:“游子悲故乡<5>。吾虽都关中,万岁后吾魂魂犹乐思沛<6>。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为朕汤沐邑<7>,复其民<8>,世世无有所与<9>,”沛父兄诸母故人,日乐饮极欢<10>,道旧故为笑乐<11>。十余日,高祖欲去,沛父兄固请留高祖。高祖曰:“吾人众多,父兄不能给<12>。”乃去。沛中空县皆之邑西献<13>。高祖复留止,张饮三日<14>。沛父兄皆顿首曰<15>:“沛幸得复,丰未复,唯陛下哀怜之<16>。”高祖曰:“丰吾所生长,极不忘耳,吾特为其以雍齿故反我为魏<17>。”沛父兄固请,乃并复丰,比沛<18>。于是拜沛侯刘濞为吴王。
<1>纵酒:纵情饮酒。 <2>酒酣:酒喝到畅快时,即酒意很浓的时候。 <3>筑:古代乐器名,形状象琴琴。 <4>儿:指男孩儿,幼童。 和习:跟着唱,学习。 <5>游子:离乡远游手的。 悲:眷念。 <6>万岁后,是死后的避讳的说法。 乐思沛:喜欢和思念沛。 <7>汤沐邑:周制,诸侯朝见天子,天子赐以王畿以内的供住宿和斋戒沐浴的封邑。后来皇帝、皇后、公主等收取赋税的私邑也称“汤沐邑”。 <8>复:免除赋税徭役。 <9>无有所与:意思是不必交纳赋税服徭役。与,参与。 <10>诸母:对同宗族的叔母的通称。 <11>道旧故:谈起以往的旧事。 <12>给:供给,供应。 <13>空县:意思是县中空无一人。 献:指献中酒等礼品。 <14>张:指张设帷帐。 《会注考证》:“秘阁本张作“帐”。 <15>顿首:叩头。 <16>唯:希望。哀怜,怜悯。 <17>特,只是。 <18>比:并列,跟……一样。
汉将别击布军洮水南北,皆大破之,追得斩布鄱阳。
樊哙别将兵定代,斩陈豨当城。
十一月,高祖白布军至长安。十二月,高祖曰:“秦始皇帝,楚隐五陈涉、魏安釐王、齐缗王、赵悼襄王皆绝无后<1>,予守冢各十家<2>,秦皇帝二十家,魏公子无忌五家。”赦代地吏民为陈豨、赵利所劫掠者,皆赦之。陈豨降将言豨反时,燕王卢绾使人之豨所,与阴谋<3>。上使辟阳侯迎绾,绾称病。辟阳侯归,具言绾反有端矣<4>。二月,使樊哙、周勃将兵击燕王绾。赦燕吏民与反者。立皇子建为燕王。
<1>绝无后:断绝子孙,没有后代继承人。 <2>守冢:守护坟墓的人。 <3>阴谋:暗中谋划。 <4>端:头绪。
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1>,行道病。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于是高祖嫚骂之曰<2>:“吾以布 衣提三尺剑取天下<3>,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4>!”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斤罢之。已而吕后问<5>:“陛下百岁后<6>,萧相国即死<7>,令谁代之?”上曰:“曹参可。”问其次,上曰:“王陵可。然陵少戆<8>,陈平可以助之。陈平智有余,然难以独任。周勃重厚少文<9>,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后亦非而所知也<10>。”
<1>流矢:飞箭。 <2>嫚骂:辱骂。嫚,轻慢,侮辱。 <3>布衣:平民。因平民穿布制衣服,故以布衣借指平民。 <4>虽:即使,纵然。 <5>已而:不久。 <6>百岁后:也是死的避讳说法,等于说百年之后。 <7>即:如果,一旦。 <8>少:稍徽。戆(zhuàng,音壮):愚而刚直。 <9>少文:缺少文才。 <10>而:你。
卢绾与数千骑居塞下候伺<1>,幸上病愈自入谢<2>。
<1>候伺:窥伺,等待机会。 <2>幸:希望。
四月甲辰,高祖崩长乐宫。四日不发丧。吕后与审食其谋曰:“诸将与帝为编户民<1>,今北面为臣,此常怏怏<2>,今乃事少主,非尽族是<3>,天下不安。”人或闻之,语郦将军<4>。郦将军往见审食其,曰:“吾闻帝已崩,四日不发丧,欲诛诸将。诚如此,天下危矣。陈平、灌婴将十万守荥阳,樊哙、周勃将二十万定燕、代,此闻帝崩,诸将皆诛,必连兵还乡以攻关中,大臣内叛,诸侯外反,亡可翘足而待也<5>。”审食其人言之,乃以丁未发丧,大赦天下。
<1>编户民:登记在户口簿上的平民。 <2>怏怏:不满意、不服气的样子。 <3>是:这些人。 <4>语(yù,音遇):告诉。 <5>翘足而待:一举足的功夫就可等待到,喻很快、很容易。翘,举。
卢绾闻高祖崩,遂亡入匈奴。
丙寅,葬。己巳,立太子,至太上皇庙<1>。群臣皆曰:“高祖起徽细<2>,拨乱世反之正<3>,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上尊号为高皇帝。太子袭号为皇帝,孝惠帝也。令郡国诸将各立高祖庙,以岁时祠<4>。
<1>“丙寅”至“至太上皇庙”:梁玉绳以为当作“五月丙寅,葬长陵,已下(指下棺安葬),太子至太上皇庙”。(参见《会注考证》引),译文据此。 <2>高祖:《会注考证》引梁玉绳曰:“此时群臣方议尊号,何得称高祖?《汉书》作‘帝’,是也。” <3>拨乱世反之正:治平乱世,使之回复正常。拨,治理。反之正,使之反于正。 <4>以岁时祠:每年按时祭祀。
及孝惠五年,思高祖之悲乐沛,以沛宫为高祖原庙<1>。高祖所教歌儿百二十人,皆令为吹乐,后有缺,辄补之。
<1>原庙:再立一庙。《集解》注:“骃案:谓‘原’者,再也。先既已立庙,今又再立,故谓之原庙。”
高帝八男:长庶<1>齐悼惠王肥;次孝惠,吕后子;次戚夫人子赵隐王如意;次代王恒,已立为孝文帝,薄太后子;次梁王恢,吕太后时徙为赵共王;次淮阳王友,吕太后时徙为赵幽王;次淮南厉王长;次燕王建。
<1>长庶:意思是长子为庶出的儿子,即非正妻所生。
太史公曰:夏之政忠<1>。忠之敝<2>,小人以野<3>,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4>,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周、秦之间,可谓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岂不缪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5>。朝以十月<6>。车服黄屋左纛。葬长陵。
<1>忠:真诚。 <2>敝:同“弊”,毛病,弊病。 <3>小人:指老百姓。这是一种蔑称。野:粗鄙。 <4>僿:(sài,音塞):不城恳。 <5>天统:等于说天道,自然的规律。统,一脉相承的系统。 <6>“朝以十月”三句:此三句疑有脱误错简。《会注考证》注:中井积德曰:‘车服’下宜有‘尚赤’等语,分明阙语令。又曰:‘葬长陵’是纪文之脱错在于此。梁玉绳曰‘葬长陵’三字错简,当在‘丙寅’句下。” 以,在。 黄屋,黄缎子做衬里的车盖。 左纛(dào,音盗),古代用旄牛尾或野鸡尾做的装饰物叫纛,因为是插在前衡木左上方,所以叫左纛。长陵,汉高祖的陵墓,在今陕西咸阳市东北。